第19章 工作不易
屋外一道斜阳落入窗口,被窗格切割成小方片铺在床上,正好照亮了秦郝云半张脸,他脸颊扑红,神色轻松,似乎睡得正香,可那毫无起伏的胸膛却昭告着他是个死人的事实。
“小悦,你是说,他真的已经死了吗?可他,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片红原本还心平气和地问话,可说着说着情绪愈发激动,差点要让唐无卿去摸摸秦郝云,亲口承认他还活着。
毕竟一个原本已经死去的人忽然又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任谁都不会乐意接受他早已是死人的事实。
青月忙拦下片红,见她泣不成声,除了叹气也无计可施。
这样一来,把秦郝云送回秦宅一事也只好作罢。
唐无卿不确定秦郝云有没有可能再继续暴走,若是让他伤了人性命,裴成悦鬼王的脸面也不知道往哪搁……虽然她也不知道裴成悦有没有把她公主的身份当回事儿。
将心比心吧。
“那小悦,你道行深,有什么办法吗?小可如今沉睡不醒,若是醒了还是伤人,该怎么办?”青月揽着哭泣的片红,边安抚边问唐无卿,似乎真把她当什么绝世大师的徒儿了。
一向有公主身份加持的唐无卿第一次体验到了被人赞赏和依赖的感觉,鼻子都翘得老高,骄傲地摸了摸鼻尖,故作深沉地轻咳了两声道:
“看小可哥哥的情况,能留的时日不多了,只是此事的根源若是不明了,恐怕他过一段时间还会卷土重来。”
“根源?”
“嗯,鬼由怨怒而生,久久徘徊不得往生,估计是得了什么契机从阴间跑出来的,要么是为了寻仇,要么是为了却遗憾,我见小可哥哥怨气如此深,是来寻仇无疑了。”
唐无卿一本正经地照着话本上所说的内容一一复述,一边暗叹自己的记性极好。
“寻仇?”
片红眼睛还通红着,转头看向靠在她后背的青月,似乎在等青月的回答。
“是他觉得我们抛弃了他,所以……”
“不,”唐无卿打断青月的话,若有所思道,“从昨夜他的行为来看,你们可能只是他心中的缺憾,或是……愧疚。寻仇,可能是因为他的死因。”
“死因?可众人皆知他死于恶犬的爪牙之下,总不是找狗寻仇吧?”
“……咯咯咯”
屋外传来尖锐的鸡鸣,众人皆沉默了去,谁也没有吱声。
“我有一个法子。”
唐无卿忽然道,落肩的辫子被她甩在身后,目光炯炯,“开棺验尸。”
“不可。”青月回绝道,“小可当初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条手臂,除了被狗蚕食,没有其他可能了。”
“那不是还剩下一条手臂?更何况如果是被狗吃了,据赵姐姐所言,这狗是秦家后来养的,如果小可哥哥被咬,那狗必然会大叫,秦家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狗吃得只剩手臂?”
“这……”青月似乎也有些动摇,坦然道,“可是秦家将小可的墓安在后院,我们也进不去。”
“后院?”那不是她昨天刚去的吗?
秦宅墙外。
唐无卿踱来踱去,张望着高高的秦宅围墙,上次被赵安思赶出来的狼狈的样子还记忆犹新,再从正门进去恐怕是不能了。
只是没想到青月竟说秦郝云的墓在秦家后院,把坟立在后院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听。
幸好她翻墙的本领还在,找到人迹罕至的右边小巷子,攀上一棵歪脖子树,三两下便从树枝上跳到了墙沿,结果里屋传来人声,惊得她一时失足,从墙上跌了下去。
凌钰正扬手招呼一个家丁过来,惊觉墙边传来声响,刚要前去查看,家丁已经赶了过来。
“夫人何事吩咐?”
这话打断了凌钰的动作,停在了原地,“酒馆最近怎么样了?这几日听说茶楼向酒馆订了很多酒,可是真的?”
家丁回道:“夫人放心,近日酒馆生意兴隆,还有一些外地的商人来购置,大当家都忙不过来了呢!”
“那真是太好了。”凌钰神色松了下来,上次她挺着大肚子私自贩酒,被秦白武抓个正着,怒发冲冠,放狠话若她再插手酒业一事,他便再不归家。
这话把她吓怕了,只好听话地在家养胎。
正准备出门的赵安思看到凌钰在和家丁说话,也跟着过来,搀扶着凌钰,生怕她出什么问题。
“安思,我今天想去茶楼听听曲儿,你带我去好不?”
“这……”赵安思给了家丁一个眼神,家丁便会意地撤了去。
待家丁一走,赵安思心有忧虑道:“夫人如今怀胎九月,马上便要临盆,这时候出去,不安全啊!”
凌钰拍拍她的手背,敛笑着,“我今儿难得心情好,这阵子我都快闷出病来了,到时候孩子还没出世,我先……”
“呸呸呸,夫人不要乱说,夫人身体好着呢,阎王爷可是有眼力见的,怎么会乱收人。”
“好啦好啦,去吧。”凌钰撒娇似的晃着赵安思的手,好歹是救命恩人,一下子便也就心软了,“好好好,但夫人可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之外。”
凌钰点点头,走前她忽然想起什么,往方才的墙边看了一眼。
“怎么了?”赵安思问。
“没什么。”凌钰摇了摇头,“错觉吧。”
唐无卿为了不发出声响,一个诡异的动作维持了好一会儿,手脚都麻了,一见人都走了,忙从灌木丛里探出头来,伸了伸腰肢。
她仔细观察了一阵,秦宅内的家丁似乎并没有很多,于是她蹑手蹑脚地往后院猫过去,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觉得五脏六腑都难受极了。
话说回来,她怀疑现在的身体就是裴成悦实实在在的原身,而她自己的身体应当是被困在了黑棺里,灵魂附到了裴成悦这具身体上。
这样一想,该不会到时候见到裴成悦,就还他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吧?
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也罢,业务做得好,想必他也不会在意的。
后院与上次所见一样,只有一棵很粗壮的桃树,树上桃花锦簇,落英缤纷,四面三面皆是长满青苔的青砖墙。
她绕着树走了一圈,哪里都不像有坟的样子。
百思不得其解时,手上忽然摸到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她拿开手一看,“秦郝云之墓”几个字刻在树干的后侧,尤其不显眼。
唐无卿却是一愣,难道这尸体埋在树下?
可这桃树一看便有些年头了,秦郝云才去世三年,这么短的时间,不大可能,而且周围也不像有被翻过土的样子。
她正一筹莫展,里屋窸窸窣窣传来人声,她连忙躲到了树后。
来人是个肥壮的妇女,扎着圆盘发髻,一身粗布麻衣,叠着袖子,骂骂咧咧地数落着一个家丁,“大当家的不是叮嘱过不许夫人出去吗?!谁让你们放她出去的?!”
唐无卿想起青月曾有提到秦家的奶娘,听说是个十分称职的奶娘,秦家少爷死了都嚎啕大哭了三天三夜。只是她这下人怎么好像气焰过于嚣张了些?
家丁弯着腰也不敢吱声,奶娘估计也是懒得骂了,随意看了一眼后院满地的桃花,喝道:“去收拾那些桃花,看着就心烦!”
唐无卿汗颜,“这桃花招谁惹谁了。”
若按赵安思说法,秦家夫妇尤其疼爱秦郝云,秦家好歹是从商世家,不可能连个墓都没钱修,除非……除非……
根本就没有尸体!
她浅灰的眼珠一转,身姿矫健地翻墙而出。
青月刚走到茶楼门外,心里正装着事,却好巧不巧碰上了结伴而来的赵安思和凌钰,他从未与秦家打过交道,曾经收留过秦郝云一事,秦家也完全不知情,因此也多了些心虚。
赵安思见他头上缠着绷带,忍不住问道:“青月先生这是,怎么了?”
青月半捂着头,尴尬一笑:“昨夜归家,路太暗,摔着了。”
“凌夫人这……”青月欲言又止,挺着个大肚子来这熙熙攘攘的茶楼,万一稍有不慎……
凌钰淡然一笑,“没事,出来走动走动,在家里待不住了,总觉得心里闷闷的,特别不舒服,便想来听听曲儿。”
青月点头,“既如此,赵小姐上次的委托还未完成,不若让在下陪二位一程?”
赵安思受意道:“那便多谢青月先生了。”
入了茶楼,一股熟悉的酒香四溢,凌钰闻着尤其舒心,那是他们秦家的酒,酒香传千里,叫人赞不绝。
周围热闹的很,太久没到这喧嚣场所了,凌钰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一楼人多,赵安思扶着她上了二楼,坐了雅座,此地正好面向楼下一处唱戏的台子。
只是这戏台与别处不同,周围尽管用红布遮着,却依稀能看见红布后焦黑的痕迹,在这富丽堂皇的茶楼里实在突兀。
“这戏台是怎么回事呀?”凌钰觉得那地方看着不太舒服,还是忍不住问道。
赵安思摇了摇头,她来这茶楼才两年,倒是听说在她来茶楼的前一年曾走过水,将那块地方烧得面目全非,幸好救火及时,没造成大的损失。
她对这些本也不上心,担心凌钰听了身体不适,便不打算讲。
可凌钰却直接看向青月,似乎十分想知道原因。
青月见她渴求的眼神,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道:“两年前,那里走水,火势很猛,当时抢救了很久才没让火蔓延到其他地方,所幸当时人不多,只有一个老人被烧伤,但并无大碍。茶楼掌柜后来也试着给它休整一下,可重新涂上的涂料没过几天又脱落了,以此为不祥之兆,于是掌柜的只好用这鲜艳的红布给遮住,希望能去除厄运。”
“这样啊……”凌钰听到青月的回答,总觉得心里堵堵的,却也没说什么,喉咙一阵干渴,便端起水杯小抿了一口。
唐无卿本想去茶楼看看,毕竟茶楼的怨气也很浓,结果刚刚走上石阶,就被人拦了下来。
看门小厮上下打量着唐无卿,个子矮小,明明是一个男孩,却穿着一身女子衣裳,用红绸绑着一条辫子,除了那张俊秀的面容,其他皆让人觉得怪异不已。
他伸手拦着唐无卿,冷漠道:“我们这儿不进奇奇怪怪的人,请另寻他处。”
“奇奇怪怪?”唐无卿有些恼,“你说我?哪里?”
小厮有意无意地看她那束得尤其精致的辫子,还有那身衣服,唐无卿才反应过来,昨天|衣服染了血,这衣服是片红给的,只好将就着穿,没想到被人误解了。
“这衣服,是临时借别人的,兄弟通融一下,我有急事,你就让我……”
“滚开滚开,这里不允许……”
“谁啊?这么一大早就在这胡搅蛮缠。”茶楼里忽然走出一个老头来,神情慵懒地看着唐无卿。
小厮一改之前的蛮横态度道:“一个流民罢了。”
“七桑老头?”唐无卿刚来这阳间的时候遇到的就是他,本以为他只是个山野村夫,没想到是这茶楼的人。
“你认识我?”七桑惊讶地挺起腰杆,精神抖擞地凑上前,快眯成眼睛缝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她。
“小伙子,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你?”
“就那个墓,秦……唔唔唔”唐无卿还没说完,七桑忽然猛地上手捂住她的嘴,猝不及防,唐无卿心里满是惊悸,瞪着灰瞳惊恐地看着小厮,却说不出话。
七桑扯出一个自然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全堆在了一起,像极了被捏起的抹布,似笑里藏刀,他看着小厮道:“我眼神不好,这个是我远房亲戚的儿子,今个儿来找我讨点钱来了,我带他进去谈谈。”
说着便把唐无卿往里拽,小厮心里纳闷,“这亲戚也太远了,这么好看的模样在七桑老头身上就没个影。”
七桑带着唐无卿穿过不惹眼的长廊,下了狭窄的楼梯,楼梯有点长,里面又黑,让唐无卿心里发毛,可转念一想,她是鬼魅,怕什么区区老头,于是便壮起了胆子。
一阵咚咚的下楼梯声后,身后的唱戏声、奏乐声、人声都渐渐隐了去,像耳朵隔了层蜡,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这里是哪?”
不知何时,七桑已经松开了她,借着一个小小窗口透进来的光依稀可辨她脸上的掌印。
这里怨气的味道好浓,唐无卿一下子被呛到,不停地咳嗽起来,还用手挥了挥,试图驱散这恶心的味道。
“你可不要嚷嚷,”七桑点了蜡烛,取了个小木凳给唐无卿坐下,自己也弓着腰找了个木凳在了下来,“跟你商量个事。”
唐无卿这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天花板极矮,稍微高一点的人根本站不直。
“什么事?”唐无卿满怀警惕地坐了下来,与七桑老头拉开一点距离。
“秦郝云的墓你可不可以当做没看见?”
烛火映着七桑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那眼神仿佛暗藏杀心。
唐无卿都不觉为之一颤,稳住声音道:“为什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才想起来那荒郊野岭也有一个秦郝云之墓,难道尸体埋在那儿?
唐无卿犹豫间隙,一把匕首横亘在她脖颈,吓得她背上顷刻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绷紧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脖子上锃亮的匕首,结巴道:“你你你干什么?”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他没说话,唐无卿刚要转头,背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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