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冒牌鬼王
“话说这几日大王怎么总是坐在王座上一动不动呀？”
“你懂什么！大王这是在养精蓄锐！”
“唉，大王都休息好一段时日了，最近有些鬼蠢蠢欲动，怕是免不了一番骚乱了。”
“大王虽然文武双全，可日日藏在这帘子后，不以真身现身，那些飘零恶鬼又岂会安分守己？”
“可小声点，要是被大王听见了，这金丝线下魂可又要多一缕了！”
……
赤金的纱帘后置有一张红檀木椅，把手为龙，利爪勾身，雕刻浮云游走于椅身之间。椅子上半躺着一人，单手支着脸颊，似是慵懒状，半扎的青丝随着落在椅子的一侧，架起的腿上着墨色长靴，不知何处阴风起，吹动靴子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帘外唧唧喳喳的群鬼一听这清脆的叮当声，纷纷耳朵直挺，闭上了嘴巴，望向高高在上的王座。
唐无卿骤然睁眼的瞬间，从座椅上腾身而起，她刚刚梦见自己被人狠狠捂住了口鼻，差点一命呜呼，这番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发现自己还活着，才惊险地长吁一气。
这梦也太真了……
唐无卿心思重重地走了出去，却耳闻“哗——”声一片，定神一看，她怔住了。
眼前灯火幽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石林耸立却姿势各异，对穿岩石作拱桥，浑圆石盘作舞台，曲形石树挂灯笼……往下看去，熙熙攘攘的一群人拥在一起，他们长的奇形怪状，有的头身分离，有的残缺不全，有的内脏外翻，更有甚者没有皮囊，唯一的共通点是都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不明所以的唐无卿。
此时只有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鬼嘀咕道：“大王今日怎么现身了？”
这一反问直接让一度沉默的众鬼议论纷纷起来。
一个头上顶着刀斧，瘦骨嶙峋的鬼满眼惊恐道：“这绝对不是大王！”
有的一听立马便不赞同了，一只抱着自己头的鬼呵呵笑道：“大王的美貌早在以前便有过传闻，甚至生前也是美冠中原的小少爷，依我看，那就是大王！”
“威风凛凛的鬼王大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
“嘿这长的一张小白脸的样儿哪比得上吾等尊贵的鬼王大人，弱不禁风，我一巴掌便能把他拍到阎王爷那去……”
唐无卿：“……”
只有她一个局外人。
“这究竟……是哪里？”唐无卿还在看着底下争得面红耳赤的众鬼，一旁迎来一个面色惨白的女鬼，脸颊还化着胭脂粉红，只是与那惨白的脸色相比，尤为刺眼，身着一身粉色素衣徐徐而来。
女鬼见到唐无卿，稍露惊讶神色，只不过片刻便收整了表情，将手里的几封信纸递给了唐无卿，面色无异道：“大王，这是这几日正在通缉的恶鬼，这第一只，在东街无道巷。”
唐无卿莫名其妙地看着手里整整齐齐的信封，特别平整，仿佛精心挑选过的封壳一般，信封上刻着浅浅的花纹。
“什么鬼？抓鬼？”唐无卿见那女鬼要走，紧追两步抓住她的袖子，忽然被拉住的女鬼显然感到很意外，甚至露出害怕的表情，她顿顿道：“大大王，小的近日应当是没有犯错……”
大王是谁？
这一问，二问，三问，九九八十一问全都充斥着她的脑袋，这里究竟是哪里？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却疼得她咬紧了唇瓣。
掐手间，她忽然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是裴成悦的那件青色衣服，脑海里浮现出来侧行宫那口黑棺，她呼吸一滞，犹记得裴成悦指着黑棺称是自己的家，而她入了黑棺后却出现在了此地，难道……
“取面镜子过来。”
一旁的女鬼连忙去取，生怕今日举止异常的鬼王动怒，把她这小鬼的灵魂生生掐灭，毕竟，不是没有过先例。
取来了镜子，唐无卿拿过一照，吓得差点手里的镜子脱手，缓了一会儿神又不可思议地翻过镜子再瞧一眼，这次看的很仔细，那张脸不是她的，分明是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孔。
“这……是，裴成悦？”
她摸着自己的脸，眼神中透着不可置信，世间如何存在这般灵魂换体的诡术，纵然她阅览过古书、聊斋诡谈，但不过都是话本上的东西，哪里有半分可信？
可底下那些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鬼”又让她不得不相信她现在所处绝非人界。
裴成悦毕竟是个少年模样，比起女鬼，要矮了许多，可那一脸的厌世，无不彰显着一个鬼王应有的气质。
女鬼紧张得额头冒汗，即便从未见过鬼王的真面目，大王腰间的金丝线她却再熟悉不过，在这金丝线下有多少鬼魂的遗魂，估计已是难以计数。
“此处是哪里？”唐无卿侧目而问。
“大王……此地自然是阴间。”
女鬼心想大王这肯定是心情不悦，正找机会拿哪个不听话的鬼开刀呢。
唐无卿侧身，流光走过腰间的金丝线，她看着底下唧唧喳喳的群鬼，扬声道：“谁知道如何去阳间”
“阳间？”
“没去过。”
“没有大王的允许谁敢私自去阳间啊？”
“大王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去阳间？”
“是啊！去阳间的门签不都要大王盖章吗？！”
……
群鬼躁动，议论得热火朝天，唐无卿这一问彻底引起小鬼们的怀疑。
只是众鬼并未见过鬼王，只听过大王的声音，而眼前的少年声音与鬼王并无二致。
唐无卿见他们的反应，也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收了声，这一时之间她还不清楚此事的起因，只是一切来得过于巧合，先是司林司献花草，再是侧行宫现黑棺，然后又意外发现了裴成悦，再到现在身处异界。
难道是……
“不不不，唐无卿，你心思未免太阴暗了，人家就算真是鬼，好歹是鬼王，何必放着号令万鬼的大王不做，去夺自己这不得自由的公主身份？”
脑海里霎时间萌生的揣测被她生生掐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向来不是她的作为。
就在她还在沉思的时刻，一声刺耳的尖叫敲响了她的耳膜。
她寻声往下望去，是一只童子鬼，没有眼珠，有的只是黑洞洞的两个孔，他嘶吼着从群鬼中挤出一条道来，或许是因为慌张，被脚下石头一绊，连着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众鬼默然。
“大王——”
他颤抖着牙关，撑着地面的瘦弱手臂也在不住地打颤，唐无卿见状还未启齿，一旁的女鬼一改方才的惶恐，神色镇定问道：“何事喧哗？”
童子鬼哭喊道：“鬼头孙……他他说他要去阳间求生！还将我的阴币抢走了！太不要脸了呜呜呜！”
童子鬼不愧是童子，和撒泼打滚的人间小孩无所差别。
“什么？！真的假的？这是公然挑衅大王的权威啊！”
有鬼听了童子鬼的遭遇不禁怒斥道。
当然也不免有鬼为童子鬼的遭遇感到同情，安慰道：“你鬼龄尚轻，阴币重新再攒相信不会太久。”
童子鬼一听这安慰话反倒更伤心了，两行血泪从黑洞洞的眼洞里淌了出来。
唐无卿向女鬼投去一个眼神，小声问道：“阴币……为何物？”
这一问把女鬼问懵了，心想这大王究竟在打什么谱，可纵然有千疑万问，她也不敢开口，只好解释道：“大王，这鬼魂每攒够十个阴币便可以回阳间，至阴之物去了阳间会被人灼伤，阴币可以让鬼魂拥有无异于常人肉｜体，而阴币是由祭奠的人数来计算的。”
“哦……”唐无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想既然这阴币可以重返阳间，她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
她摆出公主的气派，大手一挥，咳嗽一声道：“本王明白了，你且告诉本王这混鬼逃到哪个方向去了？”
童子鬼心情激动地指着后方道：“东南方向！去往奈何桥的路。”
女鬼一听，看向大王，“大王，东街无道巷便在奈何桥附近，这鬼头孙应当是近日通缉单上的恶鬼！”
鬼捉鬼，着实有意思。
唐无卿暗自一笑，对着群鬼喝道：“尔等莫要惊慌，本王既已知晓，断不会让这无耻之鬼扰乱鬼界秩序，若是有鬼同此鬼般违法乱纪，杀无赦！”
好歹也是人间的公主，气势上自然也是到家的，一开口便把唧唧喳喳的众鬼震慑住了。
众鬼俯首：“大王英明！”
“都散了吧！”唐无卿扬手便转身入了帘后，顺便招呼了一旁的女鬼。
入了帘后，周遭安静下来，唐无卿指着女鬼，欲言又止道：“你……叫什么？”
“小的百绮，是大王赐的名。”
“百绮，不错的名字，你可去过阳间？”
百绮略显为难地答道：“大王说笑了，小的死于乱坟岗，无人祭奠，没有阴币自然没去过阳间。”
百绮说的轻轻松松，却让唐无卿心里一咯噔，为避免尴尬只好问道：“那你可知本王这段时日去了何处？”
“小的……不知，只是大王以前从不以面示人，今日何故？”
唐无卿一愣，“往日，本王是怎样的？”
百绮不敢作声，只好低着头。
“实话实说，本王发誓不会怪罪你。”
百绮有些怯懦道：“不以真面目示人，不喜吵闹，经常出差却行踪无定，能以罪罚论处的绝不君子论道……”
“本王……”唐无卿额冒冷汗，裴成悦似乎并不讨人喜欢啊，回想他那闷葫芦的性子，确实如此。
身处一众鬼灵之中，若是被发现自己不是他们众星捧月的鬼王……唐无卿忙掩饰道：“本王觉得，往日常躲于这帘子之后，一来二去，与诸位鬼民生疏了，实在不妥，本王想了想，亲近诸位鬼民也是身为鬼王的职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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