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3
卓越说的全都是中文，凑起来却让丁婉婷一个字都没听懂。她信守不插嘴的承诺，忍耐着继续听他诡异的说辞。
卓越继续说：“我很激动地告诉他们毕业之后他们找到了什么工作……然后突然120来了，我的头变得很痛，我想起了你，我就给你打电话，居然真的打通了，你的号码从大一开始一直在用……我就想，就想这个时候你还在汉州，所以我就跑出了学校，去高铁站坐车来找你……”
话音落下片刻，丁婉婷刚要开口，卓越补了一句：“不对，是想起你，然后开始头痛，当时真的太混乱了，我记不清了……”
他纠结修正的这些，在丁婉婷看来不过细枝末节。等待了片刻，丁婉婷才确认：“你说完了吗？”
卓越不敢肯定，但目前只能如此：“上午就是这样了。”
“不是，同学，”丁婉婷几乎想笑，“你说的这些，跟没说一样啊。”
人在接收不符合自身认知的信息时，大脑会将信息归类处理，使其符合自身认知逻辑。也就是说，在你听不懂的时候，大脑会帮你强行解释。
所以，丁婉婷有了第三种推测。
她坐正身子，开了口：“同学，这样，首先我确认一下：今天早上8点多我接到了一个京州打来的电话，是你吗？”
“是我。”
“好，那至少从打电话之后都是确实发生的。按照我的理解，我能听懂的部分是……你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学校，跟舍友聊天，还来了120，然后你醒了就给我打电话，发现能打通，就坐了高铁来汉州找我——是这样吗？”
卓越没有很快回答。
丁婉婷反讽道：“对不起啊，我们汉州大学的学生就这理解水平了，跟top2比不了。”
卓越还是没有做声。他双手微微发颤，似乎直到此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他在逃避，逃避一个从今天醒来就被他刻意压制的推想……
那么一瞬，丁婉婷察觉到了卓越脸色骤变，她竟无法形容那种神情，大抵归类为恐惧。她不由得问：“你怎么了？有没有不舒服？”
一直等待在一旁的蒋培培也察觉到了异常，起身过来询问：“你们说得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情况啊？”
卓越突然抬头，恳切道：“知予，我会全部都告诉你，但是我会说很久，而且只能你一个人听见。”
丁婉婷犹豫之后，看向蒋培培：“你先回去吧。”
“啊？”蒋培培瞪眼，“他才不是……你放心了？”
丁婉婷不得不承认：“应该是认识的人，但目前没搞清楚是谁。”
蒋培培的目光切换到卓越身上，卓越立马从书包里掏出了校园卡和身份证——这张本该在毕业落户之后已经销毁的身份证，老老实实上缴给蒋培培：“这是我的校园卡和身份证，你先拿走，如果知予有什么事，你们想怎样都可以。”
蒋培培先看了校园卡，再看了身份证，惊道：“婷婷，居然是你老乡，你们是不是以前认识啊？”
丁婉婷跟着一惊，接过来一看，果然卓越的身份证地址写着岩阳市。他出生于1996年，今年23岁，也就是比她大两届。接着看他的校园卡：卓越，华光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
蒋培培快晕了：“天哪什么情况，你们真的认识？知予是你吗？”
丁婉婷比她更晕：“我回头再解释。”
见她如此松口，蒋培培心下安了几分。再次看向卓越时，神情已然缓和——不得不承认，京大的威望的确已经达到了没有人会质疑其非善类的程度。
“你们有什么误会就好好谈吧，婷婷，你有事赶紧给我打电话。”留下交代，蒋培培离开了咖啡馆。
“婷婷，”卓越跟着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你爸妈还会这么叫你，你说是你的小名。”
“你认识我爸妈？”丁婉婷也变得柔和了些，“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卓越的回答却依旧古怪：“我们是之后认识的。”
在丁婉婷不耐烦之前，卓越接着说了下去：“知予——我还是要这么叫你，其他名字会让我觉得陌生。我说了这么多迷迷糊糊的话不是为了吊你胃口，是我自己也没有搞明白。而且，相比起你想知道，我更想让你知道。”
卓越的确如他所言不擅表达，丁婉婷尝试从最迫切的疑问帮他切入，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卓越爱极了追随她的思维说话，在他们相爱的时光里，他一直都是如此。作为回答，他说得很利索：“在岩阳图书馆，我要了你的微信，你说你来学习考研，我告诉你我来写毕业论文，我们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过了不久我就表白了……”
丁婉婷给听笑了：“什么时候？”
卓越迟疑片刻，终于逼着自己说出口：“……我们相遇那天，是2021年2月18日。我们在一起那天，是4月16日。”
这一切荒谬得让丁婉婷忽视了卓越眼中的惊恐，她很快接话：“你的意思是，你想以这样的时间地点这样的方式，来开展跟我关系，还是说……”作为小说作者，她不难抛出另一种说法：“你想说你是从21年穿越回来的。”
“不是21年，”卓越立直腰杆，注视着她，“是22年，22年4月16日，三年后的今天。”
丁婉婷开始变得饶有兴致：“22年，你是18级硕士，你刚才说什么毕业一年了，18年入学，21年毕业，三年制，你是学硕？22年毕业工作一年，倒是严谨。可是有一个问题——21年年初，也就是两年后，我为什么会在岩阳图书馆跟你说我在学考研？”
“因为你今年没有考上，”卓越如实相告，“你写书耽误了学习。”
前半句让丁婉婷以为他在编造，后半句却将语境转变为了一种警告，类似于：你再不好好学习今年肯定考不上。
尽管是陌生人，但京大学霸如此断言，丁婉婷不敢生怨，却气得满腔热血。她看着卓越一字一句道：“还有八个月，我会证明的。”
卓越声音一沉，不是嘲讽，而是心疼：“你说你年初完结了一本书，本来想开始好好学习，因为你三跨要考首都戏剧学院的影视文学。但是后来你又动摇了，下半年你还是写了新书，就那本有关网络暴力的，所以没好好考研。”
要不是恰巧昨夜丁婉婷刚刚把这本书的文案公开发布，她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她几乎是赌气咬牙：“我不会再开新文的，我今年绝对不写了。”
“你写了，你暑假之后才开始写。”卓越努力回想着，她为何作出如此选择，当时她向他坦白了一大段话，理由很复杂，他一时整理不出来。
丁婉婷一声冷笑，不想为没有发生的事争论，更没有必要跟他对赌走着瞧。倒是让她开始好奇，他会怎么编排未来三年她的经历了。“然后呢？”她听故事一般问，“我今年没有考上，那20年呢？”
卓越脱口而出：“你延毕了，你有一门课清考没过，本来只用延几个月，但你要继续考研，延毕一年保留应届身份会更方便，所以你选择延毕一年。你跟你同学在学校家属院租了房子学习，一直住到20年底考完研才回岩阳，所以21年初我们才会遇到。”
他一气呵成，丁婉婷听得入了神。
“等等，咱一个个来，”丁婉婷两眼一瞪，“——我延毕了？我清考没过？什么课？”
隔行如隔山，工科复杂冗长的学科名称，按理来说卓越是记不住的。但是，她对这门课怨念颇深，翻来覆去在他耳边说了多次，卓越记住了。他答：“数电。”
“放屁，”虽是骂人的话，丁婉婷却在笑，为的好不容易抓住了他一个漏洞，“数电我过了！”
卓越沉了口气，低声嘀咕：“宝贝，你真的是学渣……”
“你说什么？”
“我是说，”他重新抬头，“你的数电和信号是同一学期上的，你以为你挂的是信号，但其实是数电，信号你过了，一直到清考前两天你才发现，所以你根本没复习数电，就没有过。”
丁婉婷石化了。这段话，听着极为离谱，但却逻辑圆满。清考在今年九月——她最近的确在复习信号。
“我……我他妈……”丁婉婷一时失语。
学渣是分辨不出两门课之间的区别的，所以才会有人闹出把√抄成5、b抄成13的笑话。如果把两道公式放丁婉婷面前让她分辨哪个是傅里叶级数哪个是拉普拉斯变换，她能吗？她不能。
卓越提醒她：“你现在不能查你的教务网吗？你可以查证一下。”
丁婉婷赶紧拿出手机登录教务网，结果真如卓越所说，她并没有挂信号，反而信号考了89分，数电却的的确确挂了。
卓越从她抬头的神情里有了答案：“我没骗你吧。”
这事实在尴尬，丁婉婷只想快点转换场景：“然后呢？年底考完研，2月我为什么还在图书馆学考研？我又没考上？”
“你当时在看一些复试的书，你的英语和政治估分很高，”卓越犹豫了，眼带着不忍，“但是……复试没有过。”
卓越在丁婉婷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愤怒。先前的他急于证明身份，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要一个人提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如此失败潦倒，是一件多么残忍而难以接受的事。人们总是心怀希望，有了希望，才有走向未来的勇气。
丁婉婷无言以对，卓越主动说了下去：“复试那天我在京州，我陪你去的。你的笔试排在最后一名，面试成绩排在第二，超过了笔试前三名，你是很棒的，只是……他们只要两个人，笔试第一名的综合成绩比你高，还有另一个面试第一，她和学校老师很熟……”
卓越忽然低头，轻轻笑了一下，才说：“我就在首戏等你，你出来之后哭了，然后我抱你……就是那天，我表白了。”
卓越看见，丁婉婷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迫切地喊：“知予，你相信了？”
“当然不信。”丁婉婷当即否认，语气却没了先头的敌对。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故事听起来很美好，考研二战仍旧失败的确狼狈，可在至暗时刻收获了爱情，谁会不为这样的浪漫动容呢？
“之后呢？”丁婉婷淡定了许多，“还有一年，复试失败之后，到22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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