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首章
“怎么办？他满身是汗，叫校医吧？”
“这个点校医没开门，我记得咱这层楼过去有生命学院的宿舍！”
“生命学院是学生物的不是学医的老铁！”
“那总比咱学商科顶用啊，这不急呢嘛！”
“好吧好吧，你赶紧去！”
……
“他怎么样了同学？”
“呼吸很微弱，赶紧打120。”
“啊？咱楼里不是有那个aed吗？你不会用吗？”
“现在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有心脏病史，我不能因为我的不当操作导致可能的二次伤害——赶紧打120。”
一片着急忙慌之中，只有“生物同学”的声音是冷静的。120还没拨出去，就有人往前一指，大喊：“醒了醒了，卓越醒了！”
“卓越！卓越——”
光怪陆离的画面仿佛被一个强磁场吸收而变得扭曲，所有的声音也如卡带般七零八碎，终于在一个瞬间，全宇宙戛然终止。
卓越一睁眼，就看到三四颗脑袋紧凑地悬在自己头顶，随着他长长地吐出口气，好像溺水之人重获呼吸般急促，这才又有人大喊：“卓越，你吓死我们了！”
卓越有300度近视，又是睡眼迷蒙之间，他看不清这些人都是谁，声音却是不陌生。他难以置信地试探：“傅肖？”
傅肖回应道：“你没事吧？刚看你怪吓人的，怎么叫都不醒，还全身是汗。”
挨着的另一个脑袋说：“是啊，我俩叫了你好久，都快打120了！”
卓越又是一惊：“王立？”
接着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醒了就好，你们看看他不舒服赶紧叫120，我们还赶着去上课就先走了。”
两个脑袋退下了，王立跟上去两步：“谢谢啊同学。”
涣散的意识渐渐收拢聚合，卓越确认了是研究生舍友傅肖和王立的声音，惊讶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真没事吧！”傅肖往他肩膀一锤，“哥你醒醒！大早上的，我们不在宿舍能在哪啊！”
卓越双目愕然：“宿舍？”
“赶紧把你眼镜戴上！”
卓越接过傅肖塞过来的眼镜，架上鼻梁，这才看清了视线里的一切——他当然对这里不陌生，他正躺在自己研究生宿舍的床上，床头挂着他的紫色连帽衫，书桌上摆满了他的研究生课本，角落堆满各种杂物，男生寝室嘛，总是乱的。而舍友傅肖和王立也正在看着他……
但此时此刻，这场景里的人和物都显得无比诡异而离奇！
原来是梦到回到学校了啊。这梦也太清晰了，完全没有平日梦里虚浮的失重感。卓越再次看向一旁的傅肖和王立，趁着意识清醒，赶紧叙旧：“好久不见啊。”
“你发什么疯，”王立话虽糙，却面露担忧，“有没有事啊？不舒服我们带你去看看，没事赶紧起来，快迟到了。”
卓越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傅肖吼：“7点50了！”
“我是说咱上研几？”
“你搁这没睡醒呢？”王立也吼，“2019年4月16日，你上研几，你倒是说说？”
原来是梦回研一了，研一的确还有许多课要上。
卓越一把拉住最近的王立，兴冲冲地告诉他：“立立我跟你说，你毕业进中金了，咱俩是同事——还有傅总，你真的去搞pe了，鹅投，你猜猜他们给你开多少？”
“谢谢谢谢，我真谢谢你，咱能不能不做梦了，赶紧起来上课先。”傅肖说着就想把卓越拖起来。
“等下，”王立神色微变，话对着傅肖，“卓越昨晚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毒蘑菇什么的。”
“没有吧，我们不是一起去吃饭，然后去图书馆，再一起回来的吗？”傅肖说。
卓越越发兴奋，拉着他们聊天：“梦到以前的感觉真不错，有种穿越的感觉，变年轻了还，你们毕业后都留京了，只有我去了深州，咱们都好久不见了……”
看着神经混乱的卓越，傅肖和王立终于感到恐惧，两人相视一眼，王立先做了决定：“打120。”
“好！”傅肖立时起身。
卓越从床上一跃而起：“你们别走啊，我这梦说不定马上就醒了，我要赶紧跟你们说，立立你马上暑假就追到赵丹丹了，到我这时候还在一起，就是22年……”
王立仓促应付他：“22年？你不会想说你从22年穿越回来吧？”
卓越抛出一个自以为潇洒但在两人眼里神经兮兮的笑容：“这都不重要，但这感觉真的太爽了。”
傅肖挂了电话，告诉王立救护车很快就到。卓越还想继续拉他们聊天，却被他们强制拉去洗漱。方便时，卓越心有狐疑——在梦里方便，不是都会尿床吗？怎么这会儿这么有真实感。
救护车到得很快，王立推着卓越就要出门，傅肖抄起他挂在床边的紫色帽衫，跟了上去：“穿衣服，外边冷。”
两人一左一右匆忙往卓越身上套，卓越低头看到紫色帽衫的瞬间，耳边飘来女孩娇嗔的声音：“这件衣服太丑啦，以后不许再穿了……”
身体深处的封印仿佛由这道声音开启，痛苦如同逃出生天的万千邪魔，沿着他的骨髓血液疯狂向身体逃散，顷刻之间灌注了全身。
眼皮之下，目光一沉，已然判若两人。
卓越失神喃喃：“宝贝……”
傅肖和王立被恶心到了，赶紧推着卓越出去。卓越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不复方才的热血沸腾，任由他们拉扯了几步，突然用力反手抓住两人，问：“你们刚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卓越的眼神冷冽而空洞，吓了王立一跳：“刚才7点50，现在快8点15了——哦！19年4月16日，咱研一，哥。”
“19年，”卓越直勾勾地盯着他，“2019年？”
傅肖还跟着不正经：“1919年，校长还姓蔡，下个月就五四运动了，你参不参加？”
“19年……”再次确认之后，卓越的眼底迸出了光亮：“——知予！知予！”
“谁啊？”傅肖和王立面面相觑，见卓越往身上摸，想起来说：“找手机啊？刚忘了给你拿……哎卓越！”
话音未落，卓越已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宿舍，手机躺在枕头边。卓越抄起来对着手机看了半天没见解锁，才发现这款手机还是他硕士时用的指纹款——他毕业入职之前才给自己换了新款的面容解锁手机。
——梦竟然还原得这么细节？
卓越顾不上这些，他心跳如擂，双手发颤地拨下那11个烂熟于心的数字，迅速将音量调到顶格，贴近耳边。
接通声响起的那一刻，卓越浑身剧烈一震，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嘟嘟”声迟缓地响了几下，变为了急促而连贯——被挂掉了。通常在梦里，电话是永远都打不出去的。卓越不死心，迅速按了重播。
傅肖和王立已追到门口，身后还有两名医生，见卓越意识清醒地拨打着电话，众人便没有轻举妄动。
这一次卓越按了外放，好让自己更相信是真的打通了。
没过几声，电话通了。卓越收紧呼吸，生怕干扰了电话里的声音，好一会儿，手机里才传来一道慵懒迷糊的声音：“喂，你好……”
是个女孩的声音，明显没睡醒。
傅肖和王立亲眼看见，卓越霎那间泪如雨下。见对方久久不应答，那边又问了声：“你好？哪位？”
卓越本能地轻唤：“宝贝……”
傅肖和王立才震惊地交换眼神，就听见电话里女孩冷漠又恼怒地回：“你打错了。”
嘟嘟声响起，她挂了电话。
卓越往后倒了一步，两人赶紧冲过去扶住他，才发现他浑身颤抖。王立问：“你给谁打电话呢？”
卓越声线微弱：“我女朋友。”
“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傅肖目瞪口呆，“你不是在追陈珊珊吗？”
全世界的声音卓越都听不见了。
天哪，他刚才听到了他的心肝宝贝的声音，不止是他，傅肖，王立，所有人都听见了！他就知道，一大清早这个点她肯定在睡觉，她有起床气，吵醒她的电话就算是父母的也不会接——除了他的。
只是，她不认识他。
没错，2019年，三年前，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甚至还从未谋面。
……2019年，她在哪？
“汉州。”卓越清楚而有力地说。
“汉州？”傅肖一头雾水，“你女朋友在汉州？”
王立也问：“真的假的她叫什么名字啊？”
“丁知予。”卓越一字一顿，念得温柔。
“放屁吧！”王立回头看向医生，诧异得五官拧成一团，“医生他真的有问题，今早一起来就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跟疯了一样，他单身二十三年了有个狗屁女朋友。”
傅肖开始大胆推理：“你不会一直跟你女朋友异地，然后在这边追陈珊珊吧？”
医生没工夫参与闹剧：“同学，你跟我们到医院看一下吧。”
“我不去。”卓越疾言厉声，吓了所有人一跳。他转身抄起书包，大步往门外走：“我要去汉州。”
“现在？你来真的？你真的有女朋友？”
“合着你他妈是失恋了发疯？”
“同学你有没有觉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看一下？”
周遭的声音混作一团，卓越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径直穿行而过，提步狂奔。
四月京州，乍暖还寒，柳絮漫天。卓越冲出宿舍楼，往四下一眺，的确是他熟悉的京大校园，只是毕业时楼下的停车棚已经翻新，此时却还是之前的老旧。
卓越顺着潜意识往书包侧边一摸，果然摸到了自行车钥匙——在他毕业时，连车带钥匙他都在跳蚤市场处理了。
早高峰已过，卓越飞速穿过空荡的校道，冲出校门拦下出租，报地址：“京州西。”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京州西能不能去汉州，只是西站离得最近——丁知予在汉州上学时他们还没在一起，他根本没去汉州找过她。
所以，等卓越上了车，打开手机订票之后，才将地址改为：“京州南。”
司机没开口闲聊，关窗隔绝外界，这是卓越醒来之后，世界第一次安静下来。即便根本无法冷静，卓越也强逼着自己在剧烈的心跳之中厘清前后。
首先，他已经买到了去汉州的高铁票，现在打车过去刚好可以赶上最近一趟。
其次，他刚才确实打通了丁知予的电话，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的声音，如果他现在上研一，那么她是大三，他一定能在汉州见到她。
最后，这离奇又真实的一切……
直到此刻，卓越都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就算是梦，别醒……”卓越望向窗外，嘴边吐着不成音节的字，“至少让我看到她一眼，再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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