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们和离吧
夜里,赵承玉辗转反侧,心里甚多疑惑。
卫谏当真放过她了?在一个小宫女身上,他便能发泄?还是那个叫淳儿的小宫女当真十分会伺候人,将他伺候得很舒服?
第二日一早,赵承玉就召了淳儿来问话。
她先是对淳儿赏赐了一番,又十分体恤的道:“让你伺候卫大人,也着实是辛苦你了。若是卫大人有什么欺辱你的地方,尽可与本宫说,本宫不会让你受太多的罪。”
赵承玉眼神扫过淳儿,并未察觉到她的神色里有半点幽怨之色。
淳儿迟疑许多,低着脑袋不说话,像是故意要对赵承玉隐瞒。
赵承玉又厉声道:“如实说来,本宫才是你的主子!”
赵承玉狠名在外,见赵承玉发怒,淳儿心声害怕,便就全都一一道出:“驸马召奴婢夜里伺候,其实,只是让奴婢给他上药,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公主明鉴!想来驸马是怕公主您知道了担心……”
一听这话,赵承玉略疑,便让淳儿说得更详细一些。
原来卫谏受了很严重的伤,背部被人砍了一刀,伤口很深,回京已有这么多日,仍未愈合,也未找大夫来看过。
非要借着侍妾夜里伺候的名目来上药,不但瞒了赵承玉,连所有的人都瞒了,看来是有些事。
赵承玉原本不想戳破卫谏受伤这事,但她思来想去,她得知道卫谏为什么要瞒着,不然,她心中不安。
卫谏应当是在江南受的伤,他武艺高强,身边又有一大队的飞虎卫,其他人倒是安然无恙,偏偏卫谏受了这么重的伤?
晚膳后,赵承玉去了卫谏的房间,卫谏见到她,略怔愣,片刻勾唇笑道:“长公主如今甘愿来伺候奴才了?也是,你我本是夫妻,这些事理应多加练习,多相处才是。”
赵承玉冷眼,忍着被他羞辱的怒气,道:“你受伤了,我来看看。”
卫谏收了神色里的轻佻调笑,冷了脸。
瑾儿去解开卫谏的上衣,露出他的背部来,赵承玉便见好长一道刀痕在他的背上,又长又深,纸巾仍未结痂。她拿了药来,给卫谏上药,很小心翼翼的,随后又帮他包扎好。
“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不找大夫来看看?在江南,到底发生了何事?”赵承玉冷声严肃问。
卫谏脸色阴沉寡默,自己系好衣服,坐下喝了口茶润喉,在赵承玉的灼灼追寻的目光盯了许久之后,他才道:“奴才干着这样的差事,看似风光无限,朝臣惧怕惶恐,但同样,他们都恨不得奴才死。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受伤是小事,也没必要到处招摇。”
“当真不与本宫说实话?”赵承玉并未被他这番敷衍的话搪塞过去。
卫谏看了看满脸认真的赵承玉,有些话到了喉咙口,到底还是隐忍了下来,只冷声道:“奴才谢过长公主的关心。”
顿了片刻后,卫谏又道:“奴才给长公主找了个会功夫的侍女,叫青绣。长公主出门还是带在身边为好。”
赵承玉的目光偶然落在床榻上有一支紫檀木的簪子,应当是卫谏小心妥善的藏在枕头下面的,可能是不小心未藏好,露出了半截来。赵承玉过去,将那木簪子拿出来看了眼,雕刻的还算精美,从手艺上看,应当是卫谏自己亲手雕刻的,他又这般藏着,想来是对他而言很珍贵的东西。
“这簪子想来对你意义非凡,暂且留本宫这儿吧。”赵承玉道。
卫谏望了眼那簪子,眼神略有些复杂。
赵承玉收了簪子正要走的时候,卫谏突然开口道:“那簪子原本是奴才要送给长公主的,长公主身份尊贵,这等小东西怕是看不上,奴才便就没送了。”
听这话,赵承玉突然觉得手里的紫檀木簪子烫手的很,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卫谏,你是何出身?又是为何进的宫当太监?”赵承玉背对着他问道。
卫谏沉想了许久,陷入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来:“奴才是晋阳人士,自小父母双亡,跟唯一的奶奶住在破旧的城隍庙里生活,后来,奶奶生病了,为了给奶奶筹钱看病,奴才什么都做过,讨饭、偷钱。后来,听说去宫里净身当太监会给十两银子的安家费,于是,我就进了宫。”
“那你奶奶呢?”赵承玉问。
“我去净身那天就死了。”卫谏低沉的答。
卫谏以为,赵承玉应该离开了。
可是,赵承玉却讥讽的笑了声,道:“本宫知道,你并未净身,什么寻求了世外名医给你装了假男根,都是唬人的,本宫又不是三岁小儿,岂能被你骗了。”
卫谏惊疑的看着赵承玉的背影,心下一时慌乱,却又似有几分解脱。
“放心,本宫会帮你保守秘密。”赵承玉说完这话,就真的要离开了。
卫谏极不死心,追了出去,问:“公主对奴才,可否是动心了?”
赵承玉什么都没说,也没停下步子,快步的走了。
今儿的夜,真凉。
有星子,有月亮,可赵承玉觉得恍惚,卫谏若真是个太监,也就罢了。可他不是,他是个真男人,没有任何缺陷,可当初为何要装作那般变态心里扭曲,来折磨羞辱她?
难道是假装是阉人太久了,太压抑憋屈了,故而也有了那般心理扭曲变态?
在赵承玉第一次察觉卫谏并未是阉人之后,她就暗中派人去调查过卫谏的身世,与他今日所说的并无二致。
第二日早上,卫谏说的那个叫青绣的侍女到了赵承玉院中,赵承玉留下了她。
若是卫谏以为派个侍女在她身边,就能知晓她的一举一动,未免太小看了她。
晌午后,卫谏过来跟赵承玉说了一番当年他在宫中偶然避开净身的事。
他入宫那年,朝中各地遭了大难,故而净身当太监的人很多,那日夜里净身,雷雨交加,负责净身的老太监林江海闹肚子厉害,那夜里连着跑了好几回茅厕,加上夜里本就精神不好,所以就把卫谏给漏掉了。
赵承玉差人去宫里净身房那边查过记录,的确卫谏净身那年的那日,是雷雨交加的天气,也的确是林江海净身的,不过,林江海于五年前死了。
荣王赵承嵘来了卫府,给卫谏送来了一份厚礼,黄金两万两。
赵承玉过去前厅的时候,赵承嵘正要离去,他见到赵承玉后,倒是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皇姐。”
“本宫还以为荣王前来,是看本宫这个皇姐的,看荣王这般急色匆匆的要离开,想来是本宫自作多情了。”赵承玉含笑道,神色里满是警告。
赵承嵘忙道:“皇姐说笑,本王自然也是来看皇姐的,只是听说皇姐并不在府中。”
“你有心了。”赵承玉未曾多为难他。
赵承嵘便告辞离开了。
赵承玉和赵承嵘其实是同岁,赵承玉只是大赵承嵘两个月,同为先皇最年长的孩子,赵承嵘是皇子,却不如赵承玉受宠受重用,赵承玉有封地有兵权,赵承嵘却只有一个王爷的虚衔,也不曾立下任何建树,就喜与京城中这些勋贵们来往频繁,另外就是广纳侧室。
他营造的是个贪恋美色的无能王爷,可他府中的侧妃却都是朝中重臣的千金。
前厅里摆着两大箱子装得满满的金子,将屋子里都照得亮堂。
卫谏收受荣王的贿赂被赵承玉撞见了,他也没丝毫慌张,反倒一副慵懒的口吻道:“江南的确是个好地方,荣王还想要,长公主觉得应当如何办?”
“他还真是越发大胆了,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都行贿要江南那地儿!”赵承玉怒气道,“银子收了,事不办。江南那地儿的官员,全由本宫一人安排!”
说完,赵承玉就当即进了宫,与赵承桓要了安排江南空缺的事,给赵承桓留了十五人的位置,其他的,全会由她来安排。
赵承桓虽不满赵承玉这般霸道独揽大权,但还是隐忍着按着赵承玉的意思来办,把江南这块交给了她。
随后,赵承玉就去了吏部,调取了候补官员的所有资料。
当然,江南这么大的一块地,一时处理了那么多的官员,空缺如此之多,但凡朝中能说得上话的大臣,都会有不少候补官员前去拜访送礼,不单单只有卫府。
赵承玉离开吏部的时候,正遇上几个候补官员经过,在讨论送礼这事。
“这次空缺那么大,我可是丞相府、吏部尚书还有刘御史那儿都送了礼,礼多人不怪,这次我肯定能去江南任职,我这候了也有三年了,总算是要扬眉吐气了。”
“恭喜啊恭喜!那位候了十五年的秦鹤荣,估计这辈子都得候着,这回是多大的机会啊,他居然还不去送礼结交几位大人。”
“他怕是想结交,可他有那钱结交吗?”
……
几人嬉笑一番,扬长而去,都对去江南任职一事志在必得。
候了十五年的那人,赵承玉倒是有几分印象,她看过这人的资料,出身寒门,少年天才,十五岁便就考中了进士,之后就一直留在京中候补,等着朝廷派他去任职,只可惜一直都在候着,都没候到他的头上。历年来吏部考核,他都是名列前茅,按理说,但凡有空缺,应当最先选他的。
可他却一直都候着。
京郊一处偏远的巷子里,这里住的大多是些生活贫困潦倒的人,秦鹤荣在此租住已有十五年了,他十五岁少年时考中进士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潦倒和别人嘲笑的眼光。
“我说秦进士,您还是回家里去候着吧,您这辈子就没有当官的命,就别做那样的梦了!”房子主人过来找秦鹤荣收租子,秦鹤荣又缺了她一两银子,说下个月再补上,她就不耐烦的说了起来。
想当年,秦鹤荣住进来时,她那个高兴啊!
她这屋子有个进士老爷来住,还是这般年轻的,那可是多风光的,她觉得秦鹤荣以后肯定得有大出息,不但当时免了她的房租,还将父母双亡前来投奔她的外甥女嫁给了秦鹤荣。
可没想到秦鹤荣这一候补,就候了十五年了。
她也知道,这官场上的事,铁定是要用银子去打点一二,秦鹤荣成亲之后,她也和外甥女省了些钱准备着拿去给他打点一二,可没想到这个秦鹤荣自视清高,将他们的钱给拦了下来。秦鹤荣是文人,又是进士老爷,出去做别的事赚钱,怕丢了脸面。
他刚中进士那年,他的字画还有些人追捧,能卖些银子,后来就不值钱了。
七八年前的时候,这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他姨母要跟他们收租子,这也有了孩子,他才脸皮稍厚了些,出去找了活干,当过两年私塾先生,又给人写过信,卖过字画……家里紧紧巴巴的还能过得下去。
姨母刚走,秦鹤荣的夫人张春玉便回来,怒气同他道:“江南空缺这么多,秦鹤荣你必须要去争取一下,不然,你这辈子都没当官的机会了!”
“这都得看朝廷安排,我已去拜访过老师,老师说我这次有望被派遣去江南任职,你就放心吧!”秦鹤荣文绉绉的道,将这事说得十分轻淡,没有半点焦急。
他都候补了十五年了,差不多有点儿看透世事的意思。
“你哪回不是这么说的?可还不是一直在候补着。我告诉你,要是你这回还没弄上个职位,我就不跟你过了!当你死了,我带着孩子改嫁去,我去嫁对门的屠夫大春去,他都说了,乐意养着我们娘几个!”张春玉怒气道,一副强硬的态度。
秦鹤荣犯了愁了,他那平静如死水的心起了波澜,略想惊慌。
他候了这么多年也看明白了,官场黑暗,他无钱无势,有再多的空缺都不会轮上他。
可这回,都影响到他的家庭了!
去巴结位大人,至少得百两银子吧,他从哪儿去弄这百两银子?
他到外面转了一圈,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到了天黑,实在没办法,就回去了。
刚一进院门,就看妻子领着三个孩子高兴的迎出来,道:“老爷,我就知道您有办法,刚才吏部传了话来,要您去江南当官,是个县令呢!让您明日去吏部领大印官服,尽早赶赴江南任职!”
秦鹤荣宛若在梦里一般!
还以为是张春玉说笑呢,背着手,挺直着腰往屋里去。
直到张春玉拿了吏部送来的文书,秦鹤荣才恍然过来,高兴的打了自己两巴掌。
去吏部领取了一众物品以及点了两个亲信随从后,秦鹤荣从吏部尚书那儿得知他能任职,全是长公主的意思。
他听说过长公主,只知道这个长公主权势非凡,还嫁给了当朝最有权势的阉人卫谏。
说来,他跟长公主并无半点交情,长公主能点上他,想必也未放在心上,但他既然在这京城里,也想去卫府亲自谢一谢长公主。
他知道卫府门槛极高,非显贵之人不能进入,倒也没抱能进去的想法。他就是一时脑门发热、兴致高昂的去了,没想到还真那么轻易的进去了,并且见到了长公主。
赵承玉看着跪在地上来谢恩的秦鹤荣,三十来岁的年纪,显得很清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上穿的是粗麻布灰白袍子,已有些破旧,连束发也只是用一块青布木簪而非是玉冠、铜冠。可见这秦鹤荣的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赵承玉让瑾儿拿了纹银百两来赠给秦鹤荣,道:“这些银两给你当做路上盘缠,你本是长宁县人士,十五岁便就考中进士,就一直在京中候补,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得些脸面。”
说道此处,赵承玉又顿了顿,带有几分威慑的口吻道:“本宫看中的正是你的清廉之心,若你在任期间贪赃枉法,本宫定当严惩不贷。若你当真有才能,在任期间能将长宁县治理得百姓安居乐业,本宫自然会重用于你。”
“多谢长公主!”秦鹤荣激动啊,他比十五岁那年中了进士还要激动!
他沉寂了十五年,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
除了秦鹤荣之外,赵承玉点了不少有才能又候补了多年的人派遣去了江南任职。
江南是块肥地儿,朝中多少大臣想要在江南安插上几个自己的人,可没想到,江南的事,全让赵承玉揽了去,故而多少对赵承玉有些不满。
别说大臣,就连赵承桓都对赵承玉这般独断不满的很。
且不说江南这事,就后宫那儿,赫连南茵的事。他原本就答应了赫连南骏免掉其堂妹入宫选秀,可赫连南茵才进宫几日,赵承玉就逼着他下旨将赫连南茵封了昭仪。
赫连南茵封昭仪这事,原本还不是全然无解的,他与赫连南骏说过,仅是给赫连南茵一个名分,让赫连南茵在宫中待上一两年的,之后,再找个由头说她染病而亡,悄悄送了她出宫去,如此也算是两边不得罪。
可是,赵承玉宫中的耳目极其多,他才与赫连南骏有了这番商议,夜里,就有人给他的饮食里下了些迷情的药物,赫连南茵被送进了他的章德殿内。
他于章德殿宠幸了赫连南茵。
即便赵承玉是他的皇姐,可他毕竟是天子,处处受到赵承玉的掣肘,自己丝毫没有能真正做得了主的地方,他也着实心中郁气烦闷。
当日,他去了卫府,愤怒叱责赵承玉:“皇姐,是不是朕将这皇位让出来给你做,你便高兴了!你要一个赫连家的女子留在后宫里,朕已经留了,你为什么还不满足?”
“当初本宫要嫁赫连将军,皇上亦是不顾姐弟之情,硬要逼得你亲姐姐嫁了个太监。既然已经成全了赫连将军和白新月,那本宫这恨和遗憾,便让赫连南茵来承担吧。”
赵承玉如是道,声色里没什么波澜,听不出恨来。
赵承桓以为她应当又要说出些什么冠冕堂皇的治国之道、为君之道来,听来不是,也有半分纳闷,对赵承玉有了些愧疚。
“朝中有为男儿诸多,皇姐若看上了,尽可开口。赫连将军心中有其他女子,朕也是怕即便皇姐当真嫁与了他,也不会幸福。”赵承桓愧色道。
“皇上公务繁忙,早日回宫吧。”赵承玉神色恹恹,提醒赵承桓早些离开。
傍晚时分,卫谏匆匆回来,换了一身青蓝蟒袍便服就匆匆的离开了,也没来跟赵承玉打声招呼,赵承玉与下人问了才知卫谏是去了春风十里。
春风十里是京城里最大的青楼。
赵承玉自然有消息知道卫谏曾以前是经常去春风十里寻欢的,在春风十里还包了个头牌,宠在了心尖上。
原先是觉得卫谏是个阉人,还是个又权势的阉人,便是在那种地方发泄。
如今想来,卫谏是个正常男人,兴许是真的爱那个女子吧。
因为他也未曾料到当朝长公主会突然点了他,要嫁给他。
“瑾儿,我们去春风十里。”赵承玉道。
当夜,赵承玉和瑾儿就换了一身男子装扮,去了春风十里那等热闹的寻欢场。
屋内红烛摇曳,挂着满屏的珠帘,香炉燃着沉水香,静静袅袅的,红帷幔后,赵承玉隐约能看见卫谏躺在软榻上,他身边有个容色秀丽的女子在旁替他捏着肩和手臂,极其妩媚妖娆的声音道:“爷,您可有段日子没来看红袖了,红袖还以为您娶了长公主后,就不要红袖了呢!”
有人来敲门,赵承玉悄然隐去,怕被人察觉。
有人进得屋中来,与卫谏耳旁小声说了几句话,卫谏便惊然起身来,问:“她在哪儿?”
一身冷肃,面色里捎带些许慌乱。
“奴才安置好了,就在隔壁。”
“我这就过去见她。”
卫谏起身便出了红袖的屋子。
房门打开,赵承玉看到门口站着的卫谏,并没显得多意外。
“卫谏,我们和离吧。”赵承玉很冷静的道,来春风十里的路上,她便是在想这事,没想到当真那般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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