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遇故人
“干嘛啊,不对吗。”裴姝揉揉脑袋站起来,不过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又好奇他大半夜忽然赶来醉花楼干什么,“你说你,为什么会来醉花楼呢。”
傅玄秋避而不答,一副他想去就去的样子。
从小到大他们都没有吵过什么厉害的架,从来都是傅玄秋自己独自生着气,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傅玄秋已经把自己哄好了。就算是这次吵到了朝野之上,好像依然如此。
他们彼此都太过清楚对方了,这般知己知彼,如何为敌,如何分出胜负。
“音音”傅玄秋坐在树荫里低着头,在等她开口一句答案,“我都已经给过你一次我的命了,你还不信我吗。”
“等所有事情都平息了,我当然会来找你说清楚的。”裴姝知道眼下哪里是开口的时候,“太后的私军下落不明,她哪里是善罢甘休之人。如何处理韩知景能安抚前朝老臣,漠北王凭什么如此帮助你,肯定不仅仅是你是月姬后人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些吧。”
她向来很清醒,明白前路哪里是这么好走的,分明是道阻且长。
“我知道。”他本明媚的双眸暗了暗,叹了口气,“待到真正无忧之年,不知道是多久了。你会等我吗。”
如果她跟尹长伶走,她会是他一辈子不会辜负的漠北王妃;如果她继续杜公子的婚约,她会是皇都人人羡慕的富商娇妻。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有平静美好的一生。可饶是如此,好像她永远的首选,依然是站在这个最危险的男人身边,无名无分,陪他等来天下盛世的那一日。
“我不会等你,你知道的。”裴姝摇着那把绸扇,略一思索,“让我和你一起吧。”
也许真的有一天,他们不再是彼此手中的棋子,而是并肩下棋之人。
傅玄秋定定看着她良久,才低声笑了:“小骗子。”
“随便你信不信。”她说得如此诚心诚意,自己都要被感动了,都不知道她这么狠戾的心眼里还藏着这样的无怨无悔,谁知道他一点都不领情,气得一把把扇子扔在他怀里。
见她急了,傅玄秋才站起来幽幽回答:“你给了尹长伶你的一缕青丝,给了姓杜的一纸婚书,你给我什么了呀。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口说无凭。”
裴姝反倒冷静下来,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敢情是怕她有一天就丢下自己跑路了,一定要她留个什么在他这里。这会儿要是给他什么簪子钗子的,怕是又要被他凉飕飕地哀怨一句“原来你给男人的东西都是重样的啊”。
“我。”她豁出去了,反手指着自己步步逼近,“我让陛下每天都能看见我,够不够有诚意。”
省得他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想方设法跑路。
“也行。”傅玄秋表面上心如止水,内心狂喜。
“我还有点私仇要报,先退下了。”裴姝看着他笑容逐渐不怀好意,眼睛瞥到旁边走过几个提着饭笼的宫女,退后几步保持距离,转身准备离开。
“明日见。”他得了她一句承诺,也不再不依不饶,而是握着那把扇子似笑非笑。
裴姝这时才醒悟她又给自己找了什么麻烦,明明可以在自己府上或者醉花楼好好待着,一定要大热天的有病一样跑来宫中晃一圈,还要故意偶遇一下这人。
阳光晒得她头昏脑热,走向刑部的步伐也格外沉重。
那刑部本就是在大理寺中的,可惜那执掌官员总是和王大人意见不合,一怒之下向前朝皇帝提出搬迁。就像希宁此事,大理寺那边本就已经在三年前就写好卷宗了,眼下刑部提出重翻旧案,又一直在重新查案。
裴姝之前查了她来自的那个地方的一些事情,总感觉此中好像不像是希宁所说的她父母把她卖了的那样情况。后来又在大理寺看到希宁卷宗,说她杀了那小少爷后又回去一把火烧死了她的父母和弟弟,心里已经感觉希宁可能报复错人了。
一听说她拿的是王大人的自荐,刑部的人果然个个看她都目光不善。为首的官吏一脸凶相:“他不是不信我们这的断案能力吗,怎么现在又把人往我们这里送了。”
“我来找一名曾经大理寺的女囚,希宁的卷宗。”裴姝懒得理他,开门见山。
对于刑部一桩桩审查旧案的事情,大理寺那边一趟趟送着过去的卷宗,早就不耐烦了。听到裴姝这话,这官员越发觉得是王大人派她来打听审查进度的,厉声道:“这是刑部,可不是大理寺,怎么说看就看,大理寺的人在刑部,还不收敛着点。”
他没想到对方那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吼得比他嗓门还大:“为民查案,除恶扬善,不管刑部还是大理寺,不都是同一个目的吗。怎么把自己沦为那些三宫六院里争宠暗斗的女人一样,看看你们自己,丢不丢人。”
谁也没想到这种美人嘴里也能说出如此震耳欲聋的训斥,坐着的男人里一下子噤了声,懵了一会儿,那方才挑事的官员才不依不饶回答:“你知道我位高几品吗,也敢骂我?”
“我裴姝站在城墙上当着全皇都骂过先帝,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能为民担职的人,就是披着官服的鼬,我见一个骂一个。”她丝毫不让,直视他的目光。
“我当是谁,原来是裴家的小千金。”里头传来一位年长者的笑声,“跟小时候一样伶牙利嘴,一点都没变啊。”
裴姝记性确实不太好,但是当然不可能不认识这位老先生。他是先帝的夫子,如今已经快至耄耋之年了,发须皆白,但依然精神焕发,慧觉过人。老者精通天象,在宫人口中跟仙人无异,都很敬重他。如今他偶尔在刑部帮忙翻案。
“晚辈见过先生。”裴姝一直很敬重他,收敛了之前的爪牙。
“小千金要看谁的卷宗啊。”老者慢慢从昏暗里走出来,赶忙有人去搀扶他。
裴姝这才想起来意,老老实实又重复了一遍,说起了她在西岭打听的事情,那希宁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一家人虽然清贫,但是不至于卖女儿,而且也不存在对希宁不好的倾向。况且,他们都没来过皇都,怎么会认识那皇都小少爷的。
老者喊着几个人帮忙去翻出了希宁的卷宗,细细和之前作出修改的地方对比了一下,才点点头:“真相还是未变,也并不是冤案。只是确实这姑娘的口供出了些纰漏。”
卖希宁的并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她的邻家,哄骗她去了皇都,又拿出伪造的父母画押的卖身契,恐吓她逃跑就要把她送去官府关一辈子。希宁在那荒村里长大,哪里知道过这么多规矩,悲愤交加中真的没有逃跑,进了那小少爷的家门。
裴姝握着那卷宗,知道真相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那天希宁站在火光里都没有给他们辩解机会烧死的人,可能是这一生最爱她的人了。
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可以揭开的误会,只是有些人真的太恨了。
在她暗中想替换那卷宗带走的时候,那老者没看她,却笑着说了一句:“你想带走,便带走,过一阵子还回来就是。这般小偷小摸的,怎么还跟长不大似的。”
“先生教训的是。”裴姝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先生果然还是目光如炬,必定长命百岁。”
“生死由命,凡夫俗子哪能求这么多。”老先生一笑了之,“倒是你,日子还长,可不能再这么锋芒毕露下去了。”
裴姝表面上答应着,人还站在那里磨磨蹭蹭不肯走。
那老者见此,便笑道:“莫非小千金也看老朽在屋子里坐太久了,想请老朽一盏佳酿?”
两人便走到了屋外没人的地方。
“你有话说,是吗。”老者如何看不出来,示意她可以开口了。
“先生,宫里人都说你擅卦,可否为新朝算一卦。”裴姝低声对他说道。
那老者哈哈大笑:“天命如此,无法改变,就算知道了卦象,又能怎么样呢。君王贤明,则江山命数久;君王昏庸,则江山命数短,又何需算卦。”
“求先生指点。”裴姝不甘心,她是真的担心傅玄秋,他成功得太快了,日后不管是谁卷土重来,都不会留他这样危险的人在自己的江山里。他们两人加在一起就算怎么城府深沉,也算不过暗流之下所有集结在一起的势力。
“老朽不涉政多年,小千金是知道的。”老者摸着胡须长叹,“不过,风雨将至,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了。”
“风雨将至?”裴姝何等聪慧,知道他是不愿意透露天机,话里有话。如果正要按照老者的话,那么那场风雨,应该来得很快了。
毕竟趁这江山未稳,正是动摇根基的最好时机。
“你呀你呀。”老者笑着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指着她笑,“真的一点都没变,跟小时候一样机灵。不过那时老跟你一起玩的那小少爷,又是谁家的小少爷啊,如今还跟你一块吗。”
看来他是真的不关心朝政多年,只知改朝换代,不知新帝是谁。裴姝索性不提,只是说道:“是傅家的小少爷,如今自然还是一起。”
“挺好。”老者笑着一边点头,一边往前走,“记得你刚出生之时,你娘还来找我对过你们的生辰八字。”
这句话听得她很奇怪,不过她确实有点不太记得他们两家人是如何开始处处敌对的了,眼下她搀扶着老者在宫墙下走着,试探着问道:“那我们是凶是吉。”
老者忽然停下来,严肃地长叹一口气:“八字凶相,难以成正果。”
闻此言,不知为何她一下子心沉下去,眼里已经有了失望,还是自嘲地自言自语:“怪不得,我们针锋相对这么多年”
下一秒,老者哈哈大笑:“这哪是什么小少爷啊,分明是小千金的如意郎君啊。老朽不过胡编乱说,小千金就如此神伤。”
裴姝只感觉悲喜转换不过来,也被自己逗乐了。
“哪有什么吉凶啊,你若情深意重,再不合的八字,也终有一日终成眷属;你若半路变心,再合得来的八字,也难以执子之手。男女之间如此,江山也是如此。事在人为,小千金如此聪明,必然明白我的用心良苦。”老者说得语重心长。
她当然明白。事在人为,天命只是指引,而人间的事情,当然更多掌握在自己手中。
前面就是宫门了。
“先生,所以我和他到底合不合啊。”临走之时,她脚都已经跨出宫门了,忽然又转过身喊住老者不甘心问道。
老者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半晌,才回忆了一番,慢慢说道:
“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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