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平安

裴姝闭着眼睛满心绝望一路下坠，隐约听到有马蹄声疾疾由远及近。

        落地的那一刻倒是没有她想象中的疼痛和不堪场面，也没有像前世一样摔得骨头都碎了，倒像是谁一把抱住了她。

        “寻死寻活的干什么。”裴玉黑着脸看着她。

        “哥？”裴姝不敢相信他能出现在这皇都，“你怎么回来了。”

        裴玉不知道发什么了，就看到他妹妹从城墙上面跳下，担心她再寻死，抱着她走到皇帝面前，看到地上有具女人的尸体，素来久经沙场见多了尸体也没有被吓一跳，只是疑惑。

        “禀陛下，昨夜有漠北军队逼近边关，说是中原扣押使者是挑衅两国关系，再不放人就要攻城。”他这次看得千真万确是漠北军队，这次长途跋涉来一五一十禀告皇上，事发突然，他也是赶路匆忙，在郊外见到送给妹妹的马，感觉不太对劲。

        “放人？”皇帝听到漠北已经兵戈相见，担心失了颜面，也不管去细想胡氏私联的事情，“这漠北好大的口气，朕还未查清事情真相，说放人就放人？”

        “禀陛下。”内城路上远远跑过来一个小侍卫，“宫里出事了，漠北使者自尽了。”

        “怎么就自尽了。”皇上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小侍卫说，推开禁地就见满地是血，那使者已经不省人事了。

        “畏罪自杀，死了便死了。”皇上冷哼一声，全然不顾裴玉凝重的神色，“不就一个小小漠北，就算开战，又能将中原如何。况且那何山反贼，说不定幕后黑手也是他们。”

        只有裴玉听得心中大颤，这可如何跟漠北人交代。

        月黑风高，果然是杀人夜。裴姝窝在哥哥怀里，想到有一支漠北东军为了灭何山教派悄悄潜入中原了，而且她自己久居朝堂，知道近来百姓赋税颇多，贪官横行，这一开战，她竟然说不好胜算。

        韩知景的人下手太急，杀红了眼，一步没有考虑好，接下去步步都是错的。他一定也盲目相信就算开战也是小事。

        “回宫。”皇帝感觉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事缠身，本就有疾，现下觉得身体更加不大好了，扶着额头进了轿子，竟然也没顾得上给裴姝定个什么罪名。

        天子一走，方才紧张的局势就缓和了很多。

        “小姐，吓死人了，要是没有少爷刚好赶上，你就粉身碎骨了。”阿碧冲上来细细看她有没有受伤，幸好倒是安然无恙。

        “为了接住你差点把我的马跑累死。”裴玉见她没事，也放松了表情，摸了摸自己的战马，马儿低下头蹭了蹭主人。

        “韩书翊呢。”她四下张望了一下。

        “还在宫里被软禁呢。”阿碧看出她担心小殿下已经被送走，让她放心。

        看得出陆玉春一副想训斥她的表情，为了避免她停不下来的唠叨和碎碎念，裴姝马上捂着耳朵摇头：“我想吃南风楼的糕点，我走了。”

        “还想走。”陆玉春一把拉住她，只要裴姝脱离危险，她就不担心皇上事后怎么罚她，毕竟这是裴家，是先帝封的御赐将门，“你有没有想过今日如果没有傅玄秋落在你手里，你是什么下场。”

        裴姝顿了顿，什么下场，万箭穿心，她自然清楚。她没有回头看，只是回应：“娘，今日是我鲁莽了，以后不会了。”

        “我都已经准备冲出去刺杀皇帝了，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陆玉春心有余悸，倒不是因为担心背负行刺的罪名，而是裴姝方才站在万人瞩目的地方实在危险。

        “好了，以后的事我自有思量。”裴姝拉着阿碧往南风楼的方向走去。

        “对了，那傅玄秋怎么走上来的。”陆玉春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不放，当时城墙下人山人海，她女儿惹怒了陛下，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傅玄秋站在她身边。

        “大路宽广，他爱走哪去走哪去。”裴姝一脸不想再提的样子。

        好不容易摆脱了爹娘，裴玉这个大忙人跟着圣上进宫上报军情去了，眼下只有阿碧跟着她走在烟波江边，顺着江岸漫步向南风楼的方向。

        看着阿碧不断投过来惊魂未定的眼神，裴姝实在忍不住了，长叹一口气：“我还活着呢，最多被定个罪名而已。不过韩书翊那边最好守住这件事情。”

        “小姐，若是没有傅大人，你怕是全尸都不能留下，死无葬身之地”阿碧说着话，听得裴姝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赶紧让她打住。

        “快别让我娘听见了，一口一个傅大人，准骂你。”裴姝不想再听什么死啊死的，只好加快脚步往前走，希望赶紧到南风楼，用美食堵住她的嘴。

        “小姐，我虽愚笨，却也的确看得出是太傅大人救了你，老爷夫人也看得出来，为何小姐自己却不知道呢。”阿碧疑惑地追上来，“这便是旁观者清吗。”

        裴姝心想以后断不能让阿碧帮韩书翊抄文章了，现在对这些文绉绉的话是信手拈来，听得她头疼。

        她当然知道，知道又怎么样呢。

        “我只希望以后与他不用再见面了，看起来大家各自都挺忙的，那便各自忙各自的吧。”她回答得敷衍。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是成王败寇，偶然的感动，说不定也是人家安排的棋局。

        但不知为何，她闭眼还清晰记得坠下城楼的时候他那孤独绝望的眼神，握着她手臂上扯断的黑纱，在夜风里显得萧凉。

        “小姐，其实你为了傅大人去选花魁的事情，夫人也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她说过，如果你能平安醒来，便是以后去找傅相夫人提亲也行。”

        裴姝震惊这句话竟然是陆玉春说出来的，马上拍了拍阿碧的脑瓜：“别的先不说，我去求着别人娶我？你自己觉得你家小姐愿意受这种委屈吗，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少一样我都不会从裴府出去。你也一样，谁来娶你，少一样我也不会让你出去受委屈。”

        “知道了小姐。”阿碧揉了揉脑瓜。

        “更何况，我跟傅玄秋，若是有一天走到了朝朝暮暮，两情相悦，这烟波江的水怕是都要变干了。”她站在江岸，眺望烟波浩渺的江面。

        一辆马车从他们身后过去，裴姝回头，看见那来不及完全放下的车帘半掩，倒也不在意，赶紧催着阿碧早点走到南风楼，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南风楼里亮着微弱的灯火，已经快子时了，只有几个人待在里面打扫。

        “还卖什么吗。”阿碧拿着钱袋子走上前和掌柜的交涉。

        “只剩下一盒桂花酥了。”掌柜抱歉地笑了笑，他们已经准备打烊了。

        两人买了一盒桂花酥，虽然已经不再酥软，但是桂花入口的清香还是久久不散，裴姝心想明天一定要一大早就来买他们家的招牌梅花糕，上面覆着一层如雪一般的椰蓉，算是皇城三大最美味的小吃之一了。

        “小姐，我上次为你抓的药好像用完了，我们要不去回春医馆走一趟。”阿碧吃着糕点，忽然看到南风楼旁边的回春医馆，她拿着太医院的配方在为小姐右手的伤一直在抓药敷，这次刚好用完了。

        “走吧。”裴姝叼着糕点走了进去，医馆里只坐着个正在调药的老医者，阿碧说明了来意，老者好心让她坐在房间里为她敷药。

        医馆不大，却常常来人络绎不绝，这名老者不但医术高超，而且德高望重。回春馆地方很小，只有两间小床，用纱帐隔开，裴姝随便掀开一处帘子，坐到了床上。

        “你这个处理简单，要不我先为姑娘敷药。”老者不想她们等太久了，便去抓了点药捣碎。

        裴姝褪下半截衣裳，露出右边肩膀上半部分，阿碧接过老者手中的药为她涂上。那药里不知加了什么，涂在皮肤上总是有一段时间感觉热辣辣的。阿碧跟着老者去后院拿一个月的药量了，裴姝感觉到那滚烫的触感还没有散去，就还没有穿好衣服，露着雪白的肩看医馆里盏盏明灯。

        旁边悬着一面铜镜，裴姝生□□美，也知道自己长得美，看着镜中人黑发披散，酥肩半露，很是妩媚，便回头一直欣赏。

        不知何处传来呼吸声，她一开始以为是错觉，屏住自己的呼吸，却还是听到了。

        裴姝愣住了，赶紧拉上衣服，看着对面遮着帘子的小床。

        真是太丢人了，不知对面坐的是谁，被对方看了个清清楚楚。她少有的尴尬和窘迫了一会儿，坐立不安，度秒如年的等到了抓药回来的阿碧。

        “谢谢神医，我们先走了。”她看都不看的付了钱。

        “小姐，你怎么了。”阿碧看着裴姝居然扔出去一大块银元，把老者都吓了一跳，连连说不用这么多钱。

        两人走出了医馆，夜风都降不了她脸上的温度，每走几步，又在阿碧惊讶的目光中倒退回来，像只大壁虎一样趴在人家医馆窗下听。

        “方才那位姑娘伤势如何，可是摔伤。”有人淡淡询问。

        “快要痊愈的旧伤罢了。”老者随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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