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巽龙王升迁上天做声闻菩萨之位中的巽天王这件事确实成真了。他今天就要动身的消息早已不知不觉地传出去了，尽管他将这消息保密又加保密，可还是蛋儿无缝有盐进去了。他为什么要将这消息保密？他知道他和鱼虾们，鱼虾们和他的关系都是难分难舍的整体，都是一个共同的命运体的关系。也就是说有了鱼虾们也才有了他，有了他也才有鱼虾们现在这样一个和睦相处，亲如一家的局面，才有鄱阳湖的蒸蒸日上，繁荣富有的今天。他今天的离开，当然肯定大家是泪儿如同整个鄱阳湖里的水，哭声连连，如雷及地。为了避开这个现实的出现，他当然不会公开这个消息。后来大家还是知道了。

        巽龙王要离开啦！巽龙王要上天啦！整个鄱阳湖里的鱼虾们都赶来了！他们全都含上泪，都在哭泣着，在他要去的路上，都一排排地长跪着为他送行，把地上哭得泪水一洼一洼地积着。巽龙王搀扶着大家把泪洒得一行一行地长流着。他哽咽着啜泣地说开了，他坚决要大家别送着他了，大家的情，大家的爱，大家的心他领上了知道了。可是大家哪能听得上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是这样做着。他想，他不能使得大家动心过度，流泪过度。于是，他告诉大家说，今后，他还会经常下凡回来看望大家的，和大家同住共叙的。鄱阳湖永远是他和大家的家，是他和大家欢乐的地方。在离别的早晌的时候里，他就把眼睛哭红了，你们看，他的眼睛还是这样显得猩红和蓬松。他怎能忍心离开大家，离开着这千千万万的鱼虾们？千千年年来，他和大家是亲如手脚，爱如一家亲。他是大家的红花，大家是他的绿叶；他是大家的种子，大家是他的土壤；他是大家的船儿，大家是他的大水……他的心里能记住每一条鱼的英容笑貌，言谈举止。他还能记得刚来鄱阳湖的时候，那番初来乍到的情景。那时候大家都很穷，都没有食物吃，鱼虾们也饿得不得了。但是看到他来了，大家都把口边的食物让给他吃。他住下来时，大家还为他屯下了粮食，搭好了住宿，还为他安排好每一天的生活；当他自己为事情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大家都把热乎乎的饭菜送到他手上；当他自己已经长成一条完全的成年龙时，它们为他娶上了公主妻子；当妻子没有怀上孩子的时候，大家为她千求万拜，千乞万跪地从观世音菩萨那里求到儿子。说到这件事时，他的心里还是有着几分苍凉和愁苦——这个儿子桀玍龙今后是一条怎样的龙，自己还是难以卜料的——想到这晌他变得这么和顺、礼孝、为民。他的心里开始踏实了一点，开朗了一点，但又回过心来，在扪心自问。这难道是他真心实意地出自内心的做法吗？这是什么魔力叫他突然变得这么懂事？这难道让他在一个或几个晚上的时候，就能很好地将自己内心的孽障彻底消除，实行质的飞跃吗？巽龙越想越觉得，儿子玍龙内心的东西越复杂，越难了解清楚。总之，他的好丑，这个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检验，时间越长把他看得越清楚。不是吗，万事万物的变化，是好是丑，总是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的功夫，过得三个重阳，才知一只猫的好坏与勤懒。可现在儿子桀玍龙这一晌突然地好起来，变得这么好了，从某个角度上来看，这也并非是件很好的一件事情，如果说，他真心真意地确实变好了，这当然是件很好的事情，并非一点坏心，这就要大加认可；如果说，他为了要达到某种目的，用出这种手段，而来做出着一种假相，这就要特别地担心与提防。我也出生有这么长的时间了，无论从经验上还是从时间上来看，我不至于是个小孩子了，什么风风雨雨的事，什么怪乖巧窍的事情我是看惯多了。现在儿子桀玍变得这么好了，莫非是跟我的离开与仕途的升迁有关系？他怎么老早就知道我会离开？他骤然变得这么好，必有原因在里面。这个皇权交给他我本来还要对他作出彻底的评估，还要对他作出长时间的考验和考虑，现在我就潦草轻松地把皇权交给了他，这还要打一个很大的问号啊！今后我是否会不会因我乱交权而后会成为历史的罪人呢……但，这一晌，妻子天天也在明里或暗里缠我要把这皇权交给他，他也在这般变相地缠着我，催着我，要把这皇权交给他，另外又加上天庭叫我升天的时间安排得紧迫又紧迫，我还是不得已地在昨晚把这个重于泰山皇权交给了他，现在想来，有几分后悔……皇权交了就交了，就算错了，怎么也收不回了。不能胡思乱想了，百事顺其自然去吧。他说，对，不能再往这方面想了。你看，鱼虾们哭得这样，一个个哭成了泪人啊！我要去一个个搀扶好他们。巽龙王在深情地向他们走去了……

        巽龙王在大声地对大家说着，我在鄱阳湖生活了这么个几千年，我对天地事物和鱼虾们建立的共同财富，就是这样诠释的：鱼虾们是我的上帝！鄱阳湖是我的上帝！万物生灵是我的上帝！我的任何一点权利都是鄱阳湖里的鱼虾们委托我掌管的。他一步三回首地向着鱼虾们，向着公主妻子磕着头，向鄱阳湖磕着头。

        巽龙王跃出了水面，他看到鄱阳湖里的水从来没有这么蓝，没有这样清，没有这样静，没有这样的丽。他双手合上十对着这湖中的五方五路都一一地拜完后，便舀上一杯水往脸上和着泪水一起搓拭着，摸搽着。好久好久，又深深地弯下着腰，长长地喝了一大口水，吞下后，又往岸滩上含着了一大口泥土。他想这样做，故乡的山山水水就永远在他心中，鄱阳湖里的千千万万的鱼虾们永远在他心中……

        他离开了鄱阳湖，腾上云落到了四海龙王那里。一到，他和他作了深情的道别，两人讲了许许多多难舍难分的话。四海龙王腾上了云，准备送上他一程天路，可他忙拦着说，路送千里终有别，分手总是情绵长。你越送上我遥远，我的心里越是悲伤，越是难过的。话完，他准备去腾云。突然天空中豁出了一道雪亮雪亮的云路，笔直笔直的，通上着遥远遥远，让他怎么也看不到尽头。白皑皑的光里，那上方三道红红的火团在翻滚翻滚着，格外地耀眼。他精心一望，那火光猛地往下一沉，直朝着他飞奔过来，转眼间，火中里便传来了急促的喊声：“老弟，快来啊，我是大哥上龙，在天上的云中等你。”“老弟呀，快来，我是二哥中龙，在前头的云中等你，我们一块儿上天去，去南天门，早点到玉皇大帝和观世音菩萨那儿报到。记住，我们不能迟到，初去乍到第一次见面迟到了，更不好，给他俩的感觉是，我们就是拖拖拉拉的，没时间观念的神，快点腾上云！”他闻着声音，在焦急地往上赶着，飞攀着。

        “巽龙叔叔巽龙叔叔。”就在巽龙正在翻飞着云层，拼命地追赶着两位老兄的时候，在他的眼前，突然一团紫青色的云儿往地上一滚一滚地下沉着，刚来着地，就不见了。他细心一看，只见一团青烟，袅袅娜娜地、氤氤氲氲地在他的头顶上升了过来，等他看上去，就不见了。他再去一看，只见一个人从青烟的那边闪过来，大大方方地站在他眼前，他一望，呵，是乜嘴蛤蟆，他手上拿着一个精装的细瓶，瓶的上边盘缠着两条金灿灿的龙，这两龙在张牙舞爪，呼风唤雨，似乎在使出浑身的劲儿，在飞着、流着、升腾着，缠绕着，显得千变万化，美仑美奂。他看着这两条龙，总有说不出的高兴。这两条龙变化得很神奇，你要它俩变化得怎样，它俩就在这瓶壁上马上就变化得怎样，很听大家的话。两龙的下方那瓶壁上写了几个活灵活现的字，“消孽减过，永生不老。”  乜嘴蛤蟆不懂他们三兄弟这时急促的心情，时间很不早了，正忙着要赶天路，可他乜嘴蛤蟆还在缠着巽龙讲得没停没休，还在乐乐哈哈地得意洋洋说开着：“巽龙叔叔，你懂吗？这是一个宝瓶，你不知道它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嘿嘿，我不告诉你。观世音菩萨她这晌忙不赢，接你们三兄弟上天去，她自己本该打算亲自下凡来。可现在确实她忙不过来，就叫我来引领你们三位上去，可不会嫌弃吧？！哈哈，包涵包涵。”说到这里，他那尿壶嘴巴在痉挛般地蠕动着，那眍陷的眼珠落在眼窝里被睁了好一阵后才翻了出来，好似在泥窝里的田螺拉动着肉须，想往外走动着移摆着的架势，鼓了好大的劲才将身子稍微动了动。好一阵后，说：“我还有一点小事，暂不能陪伴你们三位一同上去，望见谅！现就拜请你们三位伯叔们，好好照着我留下在天空中那道闪亮闪亮的云痕天路去走，就能一直往天宫里飞去，另无岔道。我我……”这时，他用手握掌，握成个小喇叭筒附在巽龙的耳朵上后，接着又做上个俏皮的鬼脸，逗弄着一下，说：“叔叔。亲爱的巽龙叔叔。你是知道的，我这时要去的地方——桀玍龙老弟那里。我们俩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情同手足，双丫树枝，盐罐子一对。下凡一次真的也不容易，每次下凡我都要去他那里一趟。今天也不破这个例吧。你们三位仙兄弟可能难得等着我。你们就先动身，一直沿着我开辟的这条云路往上去就是的。见着观世音菩萨或其它菩萨的时候，就说我给你们把追上来的那些为你们送行的鱼虾们给撵回鄱阳湖去了，为了保住他们在返回的路途上的安全，说我就为他们多送一程。给他们保驾护航。”话完。拜拜。一溜白烟弹弓子般地射上了鄱阳湖的那个方向。

        巽龙顺着那条白色的云际天路，寻着上龙和中龙的呼唤声，直翻上几个吃力的筋斗才算追上了他们俩。他俩一见到他，便带上一点催促和调揄的语言在说：“老弟你好足力，照你这样赶着路，我们十天也走不到玉皇大帝和观世音菩萨那儿。”他嘿嘿地一笑说：“两位老兄，你俩也是知道的，我哪有你俩这么大的力量，弟弟俺从生下来就比不上你俩的，那时在昆仑山脚下的河里就比你俩差多了。哈哈！”“哈哈！”他俩也应声乐乐地笑起了。

        三位兄弟仙人照着乜嘴蛤蟆的指点，一路加倍翻着跟斗，一路在追云逐雾。很快就进了九霄云层，三位都哈哈地笑着。天上真是辽阔无比，舒服无比啊。人在飘，云在飞。没有恼烦，没有欲望，没有奢念，一切可以忘记，一切可以放下，一切都能豁达明亮，一切都让自己看了宽广与无比，新奇与辽阔啊！他们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后，又在急急忙忙地飞啊飞……

        突然，他们的头顶上欻拉地一响，一线眩目的金光刺开了一道厚厚的云门，里面亮亮闪闪，诸光互照，但又和和润润，闪而不灼，亮而不寡，互照互映，互舒互适，交辉成景，辉映生幻。地上飗而不动，静而不止。差点叫他们把眼睛都看晕了。

        三兄弟顿生懵懂，愣呆生傻，正在这须臾间，观世音菩萨就屹立在他们三人的眼前了，他们却个个不知，个个不解。你看，她似乎在这光里一跳一跳地就出来了，一跳一跳地就变得这么高大无比。她一身赤褐色的金光，在闪闪跃跃，头上戴着的高鹖佛冠，放着独特的异彩，生辉极了，亮丽极了。但细看上，亮不炫目，炽而不热，吸人而躇，额头上那颗朱红印痣，生活着一般，也如在跳动，也好像生活在枝上或叶上的小红豆正酣开放，但又时不时地闪射幽光，谧骘深壑。优美的鹅蛋脸上皮肤细腻得看不出上面的纹孔，如绒鹅初世，又如精瓷细琢，更如豪金刚镏。白里透红、粉粉嘟嘟的，如同孩儿初粉之装。微微眯着的眼睛，炯炯有神，默而不闭，顾而不盼，望而不诱。她显得格外的优雅与窈窕。

        他们三人这时的眼睛突然一亮，突然一见，同时一个扑通声跪下了，在诚心诚意地扣着头喊：“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托福啊托福，托您的大福！托您大菩萨的大福。”“好好。”那声音宏亮而又细甜，清脆而又缠绵，短促而又萦绕，如银铃的轻扣，如山泉的呜咽，如春蚕的细语，余音久久缠身绕心。“三位爱龙，召旨天庭辅佐吾旁，有劳有劳。”他们三兄弟齐声说：“托菩萨之恩惠，托菩萨之大福。”“不。你们是修圆浑之果，是消孽除障之功，是怜爱天地社稷之德。为天地之长久，万物之忏悔安康，今来天庭更愿鸿鹄之志宏达。”话完，突然间，她把手指放在胸前一掐，说：“乜嘴蛤蟆近晌孽障又在大作。”这时巽龙想来说个明白。可她眼睛里射出了两道不悦的光芒，嘴儿在轻微微地动着说：“阿弥陀佛。一切都在明理之中，一切都在法定超度之中，万事万物顺其自然吧。阿弥佗佛。”话完，一道澄明之光久久地闪放在前头，大开一方。他们三人跟在观世音菩萨的后面，借着这道光，直向天庭奔去。

        真心为众天可见，

        三龙羽迁成为仙。

        今朝辞別眷心去，

        且见送别泪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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