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小龙子在一天天长大，时间在一天天过去。鱼虾们的心愿与呵护声在一天天成长与膨胀。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转眼间又一个三百六十年过去了。

        在这个三百六十年里小龙子他已经长大了许多许多，懂得好多好多事了，他已不是等闲之辈了。他在渐渐地知道了，他不是一个庸人之等，是天上的星星，大家心目中的月亮，天地间以及龙鱼虾们的宠物和掌上明珠，是鄱阳湖里的鱼虾们盼求心的结晶。巽龙王的第二代——当然这二代是宠物是明珠，该是受赏的受器重的。谁都爱他，谁都赞他，谁都娇他，谁都夸他。哎哑，满湖的赞歌全都隆聚在他的身上，或者说，他就是满湖赞歌的化身与象征。他要天上的月亮给他玩，你就要想办法把它弄下来，送到他手上；他要五湖四海的怪兽的魂魄吃，你就要下到水底里给他捉来，送到他口里。他更知道他爸爸是巽龙王，母亲是鲤鱼公主，他们俩都是天地间的功臣，鄱阳湖水域王国里鱼虾们的偶像与崇拜者，谁都尊敬他俩，爱戴他俩，把他俩当成救世主。他想，自己当然应该要享受着优越的条件，过上着优待的生活——该要居功受俸，父母的老本该是自己成长的肥沃的土壤与资本。因此，他从生下来那天起，就从没有独自走过路，在大家的怀抱里抱来抱去，滚来滚去，高悬着两腿，从没有沾着泥。大家都在呵护他，把他当作心肝胆肺，当作祖宗小皇帝。从他生下来那天起，一直到长大成为成年龙了，他都从没有自己亲手喂着一口饭或自己亲手端上一杯茶水喝。他本来就不爱吃饭，也不知道什么是叫肚子的饥饿。吃饭时，都是大家一口一口地一边勉强地喂着他，一边夸耀不绝地哄着他吃：“哎哑，小龙子你真听话，真会吃饭，真是个好宝贝，奶奶姨姨都很喜欢你，爱你，你真是我们的心肝宝贝，你吃啊。”话完，就深深地吻上他一口。当饭刚落上嘴里去，他就想将饭返喷到地上或喂饭人脸上时，大家就赶紧着又夸上去说。哎哑哑，小贝贝你看，你吃得多好啊，多认真啊，谁都没吃得你这么好，谁都在夸你。你真听话，真是个好好的宝贝。咿哑——，你真听话，真是个好龙子，人见人爱，鱼虾们见鱼虾们爱。连天上飞着的鸟见了都十分地爱。如果你还多吃一口，长得会还更美丽些。谁都没你这样听话。于是他就嘿嘿也笑着，笑得前仰后翻，忙把饭吞下去了。他喜欢吃动物的表皮，大家就争着把动物的表皮和精皮一口口地理着分开出来，将表皮夹到他口里，真皮就扔了。后来大家觉得可惜了，就把它吃了。可他见了就不准，硬要扔下地上去。有一天，那喂饭人背着他，将真皮吃在了口里，他发现后，硬不准，硬要从她口里抠出来，扔在地上。好几次，他要急着吃表皮，那喂饭的理慢了一点，满足不了他这时的需求。他就发上大脾气不吃，把饭扔了，把菜倒了。不管喂版人怎么去哄他呵他护他，他横竖不理睬，横竖不吃上。没办法，喂饭人只好违心地说上，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小龙儿是对的，是好样的，小龙子是对的，做得真好，是我们自己的错。你是最听话的，我向你赔理道歉。可他还是不吃，没办法，喂饭人只好拿着他的小手，让其握上个小拳砸着他们自己的脸上，并边砸边教他说，要打要打，不听话不听话，谁叫你把表皮理慢了，谁叫你把表皮理慢了，叫我小龙子吃得这么不愉快。刚开始时，他怕打怕说，显得畏缩与迟钝。后来反复了这么教上几次后，他就每逢遇到这情景时，便条件反射般地把手对着喂饭人或其他人打去说：“打就打。我要打人。”直到他打得破涕为笑，骂得欢天喜地时才为止。有一天，他把饭团倒在地上，用足板在踩着，新来喂饭的虾儿妈妈就说，小龙王不能浪费粮食，可惜了，一粒粮食一滴汗，种粮的人很可怜，粮食是用汗水换来的。他还没听完就嘟起嘴巴老高在说，喂饭的奶奶个个夸我吃得好，天天在夸我，是个好孩子，是个乖孩子。只有你这个坏奶奶不好，不但不夸我，反而还在责备我。还说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对，你不好，不是个好喂饭的奶奶，是个爱管闲事的奶奶，要打，要重重地打。话还在说，可他的手就反反复复地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痛得她好厉害。打完后打饱后，他就笑得好乐了。她便哭起来了。他拍着手在喊，好好，打得好打得好！

        时间在一天一天地过去，小龙子在一天天长大着，鱼虾妈妈们喂着他，他在这时要打着他们，在后来多久他就显得很习惯了——他就把在吃饭时打喂饭的奶奶当作一件快乐的事去做着。并扩大化起来：喂慢了的也要打，喂快了的也要打；喂得太好的也要打，喂得不好的也要打，反正把打喂饭的，就当做了他该要做着的事去做着，把“打”  字当作一件有趣的事去做起来了。打完了，他就笑乐乐了，好高兴，兴致起来了。

        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自己更换过一次衣服，从早到晚，都是大家争着去给他更换。有一次，巽龙和公主知道后，不准大家这么去做。可大家硬是劝慰地说，你们二位为天下治水，为鄱阳湖，为大家谋幸福，操劳得这么辛苦，这么疲惫，日日月月季季年年都是如此般地干着，我们是理解的。我们是要理所当然地去照顾好小龙子的。怎么你的这么一位小龙子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给照管好？！你俩应该去休息，小龙子更衣这点小事，应该是我们去干的。你俩为我们治水，管理好天上天下之事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很多，可你俩从没有半句怨言，从没有说上第二句话。相比之下，我们是替你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也不必挂齿。难道我们今天做点这么一件小小的事儿，还要用上去报答么？这时巽龙和公主的脸上都露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好意难却，不能谢绝，只好默认地点上头，万般感激。

        换衣时，小龙子不愿意穿哪件衣服就不能拿来，万一拿来了，他见着就要将衣服扔到垃圾堆里或水塘里，扔出去后，谁也不准捡回来。谁勉强去要做的，他就会打谁。虽然那拳头的气力不足，可一直要打得他气散怒消了为止，或者直到阴转晴，心满意足后为止。洗澡时，他要蹲在大脚盆里要多久，你就要站在旁边等多久，不能因为你的性子提前或延后催他，如果谁要是这样，他就会毫不客气地打过来。他要冷水，就是下雪天，也得要为他送上冷水；他要热水，就是酷暑天，也得要为他送上热水。不论他要做什么，大家都要照着他的意气去办事，都要做到百依百顺，唯命是从，如有不合意，他就大发脾气，把水浇过来，让你全身非湿透得大水淋淋地不可，直到他笑了为止。

        有一天，那位鱼妈给他洗澡，没注意把他的衣角弄湿了一点，他顿时将脸阴沉下来比个锅底还黑，就横气大出，骂她瞎了眼、贱骨头、废物，歪逆鬼，没得一点用的东西……气得她连气也出不了，好久后，才扭着嘴巴呜呜地大哭起来。他看到她哭，觉得这么好玩，就将拳头重重地打过来，打得她好痛好痛，哭上加哭。最后，她气得扭着脸，骂上几句细话就跑了。

        大家背开着小龙子的脸总总说起他的不是：有的说他根本不具备他爸爸妈妈那样的美德和品行。有的还怀疑他不具备他爸妈体内的血肉与基因的遗传。有的说是他爸妈体内的血肉与基因在变异的缘故。有的就讲上点科学的哲理说，这怎么能与他爸妈来比，俗话说，一娘生九子，连娘十个样；直树生犁轭，弯木生戒尺。这就是万事万物在变化。后天的因素非常重要。有的接着扯横筋地说，就是要怪他爸妈，不是么？古言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他爸妈是龙，当然是要生出条如他爸妈一样正宗的龙。而今可眼下怎么生下条这不具备他爸妈品行的桀玍龙呢？怎么不怪他俩还怪谁？嗬嗬，听的人就忙说，讲错了讲错了，谁规定了爸妈是龙，生出的龙子也是龙？他爸妈是美好的啊，他为什么不美好，怎么怪他爸妈？那怪谁？对对，大家要怪么，那就要怪观世音菩萨。因为桀玍龙还没出世前，大家都在日夜不停地为巽龙王鲤鱼公主发香烧钱，求她发位天上的仙子下凡，可她发了位这么个劣子——桀玍龙。哎哑，观世音菩萨也难当，她好心办了坏事。有的打断了大家的话把在说，话不能说过了头，他桀玍龙现在还细小，今后会有懂事变好的日子，怎么就把他一棍子给打死呢。不对不对，坚决不对。

        小龙子哪有变好？他越来越任性了，脾气也越来越大了，派头也越来越高了，谁也不在他的眼睛里了，谁都是他眼皮下的了。他走起路来把头高高地抬上，跨着将军似的大正步，见着所有的鱼虾们他更是做出高贵无比的样子，看上去比谁都要高出一等，伟大得一切。曾经为他喂过饭的，更换着衣服的，呵护着他成长的，他都一概不理，一切都成了他眼中的陌生者。他要叫他们做什么或要说什么，他都用上命令的口气。他已经到了气使颐指，专横跋扈的地步了。自愿去照顾服侍他的鱼虾妈妈们却在一天天越来越少。有时，一连几天都没有一位愿意去登上他的门，为他服务。

        俗话说抛弃别人的人就等于自己被别人抛弃了。龙子要去街头上去逛逛，大家开始装作一点也没看见听见似的，随他在那大呼大叫，他要下地大小便，大家装作走不动，让其呼喊不已，他要上街，不管他怎么去叫鱼哥虾弟，或鱼弟虾哥，大家总总没有一位愿意去给他抬轿儿。他气得肚子涨得好大好大，就指手划脚地大骂道，你们这般贱货，这般下等物，还敢来欺负我，游离我，捉弄我，尴尬我。真是，龙游浅水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今天，叫你们应该要给我龙王之子做点这么的细小的公益事，可你们就好像要我首先要跪在你们面前去求着一般。其实这完全是你们的义务，是你们的责任，是你们应该要做的事，正像你们平时的家常便饭一样。你们得想想吧，没有我的父母亲给大家来治水造福，今天就没有你们这样的好日子过，就没有美好的鄱阳湖的天下。你们为我做事难道不应该，不愿意吗？难道你们不用你们的实际行动来报答我和我的爸爸妈妈吗？我爸爸和妈妈的付出换来了我的一点点享受这是应该的，天经地义的。我爸爸和妈妈的老本不是留给我吃的，是留给谁吃的。你们是一伙什么样的货色与东西？我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与东西？你们和我品较起来不是好比泥土跟宝石一样吗？我能与你们这伙奴群相提并论吗？你们想想。真是让我老虎不发威，你们把我当作病猫来看。

        大家听到小龙子这番生生硬硬的话后，更加心寒，决心不理睬了他，常常见到他来，就把头低下来，看作是相互不识的陌生人。有的见了他还白上几眼，做出个要理不理的样子；有的见了他忙从老远绕个弯，远而避之地跑了。

        小龙子好像一切都受了委屈，受了戏弄，受了压迫。于是，就更加高傲起来，更加狂放起来。后来，他总总瞧见大家时，他就说上高腔，我是地地道道的龙，更是地地道道的龙二代，自己的质地是贵出鱼虾们的，与龙虾们相品不是同一个档次的，我正好像一件上古世纪的古董，无论放到哪里都会被人青睐的、器重的，鱼虾们正好像如一件赝货山寨物，他们的质地永远是件次品，或者是我足下满地的泥土贱得不能再贱了。我的骨头永远是重过鱼虾们的。他常常说道，我是龙骨，而他们是鱼骨，就好比说我是金子，而他们就是石子，两种骨头总不能合为一起，不能相提并论地通通说成是骨头。真是，没有屠夫卖肉，我就没肉吃吗？没有张瞎子算命，天下就没有了鬼谷子吗？没有鱼虾们抬轿子，我自己就会被困死么？对，自己走。他第一次下地来行走了。他在街头上蹒蹒跚跚地走着，像似在跳舞，像似在打跛子，惹得许多鱼虾们在窃窃地笑话，逗乐。

        从此以后，小龙子根本就不与鱼虾们为伍了。他走起来把头高傲地抬着，把那耀眼的鳞甲摇晃得哗哗地作响，如狮子耍戏一般，让金光更加炫目灼人，金光四射。呵，他鹤立鸡群，多伟大啊！他将那金黄金黃的水晶般的眼球鼓瞪起来，对着鱼虾们射出两道扬武耀威而又仇视的光芒，叫鱼虾们多么怕他罗，那张丹红的小脸总总在高高地翘起来，时时显露出无与伦比的高傲。一天，他碰见了曾经服侍的鱼虾们，没趁早给他问候，便努着嘴巴，白上眼睛骂上几句不能入耳的话，当他们回着嘴时，几记耳光便扇了过来，对他们说，我是龙的后代，是王的子，是红人二代，是贵族。你们是些什么东西，是伙天生下贱的货物。要爬到我这样的地步，你们还要投上几次爹娘，转上几个轮回，滚上几层天地。说不定永远也让你们轮不着的，轮不回的。今天难道碰见我连个礼敬也没有？真是一点也不尊敬我？一点也不懂得礼义吧？鱼虾们被扇得“呜呜”地哭起来，痛在地上打起滚来。他听着这哭声更得意洋洋地扭着屁股，笑哈哈地走了。

        后来，小龙子就经常是这样做的。有时，当它遇到不顺心的事时，就暴跳着，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有时，他变本加厉起来，故意将水浪掀得好高好高，趁机把好多小鱼小虾们托到半天云中，或撞上岩壁，落到沙滩上或平阳地里。落到沙滩上或平阳地里的鱼虾儿却再也回不了了，就活活地死在那里。撞在岩壁上的，大家都痛得呻吟着，哭喊着。有的鱼虾因走不出这困境，游不到水里，落在低凹里或土坷垃上，在折磨中就被活活地渴死或晒死。临终前都在喊着冤屈，睁目不瞑。

        一天，巽龙王远征治水回来了。他动身回来时沿道见大家脸上的表情很不融合，很不自然。见到这种情况，他到底是位很聪明的龙，他就开始着一一地明走暗访，明查暗访，没几天时间，他就彻底问清了头尾，才知道是小龙子做了许多伤天害众的坏事，做了许多脱离鱼虾的坏事，严重地伤害大家的感情。于是，他就气忿得不得了，觉得也很对不起鄱阳湖里所有的鱼虾，所有的父老乡亲。那一天，他两步并做一步，赶快地往家里跑。他一进门就把脸黑了下来，厉声如雷灌耳，一见到小龙子叫他当天当地当众地跪在大门口上读他的门口那副对联，这副对联也是他们家里的座右铭。让他细细地体会他的那副对联的含义。读完后，巽龙还在另加罚他，命他当众还继续跪拜着三天三夜，以示对大家的道歉。在受罚的三天三夜里，巽龙王对小龙子苦口婆声地教着，讲着道理，最后要他立下了誓言，一定要以实际行动做好自己的事，真正成为是龙的儿子，龙的第二代。巽龙早知道儿子那肚子里的事：

        龙子渐大优越长，

        老本助兴头高扬。

        鱼虾尽在眼界下

        唯有自己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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