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古董
洛家与霍家相识多年，只因洛老爷子病故，洛原接手大权后，忙着整肃内部，又要熟悉各部门和子公司的业务，比起从前来往少了许多。
相比洛家复杂的豪门家族关系，霍家显然要简单许多。
简单点说就是三代单传，从霍老爷子到霍砚之，全是家里独子。
全拜这个所赐，霍砚之在父母的溺爱下，险些养成个废物，好在有霍老爷子接手教育，勉强不至于挥霍掉家产。
“小洛原，你是越来越难请，连我这个老头子的寿宴都不打算来了吗？”
“霍爷爷好。”
洛原抿了抿嘴，在亲近一些的长辈面前，他没办法像是工作里一样游刃有余，更别说眼前看着和善的老人，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铁腕。
曾经的一单合作，硬是在合作方手里多拿了百分之五个点。
“你手里是什么，快给我看看，这小子刚才送来的东西，我都想跟他断绝爷孙关系。”
霍老爷子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还是你讨人喜欢，从小就好看。”
洛原耳根有些热，轻咳一声，走上前把手里的靛蓝色盒子递给霍老爷子，“是一套仿白釉绿彩碗的茶具，时间有些仓促，您看看合不合心。”
靛蓝色盒子打开，蓝色的绒布衬得茶碗釉色通透、莹润，茶碗侧边的绿彩点缀，像是晕开的一抹茶色。
洛原打量着霍老爷子的表情，就知道这套茶具选对了。
眼里闪着笑意，往旁边霍砚之看去。
霍砚之撇下嘴角，心里吃味。
他送的鱼竿哪里不好？家里的花园不刚好养了一池的鲤鱼，钓鱼多有意思。
“这碗真是漂亮。”霍老爷子小心翼翼把茶碗放回去，“不像有的人，送什么鱼竿，从小到大都在霍霍我那些鱼。”
“您干脆把洛原当亲孙子得了。”霍砚之小声嘟哝了一句。
霍老爷子横眉竖眼瞪着霍砚之，“我倒是想，可惜人家是老洛的孙子，不姓霍，你能不能长点记性，你——”
提到老友，霍老爷子扫了眼洛原，见洛原站在那里，表情没变化。
老友临终时，把这么大一个集团交给洛原，那时洛原才多大？
二十三岁，在不少眼里就是小屁孩。
幸好，洛原不负期望，仅仅花了一年时间，就站稳了脚根。
“算了算了，你先带小洛原下去，我把这套东西收起来再下去。”
霍砚之“嘁”了一声，手往洛原肩膀上搭，然后往门外走，小声说，“我告诉你，你小心点，他们最近打算给我安排相亲。”
闻言洛原莫名其妙看着霍砚之，“跟我有什么关系？”
洛家没有人敢决定他的事，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当然是万一他们突然想开，让我嫁给你怎么办，嘶，痛——！我开个玩笑，你下手这么黑！”
霍砚之被手肘击中腹部，痛得差点从楼梯滚下去。
洛原沉着脸看他，绷着嘴角一言不发。
过了会才开口，“你太丑，不要。”
霍砚之：“……”
他丑？他哪里丑？星云市的公子哥里排不到前三，那进前十也没问题。
“你——跟你比谁比得过？你比那明星都好看，要你去出道，立即原地爆红，肯定一堆姐姐妹妹追着你喊要嫁你。”
“神经病。”
听到“明星”两个字，洛原眼神闪了闪，飞快压下，瞥了眼霍砚之还捂着肚子，皱了下眉。
他刚才下手很重吗？也太不经打了。
“喂，你——”
“哇！我给你们说，我看到林月见的车在外面，他不会是作为陆知旬男伴来的吧？”
“瞎说，林月见的经纪人不是澄清了两人只是朋友。”
“这你也信，陆知旬上个月还去探班，有送花，还有林月见那块表，也是他送的吧，朋友你信吗？”
林月见，陆知旬前阵子追的那个小明星。
今年三月因为一部制作精良的s级网剧爆红，立即坐拥千万粉丝，跻身当红流量。
洛原握在护栏上的手倏然攥紧，察觉到自己情绪里有失落，又很不甘心地舒展开，只余下平静无波的表情。
“陆知旬真的是有病，明显吊着他炒热度，林月见一直否认，但东西照收不误，还好陆家似乎插手，陆知旬也有停下来的打算，不然真成了圈里的笑话。”
霍砚之站直身，从二楼看向下面的宴会厅。
星云市大半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这里面，尽管在各界都拥有不低的地位，但豪门之间互相八卦再正常不过。
陆家是才发家的“暴发户”，赶上形势发展，跻身星云市豪门。
不少人对陆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陆家两个儿子实在争气，不仅长得出色，能力也很出色。
唯独次子陆知旬，早年崭露头角，被称为商业天才，混得风生水起。
但今年却和娱乐圈的明星纠缠不清，成为谈资，如果是确定恋爱关系，陆家也不至于头疼，相反还会站在一家人的角度去解决问题。
让陆家头疼不已的症结就在于，林月见那边表现出来的态度和说辞，只是陆知旬恬不知耻地讨好和追求。
模糊掉陆知旬对林月见的照顾和帮助，就算时至今日，陆知旬也并未说过任何不利于林月见的话。
洛原听着耳边霍砚之絮絮叨叨的碎碎念，目光落在陆知旬身上，眼神微暗。
“林月见为什么不答应？”
“这叫欲擒故纵。”霍砚之耐心解释。
他这个发小，从小就没感情经验，他当然有义务为朋友尽一份努力。
没有确定恋爱关系，所以陆知旬是单身。
霍砚之后面的话，洛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自己推断出了一个结论。
——陆知旬目前单身。
黑如曜石的眼里泛起一抹光，洛原捻了捻指腹。
—
陆知旬向来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在学校里就备受瞩目，自己创业时也不被看好，认为是富二代乱来。
这一两年得到行业内的认可，却因为他的私事，为家里带去麻烦，他的确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眼光。
但关于这段关系的绯闻，已经止于之前的澄清。
他不是不要脸的人，只是在对对方有好感期间，不愿意恶意揣测林月见团队的做法。
转身正打算去跟父亲和大哥聊聊，陆知旬看见朝自己走来的人，压下诧异，口吻平淡，“你怎么来了？”
“用邀请函进来的，品牌活动结束，离这里不远，你之前提到过这里，所以顺道过来。”
林月见穿了件白色衬衫和西裤，尽管只有一米七五，但好在是舞蹈演员出身身材比例相当不错。
在镜头里格外精致的脸，放到现实里也不逊色，只是少了镜头前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陆知旬轻皱了下眉，不过他向来是个体面的人，不会在人前驳人面子，尤其是公开场合。
“你如果想来，不需要借口是因为我才来，这毕竟是霍家的宴会。”
林月见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住。
刚才陆知旬是在拒绝他？
“你……是不是生气了？”林月见看着陆知旬，犹豫着问，“公司那边只是希望能让粉丝和剧组不为难。”
闻言陆知旬保持着得体的笑，摇了下头，“与这无关。上个月看到那篇澄清文章后，我仔细想了了想，的确是我的错，为此给你和你的团队带去困扰，所以紧跟着陆家和我也作出回应。还好大部分的新闻都是捕风捉影，朋友之间也可以探班和送礼。”
陆知旬之前去探过班，知道剧组应该是处于还未杀青的阶段。
林月见贸然出现在这里，的确不适合。
尤其是在澄清通稿还挂在各大门户网娱乐版的前提下，更不该再来找他，体面、干脆才是最好的处理。
林月见脸色一白，但很快反应过来四周不少人在打量他们，他不能露出一点别的情绪，否则会被大肆渲染。
保持脸上笑容，林月见微垂着眼，“对不起，我只是给你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所以才想过来，下回我会注意的，你别生气，我可以解释的——”
陆知旬愣了下，意识到林月见在有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刚想要解释，却发现周围不少人在盯着他们看。
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声，“我并非在用生气挟持你的态度，而是从我回应起，就已经结束了。”
被单方面玩弄了一段时间，陆知旬心里不可能毫无芥蒂。
不过不管是因为团队还是本人的意思，这时候再去追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目光四处游移时，恰好看到洛原和霍砚之从旁边楼梯下来，陆知旬略一犹豫就走了过去。
“刚才想和你打声招呼，上回比赛，开得不错。”
霍砚之跟陆知旬算得上有几分交情，在卡丁车馆见过几回，一个月前两人还比了场。
“你把人追到手了？”
“别开玩笑，早没关系了。”陆知旬解释了句，眉头轻轻压了下，才看向旁边的洛原。
完美的眼型，微微上扬的眉峰，连皮肤都透着从小到大精心照顾的白皙柔润。
和媒体说的一样，很漂亮。
身高不低，却因为修长的体态显得像是松竹一样清俊。
脱下外套后的马甲把腰身勾得更明显，双腿笔直修长，连手腕都很纤细。
晚宴的作用不限于吃喝，承担的责任更多是社交。
洛原接手远禾后的事迹，陆知旬多少听闻了一些，对洛原在工作上的手段很欣赏。
笑着朝洛原点了一下头，主动开口，“你好，陆知旬。”
洛原呼吸一促，“洛原。”
看着陆知旬伸出的手，手不自觉攥紧，呼吸忽然有点不顺畅。
一定是空调开得太大。
就在他犹豫时，陆知旬倒是很大方地收回手，用笑容缓解了尴尬，“希望以后机会可以合作。”
“这款香水不太适合你。”
霍砚之瞪大眼，像是看到外星人一样看洛原，差点叫出声。
该不会要打起来吧？
陆知旬略略一怔，有些意外洛原会说这句话，但很快接上话，“想不到你在这方面也有研究，这款香后调比较淡，现在的味道可能是不小心混上。”
洛原认真点头，“我闻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看向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林月见。
林月见看到洛原在，被他一身冷峻的气场压得喘不上气，再看陆知旬和两人自若谈笑的样子，手指掐进手心。
“这是给霍老爷子准备的寿礼，我还要回剧组，麻烦霍少爷转交给霍老爷子，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霍砚之愣了下，接过东西，看着林月见的脸色，毫无破绽，根本看不出心里想什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接过东西，“谢谢，我会转交给爷爷，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麻烦了。”林月见笑着点头，余光扫过陆知旬，却发现他在看洛原，不由跟着看了眼洛原。
“洛总。”
“嗯，回剧组路上小心。”
“谢谢洛总关心，那我回剧组了。”
洛原点头，目光一直追随着林月见的背影，直到他离开宴会厅。
林月见现在的经纪公司是洛家名下的娱乐公司，公司负责人是洛原的二叔，洛原平时不怎么过问。
去年年末，林月见和公司签约后，参加过公司年会。
但洛原是在陆知旬追求林月见的新闻爆出来后，才知道林月见原来是自家公司的艺人。
陆知旬发现洛原盯着林月见，有些好奇，压低声音问霍砚之，“他们俩认识？”
霍砚之翻了个白眼，敢情陆知旬追了这么久，连人家是哪个公司都不知道，“他公司的艺人，当然认识。”
洛原转过头，斜了眼霍砚之，然后看着陆知旬。
“是他身上的香水味。”
陆知旬对上洛原的眼神，明亮的眼里在灯光下，像是装了漫天星河。
他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后颈凉凉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想解释明白。
“刚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可能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混了味道。”
陆知旬发现洛原格外认真，就像是小时候自己看到飞艇，一定要说服别人那是飞船。
洛原嗯了声，“我知道，不用解释。”
陆知旬轻咳了声，有种被看穿的尴尬，“这是事实，我不是在辩解。”
洛原不悦地蹙眉，有点烦躁，尤其是陆知旬给林月见辩解的时候，“我知道是事实，并没有误会。”
陆知旬如鲠在喉，看向旁边霍砚之，想让他帮忙说两句话，谁知道霍砚之直接事不关己，只差吹口哨助兴。
不是，他到底哪里得罪洛家这位含着金汤匙出身，在金窝窝里长大的小少爷了？
总不能是因为他追求林月见，有了绯闻，洛原因为公司艺人绯闻才看不惯他吧？
灵光一闪，陆知旬觉得好像有这种可能。
毕竟洛原出了名的事业为重。
陈阳适时出现，打破了三人的尴尬。
向其余两人点头示意，陈阳放低声音，“少爷，洛晴小姐已经到家，让你现在回去，有事和你说。”
洛原收回落在陆知旬身上的眼神，偏过头，“去开车，我马上出来。”
等陈阳离开，洛原才从侍应生手里拿过外套，一边穿上一边和霍砚之说话，“替我向你爷爷赔罪，家里临时有事，我先回去了。”
“知道了，你家那位姑奶奶简直是魔女，小洛原你不是她对手，我理解，跟我妈一样。”霍砚之刚想拍拍他的肩，被洛原眼神制止。
又来了，整个一个洛老爷子的复刻版。
老顽固，小古董。
绝配的爷孙俩。
洛原扣上最后一粒西装扣，手指离开西装，刚转身要走，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望着陆知旬。
头顶的灯光落在陆知旬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脸上惯有的笑变得愈发温柔。
那双眼睛看着自己，令他生出陆知旬眼里只有自己的错误认知。
陆知旬眼里带笑，不着力地靠在旁边桌沿上。
抬起眼朝洛原笑了笑，语气不会显得越界，刚刚好的口吻说了句，“路上开车小心。”
犹如一池春水般温柔的笑容，毫无阻碍地淌进了洛原心底。
又想到什么，洛原软了的眉眼，瞬间恢复凌厉，微微颔首，转身迈开步子径直走出宴会厅。
小洛原……
陆知旬轻轻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只觉霍砚之不是一般人，能这么称呼洛家家主的，在星云市没几个。
—
车驶进青棠山壹号院，从山脚往半山开，开进了一座独栋别墅的花园，在门口处停下。
洛原下车径直往里走，刚一进门就被人抱住。
“宝贝，你终于回来，我有一件大事和你说。”
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抱住洛原，长发披散着，“老爷子真是的，竟然想出这样的损招。”
“姑姑晚上好。”洛原轻轻扒拉了一下环在脖子上的手，可惜无用，有些无奈地望着她，“姑姑，注意形象。”
洛晴撇嘴，“不要，今天那个小王八蛋竟然又是看中我的钱，这就算了，他长得还不如你，凭什么？”
洛原叹气，认真解释，“你这个比喻不对，我们有血缘关系。”
听到这句话，洛晴终于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我听说，你的心上人今晚也去了。怎么样，你有没有凭着靓绝星云市的美貌，让他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
闻言洛原的表情有些委屈，抿了抿嘴角，迈开腿往客厅沙发走，脱下外套和马甲、解开领带交给家里的女佣。
在沙发坐下，洛原随手拿过向日葵抱枕，整张脸埋进去，闷闷开口。
“我觉得我好像搞砸了，表现糟透了。”
说完用力锤了两下抱枕，又听到洛晴的低笑，心情更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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