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杂碎面
中文系为锻炼本科生的写作能力，要求分阶段提交作文给导师，题材体裁不限，由导师定期评价指导。
这天下午文学概论课后，谭老师叫苏晨和刘树成留下，说想聊聊他们作文的情况。
作文本是苏晨的强项，可是没有命题，生活经历简单的苏晨几经搜肠刮肚才勉强交差。不过，从小学开始作文就被当成范文在全班朗读的苏晨对自己的文笔还是颇为自信的。
“先说苏晨吧，结构完整、行文流畅之类的套话我就不多说了，直接说存在的问题：首先，没有生活，题材狭窄；其次，虽然旁征博引，但未免太过掉书袋。”谭老师直戳缺点的两盆冷水浇灭了苏晨心中的自信。
看到苏晨默默垂头，谭老师语气和缓道：“你的文笔还是不错的，可能以前一直忙于学习，没什么生活阅历。现在上大学了，就多结交些朋友，多参加点活动和社会实践。这样，你的文章才能言之有物，而不是建在沙土上的七宝楼台。”
苏晨点点头，感到刘树成投来关切的目光。
谭老师：“树成跟苏晨刚好相反，有生活，有经历，但遣词造句不够用心，文笔粗粝。这样吧，你们互换作文，拿回去看看，取长补短。有什么问题随时发邮件给我。”
谭老师走后，苏晨手托着腮，怅然若失。
“谭老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刚才翻了翻你的作文，写得比我好多了。”刘树成憨笑道。
苏晨：“谢谢你安慰我，谭老师说得对，我以前一直过着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只会写些应试的八股文。”
“慢慢来吧，以你的文采，肯定能写好。我送你回宿舍吧。”刘树成目光真诚。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看着刘树成瘦小的背影，敏感的苏晨意识到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关切已经超出了同学之谊，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他的轻视有愧于他对自己的真诚关切，但她无法欣然接受这些关切，因为她无以为报，而无以为报的关切终将成为亏欠和负累。
“心情不好，速来喂饱！”苏晨发了条短信给佟阳，照例准备用美食来平复坏心情。
等佟阳的时候，苏晨翻看着刘树成的作文，慢慢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插秧、种菜、摸泥鳅，挖笋、养猪、采蘑菇，担水、积肥、盖厨房。
虽然以前也读过一些“山药蛋派”的乡土文学，但总觉得那些上个世纪的故事离自己很遥远，而这位坐在身边的同学居然就真实地过着这样的生活，虽言语朴实，却分外真实。
刘树成还记录了他做家教、找校内勤工俭学岗位和校外各种兼职的经历。
想想自己好吃好喝，不用操心经济问题还不适应大学生活的时候，刘树成却打着三份工艰难求学，惭愧夹杂着同情的泪水润湿了苏晨的眼眶。
学校西门外有一间港式茶餐厅，特色是周星驰《食神》菜单。苏晨和佟阳都喜欢周星驰，这是他们的共同回忆，只不过苏晨看的是粤语版，而佟阳看的是国语版。
“你导师说得对，你就是欠炼。”佟阳捏了下苏晨的脸。
“你还欠扁呢，会不会安慰人？”苏晨斜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欠锻炼，这不刚大二嘛，跟哥混几年，包你阅历丰富。”佟阳一拍胸脯。
“切，说得好像自己混迹社会多年了似的。”苏晨不服道。
佟阳要了碗杂碎面，苏晨则是老样子——黯然销魂饭。
想起《食神》开头，周星驰点了份杂碎面，对莫文蔚说过的经典台词：“最惨的就是大肠了，里面根本没洗干净，还有一坨屎，你有没有搞错？”苏晨噗嗤一笑，用筷子翻看佟阳杂碎面里的猪大肠。
“你又不爱吃大肠，瞎翻什么？”佟阳疑惑道。
苏晨边笑边说：“我帮你看看大肠洗干净没。”
“哎呀，这你就不懂啦，杂碎洗太干净了不好吃，我们北方吃羊杂碎都不要洗太干净，吃的就是这个味儿。”佟阳加起一块大肠塞进嘴里，一脸满足感。
“大肠又不是粉肠，当然得洗干净啦！真不懂你怎么吃得下这么臭的东西？”苏晨撇撇嘴。
“你不是老鼠都敢吃吗？还嫌弃这个？难怪你导师让你体验生活！来，公主殿下，尝尝劳动人民喜欢的味道。”佟阳说着要把一块大肠塞进苏晨嘴里。
“谁说劳动人民就爱吃大肠了？这里面还有鱼蛋呢，我要鱼蛋！”苏晨用筷子戳佟阳碗里的鱼蛋，他赶忙用手捂着碗说道：“不吃大肠，不给鱼蛋！”
苏晨张嘴接过大肠，皱着眉头嚼了几下，硬生生吞下去，就立刻把佟阳碗里的鱼蛋全插在筷子上，放进自己碗里。
“好哇，一颗都不给我留！”佟阳夹起苏晨碗里的荷包蛋，咬掉一半，又放了回去。
“都咬成这样了，我才不吃呢！”苏晨把那半片荷包蛋塞回佟阳碗里。
这一番明里你争我抢，暗中打情骂俏，早已让苏晨的坏心情烟消云散。
服务员端上招牌法式西多士。
当蜜糖流淌在煎至金黄色的吐司上，佟阳拿起餐刀切成小块，一块喂给苏晨，一块放入自己口中。
苏晨双手捧着脸，笑眼弯弯，满口满心荡漾着甜蜜。
刘树成的作文就像那一碗杂碎面，朴实无华，甚至有点农家肥的粪土气，却蕴含着各种生活滋味。苏晨虽无从品味，却已感觉到那不仅仅是冷冰冰的文字，而是发生在身边的热气腾腾的生活故事。
远方的田野，他人的故乡，勾牵着人们对自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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