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玄陵（十五）

瘫坐在玄陵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地板上的魏敬，一时语塞。他的目光在空气中来回飘荡，最后落到了季忘容那都快扭变形的脸上。

        季忘容的眼睛怒视着魏敬那满含委屈的眼缝，让魏敬感到一阵躁动不安。

        见过太多次魏敬把事情搞砸的景云晚，深呼了一口气，失望地对他摇了摇头。

        魏敬曾是景云晚的高中同学，景云晚对他倒也很是了解。魏敬此人心地善良，头脑也不差，在艺术方面极有天赋。正是因为魏敬的艺术天赋作怪，致使他无心于文化功课，从早到晚就扑在音体美等学科上。他一遇文化课，即睡觉，画人，写日记。于是他最后考上了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学。

        幸亏他从小热爱体育，练出了一身肌肉，才能让七大姑八大姨拖上关系进公安局当辅警。

        但因魏敬小时到高中养成的工作习惯极差，导致他进入公安局实习后，常常完不成领导和上级安排的任务。每次他给上级提交任务后，总能收到“指标不合格！”、“错字率高，驳回！”、“工作量不合格！”、“极差！”诸此之类的回复。

        魏敬每日因这些令人头秃的工作忙的焦头烂额，但上级领导给他安排的工作他是一个都没做成，反而还搞砸了同事原本做好的事。而后他刚来玄陵市公安局实习了一周，就收到了上级的劝退辞职信。

        魏敬的那些官二代亲戚听闻此讯，立刻开始极力讨好上级，请求留下魏敬继续在公安局里当实习生，魏敬才得以继续在公安局里实习。可在公安局里工作的各科科长、各队队长听过他曾经捅出的篓子，都不愿接待他。

        随后他的亲戚听说刑侦队人少好进，便拉下面子请刑侦队的所有队员吃了大半年酒席。

        最终，刑侦队给那期期艾艾的魏敬敞开了大门。

        他进入刑侦队后，在刑侦队副队长季忘容的“帮助”下，才混成了个人模狗样，满脸都写着“无知天真”四个字的废物实习生。

        至今为止，景云晚仍然清晰地记着季忘容吃酒席后，在公安局的厕所上吐下泻的场景。

        季忘容拍了拍景云晚的后背，翻了个白眼道：“我就知道他肯定弄不成！”季忘容把醒着的老人扶过来，看着医院的天花板严肃地道：“魏敬！你和老景扶着他，我去挂号。”

        季忘容说完，便转身走到刚关了机的挂号机器人身前。他在机器人的头上乱点了一通，机器人的显示屏上就显示出那久违的绿色笑眼。

        他在机器人的身上操作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机器人的腹部处取出了一长截白色纸条，那纸条的长度，跟某些黑心公司老板给的欠条一般长。

        景云晚见季忘容厉着眼睛把挂号单取了出来，就把老人推给了魏敬，而后走到季忘容身旁看那挂号单上印出的文字。

        季忘容拿着挂号单，瞪起了双眼，比方才瞪魏敬更甚。

        “什么！我就挂一个神经内科，它收我四百八！”

        季忘容的忽然大喊，让沉默的景云晚把眼睛一下子就移到了白色挂号单的末尾处，只见白色挂号单的最下面有一行小字：【总额：肆佰捌拾壹】

        看到那行小字后，原本就沉默无语的景云晚愣在了原地。

        这家医院狮子大开口！

        可号已经挂了，钱已经扣了，季忘容也没有闲心去找医院的负责人退款，就强忍下内心的焦躁和悲痛，把那张挂号单塞进了警服自带的口袋里。

        他把挂号单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中后，打开了手机，即见手机上显示的第一条通知信息就是：支付宝支出四百八十一元。季忘容静静地关了手机，用左乎捂住左胸腔道：“简直是造孽啊！”

        那张挂号单仅有薄薄的一张，却让季忘容感觉它有千斤重。

        大抵是因为季忘容觉得他赚的血汗钱来之不易，而产生的心理作用。而且那些血汗钱因季忘容的一个不注意，全都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般，再难收回。这让季忘容遗憾心累，耿耿于怀。

        若是季忘容觉得那挂号单无足轻重，那才是有违常理，有反寻常。

        扶着老人的魏敬见季忘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又做好了被季忘容批抖的准备。

        但季忘容此次只是斜了魏敬一眼，并没有对他说教。季忘容极不放心挂号单放在口袋里。那挂号单在季忘容的口袋里呆了几分钟后，又被季忘容从口袋里拿出来，平展在季忘容的眼前。

        那若长的挂号单上不只写有收费总额，还有除了挂号项目外的其它检测项。

        景云晚看着那完全展开足有成人高的挂号单，嘴都撑圆了：“季队，这，你今天得陪病人在医院检查一整个上午，你不是还有很重要的嫌疑犯没审吗？病人体检完，你，你还能赶回公安局？”

        景云晚一语未尽，季忘容就立刻把目光收到挂号单上，脸上的褶子在他皱眉时显了出来：“不就是看个大夫？黑心医院难道剥夺完我的工资，又要剥夺我的时……”

        季忘容刚看到挂号单上写着的第一行字时，目光就呆滞了，身体也险些软塌在地。他颤抖着声音，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挂号单道：“连医院都开始卖挂号‘套餐’了？门诊、验尿、抽血、颅骨扫描、心肾功能检测……总计时长五个小时！”

        他的手指突然放松，他手中的挂号单差点被他放飞出去：“我说怎么挂个号就收我四百多块钱，呵呵，这号挂的真是值！黑心医院巴不得病人能把医院内设的所有体检项目都做一遍。”

        季忘容此话刚出，医院门口处就出现了四名推着病床，穿着白衣的护士。

        那四名护士以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季忘容，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她们绕过季忘容的身体后，开始窃窃私议季忘容方才所说的话。她们起初还能有依有据的交谈，随后便因为一点口舌争吵了起来，四名护士的吵闹声极大，黑着脸的季忘容在她们身后听地一清二楚。

        “诶，那病人的家属不知道咱们医院的规矩吗？神经内科为了更好地调出病人的病因，给病人更准确合理地配药治疗。”

        “就是，一般来神经内科看病的病人病情都很严重，挂号的时不告诉病人及家属要做一系列检查，看医生的时候那医生不也得跟病人说做检查？反正钱都是要出那么多，晚告诉他还不如早告诉他，也能让病人的家属提早请好假，陪病人做检查呢。”

        “不识咱们医院的好心就算了，居然都把咱们玄陵市唯一的一家三甲医院说成是黑心医院，要说起来，玄陵市第一人民医院在全省中都赫赫有名。他这句话，真是太让我们这些给医院苦苦工作的小护士寒心。”

        “病人的家属只是不知道医院改了挂号规则了，换你们知道自己没了快五百元钱，你也会为吞你钱的人说好话！”

        季忘容一听话风不对，立刻拿起挂号单，赶到了那群护士的身旁，令季忘容没有想到的是，那四名护士是闹得不可开交，当着病人的面就吵了起来。

        看见几名护士发生了口脚，景云晚也快速地走到四名护士的身边劝说：“您们四位是护士，您们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您们在病人的面前大声吵闹，对其他人可能会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花钱给病人看病是我们的事情，希望各位护士能和气的交谈……”

        景云晚在说“谈”字的时候，把“谈”拖长了几秒，随而她又拍着阴沉着脸的季忘容的背部道：“他只是感觉那挂号单太长了，一时想吐槽一下，对贵医院没有别的意见，那您们先忙，我就带着病人去看大夫了。”

        景云晚待四位护士走进她面前的那座电梯后，刚一回头，就见季忘容和魏敬正在擒着那名老人。

        老人的脸上尽是痛苦之色，他颤抖着身体，胡乱地看向四周的一切事物。

        “说啊！你为什么要逃跑？你以为你能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跑走吗！”季忘容一只手按着老人的背道。

        “我，我，我不是要跑，我害怕体检，我不想体检，您们把我这可怜的市民放走吧，我现在身体健康的很，您不用把钱浪费在我这小小的市民身上。”

        魏敬听完老人为了卖惨说的话，觉得他甚是悲惨，就对季忘容求情道：“季，队，要不咱，我们，把他老人家，放了，吧，我看他，也怪可怜的，一个人住在那么，可怕的公寓，里。他的精神，和身体我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要不季队，您去体检？不然钱就都白费了。”

        季忘容本来就在气头上，听到魏敬那奇葩的建议，顿时怒火中烧：“我去体检？我去，哈哈哈，魏敬，我就是觉得我去体检挺浪费的，还是把颅骨ct扫描的机会留给你吧！我觉得是时候该给你的颅骨开开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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