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
周五下午, 周晚意拉开办公室的窗帘。
天际霞光渐暗,夜幕悄然而至,整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又开始复苏。
工作室的大门口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 穿深色风衣的男人倚在车门, 与车身融成一色。
江厌说到做到,踩着下班的点把车开到了她门口,周晚意躲多久,他就等多久。
玻璃窗的透光性很好,底下男人一眼就捉到她。
他隔着渐晚的天色和萧瑟的冬风朝她望来, 深不见底的眸里浮出一抹浅笑, 薄唇微掀,隔了好远朝她做出一个口型:过来。
周晚意默了一瞬,然后拿起手包下楼。
反正也躲不掉。
早就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工作室里空无一人,周晚意又重新检查了一下门窗是否关好,方才出门。
江厌已经等很久了,但面上仍然没有半分不耐的样子。
办公室的门锁还是上一家留下来的, 用了好多年头,锁面上锈迹斑斑的, 锁芯与钥匙很难相配, 周晚意额头爬上不少细汗,手里的钥匙却转了好几圈都没转进去。
“我来帮你。”
江厌踏着夕阳细碎的光斑走来,长臂穿过周晚意腰侧,带过一阵轻柔的风, 惹得她不适应地缩了缩脖子。
周晚意不知道其他外科医生的手好不好看, 但江厌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 带着男性特有的力度, 指关节的纹路很浅,指尖粉嫩得像是涂了护甲油,让她羡慕得有些嫉妒。
就连周晚意一直转不上的门锁到了他的手里也变得格外温顺起来,他只是稍稍一用力,门锁便“咔哒”一声顺利锁上了。
“走吧。”他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率先迈开脚步。
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周晚意紧了紧手里的包,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上去。
男人贴心地帮她护住头,温热干燥的掌心触碰到头皮,晃得她心神微微荡漾。
但只是几秒的触碰后,他就关上车门,绕到另外一边的驾驶座。
“我订了老门东那边的湘菜馆,一起去?”
周晚意有些意外地抬眼,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老门东的湘菜馆的?
江厌弯弯唇,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解释:“之前陆星白和舒筱约会的时候舒筱总去那块儿,我猜你们玩得好,口味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他确实没猜错。
老门东在临江老城区的东边,靠近城墙口,是真正的市井小巷。
所谓的湘菜馆也不过是两个湘江人老板随手搭的夜摊,后来整改市容市貌,他们才租下来街边的铺子开店,自此,就有了隆记湘菜馆。
老板姓隆,是个中等身高的微胖中年男人。
周晚意和舒筱是这边的老顾客了,不止和老板混了个脸熟,还在小饭馆里有了专属的vip座位。
他们到的时候店里的生意正火爆,老板把热毛巾往脖子上一挂,一眼就看到了周晚意:“呦,小周来啦?”
周晚意笑了一下算作打招呼,然后又问:“二楼还有位置吗?”
“你来必须有啊,”老板笑嘻嘻地把人往里面迎,“二楼走廊最里面那个房,离窗户近通风好,也不嘈杂,vip座儿呢,专门给你留着的。”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江厌身上,多了探究:“交男朋友了?”
周晚意还没来得及解释江厌的手就伸出去了,强行和老板握了下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厌,是周晚意的男朋友。”
“小伙子瞧着倒是一表人才,”就是脑子有点不太好。
老板抽回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之前沾上的油渍。
江厌看得面色逐渐凝固,反倒是身边的周晚意,差点要笑出声来。
“二楼有洗手间,晚意你赶紧带你的男朋友去洗洗,晚一点我上去点菜。”
店里生意实在太过火爆,人手根本不够,老板说完就钻进后厨,忙得不可开交。
店面开在闹市,一楼逼囧狭小,再加上又是下班之后的饭点,人挤人在寒雪隆冬日里挤出一身薄汗。
周晚意率先上了几步台阶避开人群,发现江厌还没跟上来,于是转头朝下面看去。
从上往下看的视角很微妙,但她还是于拥挤人潮中一眼看到江厌。
他很高,清隽矜贵,与这里格格不入,所以此刻正茫然地摊着被沾上油渍的手,呆呆地站在原地。
像一只迷了路的梅花鹿。
周晚意唇角微压,朝他勾勾手指,“上来,我带你去洗手。”
江厌抬了眸,平日里深寂的眸子里泛上一层水光,闻言眼底亮了一下,抬步就要走来。
他腿长,没两步就挤开人群来到周晚意身边。
店里亮着刺眼的日光灯,楼梯并不宽敞,江厌这么一站过来,逼囧得周晚意不得不微微侧着身子走路。
洗手间离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个包间很近,周晚意把江厌带到门口后没等他,径自往包间里面走去。
包间可能是太久没用了,略微有些闷,周晚意自己打开灯后又去开窗通风。
从这个角度望下去,能看到高高的临江城墙和城外黛色的远山,太阳已经落山,丝丝白雾萦绕山头,新鲜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吹得周晚意郁气散了不少。
江厌洗完手回来的时候,周晚意正在点餐,于是礼貌地问了下他的口味。
包厢顶挂着廉价的水晶灯,尾穗被风拨得叮当作响。
江厌弯唇,笑得温良:“你决定就好,我都听你的。”
周晚意捏笔的手一顿,然后在菜单上备注了个微辣。
“好了。”
服务生把菜单收好后就退了出去,甚至还贴心地帮他们关上了包厢的大门。
江厌修长的食指在白瓷碗缘轻轻一刮,带下不少灰尘。
这里的餐具都是提前摆好的,所以落了灰很正常,周晚意平时都会要求店里换一副新的碗筷,然而这回店里实在太过忙碌,便也就作罢了。
桌上摆了茶水壶,和倒水的塑料小盆。
江厌将她面前的碗筷拿过来,用茶壶里的水细心烫洗几遍后,才拿给周晚意。
他的手指修长又白,一连串动作像行云流水般漂亮,不像是在给周晚意洗碗,而像是一个闲坐优雅品茗的茶士。
“看傻了?”男人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放在手边。
周晚意尴尬的咳了两声,移开目光。
陆星白和舒筱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两人在隆记湘菜馆吃饭的消息,竟也逛了过来,幸好周晚意先前点的菜够多,要不然还得重新点。
陆星白摘了眼镜,有些尴尬道:“这包厢挺沉闷哈——”
天知道他收到江厌信息的时候有多恼火,本来可以在电影院和女朋友开开心心看电影,被他一个救场消息发过来所有兴致都没了。
舒筱挽着他的手很自然地坐在江厌他们对面,有些好奇地问:“你俩这是唱哑戏呢?还是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呢?”
周晚意拨了拨面前的筷子,淡淡道:“没什么话可以说的。”
她现在和江厌的关系很尴尬,比寻常朋友暧昧,却又比正式的情侣少了一道告白的程序。
多说多错,甚至还会把自己至于不利的困境,所以周晚意干脆保持沉默。
第一道小龙虾上来,周晚意带着塑料手套剥得有点费劲,小龙虾烫手,周晚意喜欢一边剥一边吃,所以自然也会比别人慢上许多。
陆星白是个很合格的男朋友,自己没吃两个净是给舒筱剥虾了。
周晚意看得正羡慕着呢,面前就被人放了一个大骨碟,骨碟里满是剥好的虾肉。
她错愕地望去,江厌已经在原位坐好,带着塑料薄膜手套的手慢条斯理地剥虾,动作娴熟又快速。
周晚意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先用铁夹子固定住虾头,另外一只手扯住虾尾,然后往外轻轻一带,虾壳便整个被撕落下来,虾肉干净且条条完整。
江厌察觉到她的目光,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解释道:“还在学校那会儿经常会用小动物来练习操作技术,像肢解鱼虾,都是很简单基础的操作。”
“卧槽!”陆星白才反应过来,“临床专业天花板这个称号,江医生你真不是白拿的。”
江厌笑得挺低调的,“都是些基础操作而已,没什么难度。”
他抬了抬手,发现袖口下垂有些不方便,于是问周晚意:“能帮我挽下袖子吗?”
周晚意没多想,下意识就帮了。
指尖轻触男人手臂,将薄软的衬衫一路上卷,露出肌理结实的小臂。
他身上喷了雪松香,孤寂的清冷感让周晚意有些心猿意马,手指时不时碰到他的皮肤,掀起一阵痒意。
江厌忽地侧头,高挺的直鼻与周晚意的脸差点就贴在一起,他眼珠子黑的像曜石一般,嗓音低哑似难耐,“你这样我会很难受。”
场面有点暧昧,舒筱和陆星白都非常识趣地偏过头去不看。
周晚意有些下不来台,迅速退开半步,与他拉至安全距离,冷声道:“那就难受着。”
她这话说的看似冰冷无情,实则底气不足慌得一批。
在陆星白和舒筱不明所以之际,江厌微微弯了弯唇角,抬起左手,“这只手袖还没挽上去呢——”
周晚意没好气道:“自己挽。”
“我手脏,”江厌软下声调,“乖,听话。”
他像哄小猫一样哄他,偏沉的音调落在耳边激得周晚意心里荡起千层浪。
她动了动手指,又看了看自己桌前那慢慢一骨碟的虾肉,还是帮他把袖子挽了上去。
周晚意看到他面前的碗还是很干净,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怎么动过筷,全把时间花在了给她剥虾上,周晚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道:“这虾剥了你自己吃吧。”
“不了。”
江厌不动声色地又剥干净一只放到周晚意盘子里,“比起吃虾我更喜欢这个剥的过程。”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周晚意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比起在一起,他可能会更喜欢追的这个过程?
周晚意心脏没控制住,跳快了几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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