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力
雨刷器不停晃动, 对面车道远光灯划破雾气缓慢驶来,车内空调温度很高,周晚意手心逐渐回暖。
车内一时没人说话, 安静非常。
江厌似乎是真的很困, 头微微垂着,长睫垂下却也遮不住眼底的两片乌青。因为城郊的缘故,车道不是很平整,他的脑袋就随着车子摇摇晃晃,有好几次都险些撞到玻璃窗上。
周晚意和他坐的并不远, 把目光从雾气氤氲的车窗上撤回, 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
安全带扯得有些松,足够她往江厌那边挪。
细瘦的小臂抬了抬,周晚意睫毛颤了一下,似乎迈出这一步并不难。
她白瘦指从半空落到江厌漆黑的发间,带了些力道地将江厌往自己肩膀上靠。
男人也不抗拒,像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归宿一般, 轻柔地用下巴在她的肩头蹭了蹭。
一夜没见,他的下巴上冒了点胡青, 但并不显邋遢, 蹭在周晚意肩头有点刺人,不难受,像只累乏的小猫。
周晚意心像是被人用一根银针刺了一下。
原来,她对江厌的抵抗力还是这么弱啊……
肚子上贴的暖宝宝还在发热, 小腹部的坠痛感逐渐消失, 男人弱弱热热的呼吸打在脖颈, 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川城的新人民医院就建在离酒店二十公里开外的开发区, 雨天路滑,苏斯年开得极慢,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江厌送到医院。
接诊的主治医生上了年纪,看病很是老道,再加上江厌自己也是学医的,所以简单询问病史过后就开了药安排人去门诊输液厅打点滴。
他似乎是把周晚意自动认为江厌的陪护,留住她叮嘱完一些注意事项后,又忍不住说:“小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是快点去买件衣服给他穿吧。”
“我们门诊输液厅空调还没修好,条件有些艰苦,输的液体又凉,小伙子穿那么单薄,这重感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从医生问诊开始周晚意就一直沉默着,如今总算是终于开口:“这附近有卖衣服的店面吗?”
“最近的就是东门大桥底的农贸市场了,只需要往北走三百米,经过一道大桥,看到桥洞底下有很多摊贩的地方就是。”
周晚意道了声谢,拎着长伞出了门。
苏斯年从后面追上来,说要陪她一起去,周晚意短暂地嗯了声,也没拒绝。
雨势渐小,雾气却一直很重,天幕彻底暗下来,城市的路灯已经亮起。
农贸市场确实离医院不远,建在川城郊的东门大桥下,经过一夜的降雨,河面水势渐渐上涨,时下不少原本搭在岸边的摊贩都忙着收摊,难免有些嘈杂。
周晚意撑着长伞在逼囧的人潮里穿梭,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成衣店。
只不过,里面卖的衣服都比较老派。
日光灯蒙了尘,晃出来的光有些暗,上了年纪的老板娘安逸地躺在摇椅上追剧,狭小的屏幕里男主角正淋着雨表白。
“您好——”
周晚意掀开湿漉漉的门帘,在门口站定。
室内狭小,苏斯年跟进来后显得更加逼囧,雨天的潮气压得周晚意有些喘不上气来,她转动脚尖,微微往边上侧了一下。
“二位要给家里的长辈买衣服吗?”
老板娘将电视剧按下暂停,视线在周晚意和苏斯年身上转了一圈。
周晚意:“不是。”
“给一位朋友买。”
老板娘狐疑:“我这儿的衣服,可不是很适合你们这群年轻人哦。”
“我朋友,”周晚意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又道:“他不挑。”
老板娘这才起身,从角落里拿了根很长的衣叉,“你朋友什么身量?”
“185往上,很瘦。”
“腰围呢?什么尺寸?”
周晚意眼神默了几秒,回想起之前在公交车亭里搂住江厌的时候,手臂虚虚往前一环,她告诉老板娘:“大概这么宽。”
老板娘点点头,手上的长衣叉随手点了件黑色的老式男款羽绒服:“这件行不行?”
周晚意看了一眼,说:“好。”
羽绒服是戴帽子的,似乎是为了迎合中老年人审美,帽子上还缝了不少同色系的羽毛,冷风灌进来的时候,羽毛被吹得四处摇摆,甚至有几束还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周晚意的手背。
掀过一片麻痒之意。
周晚意想到医生说的药液很冷,又给江厌买了条小毯拿来盖手。
重新回到门诊输液大厅时,江厌已经醒了。
周晚意站在门外,透过透明的玻璃条往里看去,见他正低垂着眉眼固执地在手机上划着什么,右手连接着透明的输液条,脊背微微屈着,似乎是病来如山倒,平日里孤高冷傲的人瞧着也有那么一丝丝脆弱。
周晚意压住心头酸涩,脚步却有些迟疑。
“不好意思,让一让。”
推着治疗车的护士嗓门有点大,正好惊动了里面的江厌。
他半侧过头,隔着门上窄小的透明玻璃条朝她望来。
周晚意手里的长伞还在滴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脚边,她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推开门。
江厌的唇色还是泛着很不正常的白,周晚意敛眉把手里的羽绒服和毛毯放到桌上,然后一抬头,就撞上一双布满了红血丝依旧带笑的眼睛。
他的眸中不再深寂如潭,灯光落进眼底,如有点墨缕缕化开。
“给我的?”
他的嗓子还是很干,嗓音也哑,听得周晚意微微皱眉。
她侧过头,移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静了片刻后,周晚意又说:“我去帮你买瓶水。”
说完起身就要走,却被男人一把拽住手腕。
“雨天路滑,你留在这陪陪我就好。”
周晚意并不想多呆,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决心会动摇。
于是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苏斯年。
却没想到苏斯年并没有领会,反而还要自认为体贴地说:“周周要不你还是在这待着吧,外面的路确实不好走,水……就我去买吧。”
说完他还特别温和地冲江厌笑了笑。
这样故作谦让的态度着着实实刺了江厌一下。
他敛下眸,视线落到那些衣物上。
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陆星白说的那句话。
他,会是她的新欢吗?
江厌不是很敢问,怕心会痛,更怕惹她烦。
苏斯年走得很快,江厌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那堆衣物上,输液大厅虽然门窗紧闭,但也很冷。
周晚意搅了搅手指,“医生说你要注意保暖,不然感冒可能会一直好不了。”
江厌慢吞吞地撩眸,似乎是没能想到她还会愿意关心自己,眸里瞬间亮起希冀的光。
他缓慢地笑了下,“我手打着针,动了会回血。”
周晚意眸间都是疑惑,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冷冷地抱着臂,选择了沉默。
那人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光和笑意,潋滟又蛊人,“你能帮我穿吗?”
周晚意愣了几秒,捞了衣服就往他身上套,因为带了点脾气,所以动作并不温柔。
她虽然对江厌没有抵抗力,但也不是毫无底线的人,于是现在脑子里就像着动作快点,早点穿完早点走。
但江厌却丝毫没有生气,反倒是笑意更甚。
这让周晚意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
衣服很快穿好,事实证明只要人长得好,穿什么衣服都是好看的。
本来年过半百的人才穿的老气羽绒服,穿在江厌身上非但没有半分老气,还帮他添了些许病弱的美感,就连颈边簇拥着的那一坨黑色羽毛都显得高级了起来。
周晚意收回目光,又继续把毯子给江厌输液的右手裹上。
这样一来,两个人的手就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
医生说的果然没有错,因为冰凉药液输入和肢体长期不活动的原因,江厌的手一片冰凉。
可能是习惯使然,周晚意没忍住在他的手心捏了捏,想要给他传递点热意。
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两人现在的关系已经不适合干这种亲密的事情了。
她松开他的手,想要后撤。
江厌的反应比她要快上一步,直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冰凉的掌心贴着热暖的手腕,凉意让周晚意下意识地想缩回去,但却挣脱不开。
输液厅内灯光明亮,窗外的风雨拍打门窗,耳边响起三三两两的议论声。
周晚意垂眸,唇边卷起一个嘲讽的笑:“现在不怕回血了?”
她平常说话就毒,只是对待江厌从来展示的都是温良可亲的那一面,如今伤了心,说话却是更加呛人。
江厌果然被呛到,有些固执地说:“回血也不松。”
因为手部骤然抬高的缘故,血液逆流回透明的输液器里,半指长的距离,看着很是骇人。
最终还是周晚意先败下阵来,“江厌,你这是何必呢?”
这话是在问江厌,也是在问她自己。
周晚意软了眉眼,嘴唇微动,话还没说出口门边就响起一道脆亮的女声。
“厌哥哥——”
周晚意后背一僵,把江厌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下来。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就像是在用玻璃刀片一刀又一刀地划破自己的心。
宋幼枕脸上挂着甜蜜的笑走进来,见到周晚意时还忍不住讶异了声:“周小姐怎么也在这儿?”
周晚意后退一步,别过头,并不想看见他们俩的恩爱场景。
“哟,这输液厅怎么今儿这么热闹呢?”
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打门边响起,周晚意下意识看去,眼神却僵住了。
这是她之前高中时期,拜托给江厌送情书的那位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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