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楷体
屋外飓风狂掀, 大雨将整座城市淋透。
病房内灯光明亮,盆栽里的天竺葵开得正艳,轻轻一碰, 叶子上饱满的水珠便顺着根茎一路往泥土里砸, 一派安宁祥和。
江厌手指弯了弯,倾身坐到病床尾,大手往周晚意面前一摊。
周晚意立马把勺子递过去,弯着眉眼笑起来:“谢谢江医生。”
男人轻淡地嗯了一声,好看的手指轻捻住塑料勺, 慢条斯理地从边缘处拨了勺热粥送到周晚意面前。
病房的门大开着, 两人距离不算近,男人长臂轻抬,眉眼淡然,“张嘴。”
周晚意看了一眼,然后乖巧地张嘴,轻轻含住塑料勺。
温热适宜,不会太烫, 也不至于冰凉。
不像她自己喝粥,每次都是用勺子从粥面最中心开始挖, 滚烫的热粥连吹都懒得吹就直接咽下, 热意从舌根一路延烧到胃内,没几秒就将一大碗全部咽下,常常被黎秋知嘲笑:野猪吃不了细糠。
男人收回勺子,又慢悠悠地拨了一勺。
周晚意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俩人之间那面长长的桌子, 忍不住问:“江医生, 我们距离这么远, 你老是抬手喂我不累吗?”
“还行, ”江厌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可是我累,”周晚意缓慢地转了一下脖颈,说:“脖子有一点点酸。”
她看着江厌,“江医生你说这该怎么办?”
虽然语气听起来是在询问,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昭然若揭。
她想让江厌靠近一点。
走廊外有人走过,拖鞋趿拉着踩在白瓷地砖上,声音由远及近。
周晚意见男人丝毫没有反应,左手撑着床缘,将身子微微往前坐了一点点。
“这样子就不会累了。”
俩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周晚意虽然一脸病容,但在灯光下笑容依旧明媚。
她很主动,也很懂得变通。
只要最终目的达成,那是谁先低头,谁向谁靠近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靠得离桌子很近,为了方便江厌投喂,还特意将左手撑在桌子上托脸望着江厌,眼神就像猫咪主动索求冻干时一样,乖巧又充满期待。
江厌垂下眼睫,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又勺出一口粥送到她唇边:“吃快点,不然凉了。”
周晚意哦了一声,加快动作。
一碗粥很快见底。
江厌默默地收拾桌面,然后将打包盒和一次性塑料勺全部装起来,扔到门口的垃圾桶。
夜已入深,病房里的灯光向外倾斜,漏了一地的光。
周晚意住的vip病房在走廊的最尽头,从护士站走过来要好远,江厌想起周晚意挂着对的那瓶药水差不多快见底了,于是侧身朝里看。
正巧碰到周晚意的目光,女人正将唇角最后一丝残余的粥卷入口中,目光盈盈地望过来。
“江医生,快打完了。”周晚意说。
江厌轻轻嗯了一声,“我去帮你叫护士来拔针。”
他说完就走,根本没给周晚意再叫住他的机会。
她看着手里的床头铃,心里疑惑,江厌刚才这是怎么了?
明明按个铃就能把护士叫来,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呢?
她隐约觉得江厌变得有点不一样了,虽然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那种感觉就像是早春里的冰川在消融,缓慢却真切-
护士很快就来了,但江厌并不在她身侧。
周晚意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她有些怕江厌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
手上胶布被一层层撕开,周晚意僵着手臂不太敢动,她垂下眸子问正在拔针的护士:“江医生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
“江医生去找韩医生了。”护士简洁地回答。
针头从血管内拔出,周晚意迅速按压住以防待会儿血涌出来。
护士一边取挂瓶一边和她说:“你别担心,江医生只是去询问病情,一会儿还是会回来的。”
她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一样,让周晚意悬起来的心缓缓落下,她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不用谢,”那护士笑了笑,又道:“我们江医生医者仁心,对待患者的态度值得我们所有医护人员学习。”
只是医者仁心吗?
周晚意有些失落,但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
她向小护士打听,“江医生对待女病人都这样?”
“我没在骨外科待过,不太清楚诶。”
她说完就推着车走了,并没有再和周晚意搭话。
手背输液的伤口摁了至少有三分钟,血已经止住。
周晚意给手机开机,发消息给黎秋知简单交代了下情况,并报备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后,舒筱的视频通话就直接弹了进来。
周晚意手忙脚乱去接,黎秋知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真是出息了,都知道带男人在外面过夜了啊。”
黎秋知生气起来就这样,总是阴阳怪气地说反话。
周晚意赶忙解释:“不是和您说过了吗,我现在在医院,刚才手机没电了。”
“哦,”黎秋知不信,“你把摄像头转过去给我看看,别想骗我。”
周晚意听话地调转摄像头,“妈你看,这是我床头卡,第二人民医院妇产科,你看清楚了吗?”
黎秋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冷哼了一声将手机还给了舒筱。
跟随着背景的移动,周晚意看出来舒筱应该是从客厅回到了房间。
她激动地把门关上,然后惊叹:“周晚意你这可真的是因祸得福啊!”
周晚意疑惑:“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住院就可以和你的江医生共度一晚了啊!而且第二人民医院的妇产科和骨外科就是上下楼层,你接下来几天找他也会很方便啊!”
舒筱在电话另外一头替周晚意激动:“你们的关系肯定会因此更进一步。”
周晚意突然就想到刚才江厌给她喂粥时的场景,原本还困扰在心头的问题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确实有更近一步了。
周晚意点点头,问她:“你和陆星白聊得怎么样?”
“还行,”舒筱笑了笑,“比你家江厌好说话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骤然睁大,表情由原来的不正经瞬间转变为惊恐。
周晚意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你转过身去看看。”舒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
周晚意不解地转身,回头正好对上一双沉静如幽潭的眼眸。
是江厌。
私底下说人小话被戳穿的滋味并不好受,舒筱没脸再说下去,“咚”地一声挂断了视频通话。
走廊灯光昏暗,两个年轻男人逆光而立,投下偌大一片阴影。
“你家江厌?”韩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了起来。
周晚意有些无奈地舔了舔嘴唇,感觉这下根本解释不清楚,于是干脆大方承认:“对啊,我喜欢江医生的事儿,难道韩医生看不出来?”
“年轻人,有点幻想怎么了?”
她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直视韩城,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的思想,全程将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
韩城被她这态度逗得狂笑,拍着江厌的肩膀说:“厌哥你这追求者有点意思啊!”
江厌站在门口,定若泰山,目光沉静地朝周晚意看来,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确实,比起先前在车里旁若无人的勾引,这样言语上的调笑真的算不了什么。
周晚意抬脸问韩城:“韩医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了没了,”韩城将手上的药往江厌怀里一塞,“关于药的用法我都已经和江医生说过了,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往外撤,脚上像是踏了风火轮,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屋内就只剩下周晚意与江厌俩人,走廊里浓郁的消毒水味通过打开的大门穿入病房,周晚意皱了皱眉头,向男人走过去。
“江医生,”周晚意走到他面前,仰头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骨。
男人淡然地站在门口,恰好遮住了周晚意头顶的灯光,也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直到走到他面前周晚意才发现,江厌身上的白衬衫被打湿了大半边,额发也是湿漉漉地搭在眉前,冰山冷意略减,倒是多了些颓气。
她随口问:“江医生刚才出去了?”
江厌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沉声道:“伸手。”
周晚意愣了一秒,不明所以地伸手。
灯光下,男人手指皮肤极其白皙,比她的手一个女人的手都要好看几分,几盒西药轻轻松松地被他放到周晚意手上。
他细长的食指点了点其中一盒西药的正面上几个黑色小字,淡淡道:“用量都给你标注好了。”
医生的字大多飘逸,但江厌的不。
是很漂亮的行楷,力透纸背,看起来像是刻在药盒上似的,极具风骨。
周晚意学生时代也练过一段时间行楷,但最终因为三分钟热度的性子没能坚持下去,导致写出来的字虽有其形,却无其风骨。
她由衷地夸了江厌一句:“江医生的字真好看。”
男人表情并无波澜,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放到周晚意手上。
“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塑料袋子“窸窸窣窣”地响起来,周晚意伸手去摸,还能触到男人剩余的体温。
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但又不敢断定。
塑料袋被揭开,露出里面深紫色的包装袋。
周晚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是——一包超长夜用的姨妈巾!!!
周晚意耳尖染上薄红,头一次在江厌面前露出如此尴尬的神色。
她撩了撩头发,试图挡住耳后的红意,半晌才冒出来一句:“我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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