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那之后，安静的确打电话给刘波涛了。
当时的她已经冷静下来，李大叔跑了，她报了警，去警局做了登记。刘波涛大汗淋漓地跑来警局时，安静赶紧迎上去，
“刘先生，其实你不用特意过来的，只是警方想多了解一些那位李先生的信息，方便找到他，所以我才联系了你。”
“你当然应该联系我！”刘波涛喘着粗气，“我有他大概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我来和警察说。你……你没事儿吧？”他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安静。
安静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啊，他泼的只是白酒罢了。他大概也是喝醉了吧。”
刘波涛确认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地，掏出手机把李大叔的信息登记给民警。随即，他陪着安静在警局休息区坐着。一通电话打来，他接起低声道，
“客户已经到了对吗？行，房子情况我都打印出来了，看完房之后你和客户再多聊聊，我这儿估计一时半会过不来……好的好的，谢谢你晓诗，明天我请你吃午饭。”
刘波涛挂断电话，安静扬眉看着他，说，“刘先生，你今晚是在带客户看房吗？真抱歉，打扰你工作了。”
“不必在意，有冯晓诗带着就行。上次她家里有事儿，我也帮她顶了，互帮互助嘛。”刘波涛说，“更何况，安小姐也是我的客户，我有义务过来看看情况。”
安静抿嘴一笑，“我还是那句话，现在的中介服务可真好。”
刘波涛也跟着笑了，他很高兴看到安静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他又说，
“其实，我也不完全把安小姐当客户……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不是吗？”
刘波涛这话，说得不太自信。
但安静自然而然地接口道，“当然是啊。”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宛若天使在空中经过，他们彼此都没再说话。
直到刘波涛轻轻咳嗽一下，换了个话题说，“嗯……今晚的事需要通知你父母吗，毕竟也是上了警局的。”
“等事情平息了再说吧，我的父母不在身边，买房卖房他们已经很替我操心了。若是知道我遇到这事儿，兴许半夜里就坐飞机赶过来了，何苦兴师动众呢。”安静道。
“那你最近出门还是多加小心。不如搬去朋友家住几天？”
“去麻烦朋友多不好意思啊。”安静微笑道，“放心，民警会去找那个李先生的，应该不会有下次了。以后出门我会小心……”
她话没说完，手机来了微信，她解锁了屏幕却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民警叫去签字确认。刘波涛并非故意偷看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只是无意中瞥见了是和梁严的微信页面，他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先是下午的聊天记录。
安静说，“我到电影院门口了。”
梁严回复，“我过马路就到。晚饭就在附近的西餐厅吃，如何？”
啊，原来安小姐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约了小梁先生啊。刘波涛不禁有些失落。接下来就是刚才的微信记录。
先是安静发过去的一段语音。
接着是她打字道，“我被吓到了，现在到了警局，腿还有点儿软。还好他泼的只是白酒。”
梁严是刚刚才回复的，“嗯，幸好只是白酒。网剧审批上遇到点困难，今晚要加班，改天来看你。”
安静签字回来，刘波涛连忙收回目光。她看了看微信，垂下眼眸，眼角隐隐泛着失望。末了，她轻轻叹气，才换了个轻松的口吻说，
“都已经登记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送你回家去吧。”刘波涛道。
“没事儿，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刘先生不是还有工作吗？”
“没关系，有冯晓诗在呢。”刘波涛起身，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那……好吧。”安静也不再坚持，点了点头，静静跟在了他身后。
………………
锁定李大叔，找到他，对民警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很快，李大叔就变了个人似的，痛哭流涕地向安静赔礼道歉——当然是在民警同志的陪同之下。他还主动赔偿了安静被泼脏的衣服，又对她做了保证，
“哎呦我那天就是喝了点儿自制的白酒，喝醉了，打电话给那个姓冯的中介，知道房子卖了，一时上了头，才去找了你晦气。我酒醒了也后悔得很啊！我保证，绝对绝对，再也没下次了。大叔我其实是老实人啊，以后我路上看到你，我一定绕路走，绕得远远的，行不行！”
安静听了，简直哭笑不得，怎么整得她才是恶人似的？
于是在民警同志的调解下，这场风波就此结束。安静也顺利地签字卖了房子，只坐等那对小夫妻申请的贷款到位，她就能把钱转给梁太太了。
在中介公司签合同的那天，冯晓诗一脸歉意地对她说，“真不好意思啊安小姐，那位李先生的确是打电话问我房子的情况，也是我和他说已经卖了的。我还……我还有点儿得意地，说新客户特别爽快呢。我哪里知道他会跑去骚扰你！”
“你哪里想得到啊，所以并不是你的错。”安静摆摆手。
冯晓诗松了口气，又说，“话说安小姐，你买城中花园这个决定可真是太对了，这几个月房价飙升，其中城中花园的涨幅是最大的。今天下午新挂牌的一套，户型比你定的差，面积差不多，居然开价800万，还不接受议价。”
“真的吗？”安静吃惊道，“为什么呀？”
“房价普遍上涨，学区房涨得最厉害。城中花园所对口的学校原本只是还不错，可这几年统考，这所学校的成绩十分亮眼。宣传之下，这半年的房价就节节攀升了。”
“原来如此。”
安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她对房子的升值倒也没多大欢喜，毕竟她是买来自住，并非用来投资。临分别时，那对小夫妻欢欢喜喜地跑来对安静道谢。连那家的先生都快人快语地说，
“最近房价涨得好厉害啊，我们真怕你不肯来签字，要临时涨价呢。”
他妻子赶紧牵牵他的衣袖，也微笑道，“总之，我们尽快办贷款，然后就可以安排去房产交易中心做房屋过户了。”
小两口笑得春光灿烂，手牵着手，亲亲昵昵地离开了。边走还边聊着对新房的规划，买什么家具呀，刷什么颜色的墙壁啊……
他们渐渐走远，安静远远凝视着，一种美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刘波涛走到她身边，问她，“你那么专心地看着他们，莫不是真卖后悔了吧？”
安静扑哧一笑，“你怎么和梁严一样，问我是不是卖亏了，会不会后悔？我才不是想着那些呢，我只是看着他们买了房子，对未来越来越有盼头了，这感觉真好。”
“那是自然，房子对他们而言就是家的基础。有了房子，往里面添置东西，再添个孩子，日子也会越过越热闹。”刘波涛道。
“所以中国人都喜欢买房子，所以房价越来越高了。”安静感慨，“城中花园真的飙升了很多？”
“是啊。上涨得，连我们这些做中介的都看不懂了。”刘波涛道。
“还好还好。”安静庆幸地拍拍胸口，“还好定得早，不然可就买不起了。”
一旁正在收拾水杯的冯晓诗听见了，嘻嘻笑道，“安小姐也不必担心，哪怕真买不起了，不过和小梁先生结婚后，那房子还不照样是你的。以后你俩有了孩子，还能上对口的好学校，多好！”
话音刚落，安静的脸就红了，而刘波涛的脸就绿了。他狠狠扫了一眼冯晓诗，晓诗也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于是陪着笑脸跑开了。
刘波涛歉意道，“不好意思安小姐，冯晓诗乱说话，你别放心上。她年纪小，还需要磨炼。这次李叔的事儿也是，我和晓诗都很抱歉。”
“抱歉什么？”
“如果我们的工作做得再好一些，可能……”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遇到那样蛮不讲理的人，谁也无法预料。”安静抬眼看他，“尤其是你，刘先生。自从我被那位大叔骚扰之后，你就经常驻守在我家小区门口。我没说错吧。”
“这……”刘波涛一怔，她居然知道？
“起初我也没发现，是听附近的张阿姨她们聊起，说小刘最近来得很勤快，看来我们小区的房子应该挺好卖的。后来我就留心了一下，从我家窗户时不时往小区门口张望，果然……”安静说着，俏皮一笑，“所以啊刘先生，到底是因为我家小区房子好卖呢，还是你担心我又会被骚扰呢……”
安静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岂料刘波涛径直接口道，“是因为担心你又会被骚扰。”
“哎？”安静一怔，刘波涛的直白和直接，竟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她才讷讷道，“啊，谢谢你，刘先生你可真直白。”
“反正我也不想骗你，安小姐也不喜欢被人骗吧。”刘波涛耸耸肩，“欺骗这种行为，无论是什么理由让它开出了花，但总不可能结出好的果实。不是吗？”
他说完，向她道别，转身回门店忙碌去了。
留下安静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久久回不了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身体里徐徐升腾，游弋。
不会错的，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她连载的故事《小骗子误入诚实国》中的台词，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他竟然看过自己写的童话故事？安静真难以想象，他一个大男人会特意去买《童话大王》杂志，只为了看她的连载？
要知道安静送了几本给梁严，梁严都不曾有兴趣仔细翻阅，更别说是记住台词了。
他，刘波涛，又是为什么……
等等，别胡思乱想了。
兴许他只是，只是在书店里随手翻阅，记住了，以便于拉近和自己这个客户之间的关系？
安静越想就越觉得可能，她甚至觉得自己一瞬间的自作多情有点儿可笑。于是她自嘲地抿嘴笑了，外面阳光灿烂，她眯起眼睛一个劲地跑进去了。
………………
一周过后，安静和小夫妻正式办理了房屋过户手续。
这房子很快就要不属于自己了，想起大学毕业后，这是自己在城市里的第一个家，安静竟一时有些舍不得了。
在房产交易中心排队等待时，安静心绪复杂，情不自禁给梁严发了个微信，
“哎，临到要去过户了。我竟有些不舍了。”
梁严过了许久才回复她，“没事儿，总会有更好的。”
是啊，总会有更好的。
不论是房子，还是生活，都会越来越好的。
安静于是展颜微笑，听见大厅叫到自己的号码了，小夫妻挥手招呼她，“安小姐，到我们了哟！”
安静赶紧起身，“好，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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