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张有志撞了人。
没开车，对，走路撞的，一个七十多岁的大爷。他不明白为什么走路也能撞到人。反正大爷躺下了，张有志有点慌，他还没醒酒呢。
昨天晚上那姑娘没有回信息，他们等了好久，又喝了几瓶酒，后来赵铁柱说：“要不算了吧。”
张有志说：“再等等。”
又过了二十分钟，赵铁柱实在喝不下了，说：“都十一点多了，算了吧。”
“好吧。”张有志拿起东西出门就走，没有结账。
吃饭的地方离家不远，张有志晕乎乎地吹着口哨往家挪。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车也不多，北京夜晚的冷风其实挺熬人，盯准了骨头缝往里吹，张有志紧了紧衣服，越来越晕了。脑袋上天旋地转，肚子里翻江倒海，酸腐的酒气有节奏地冲击着张有志的喉咙。
“这味儿真难闻，以后可不喝了。”张有志扶着树鞠了一躬。把胃里清空之后张有志清醒了一点，刚转身看到旁边站了个大爷，吓得又吐了一口，张有志不乐意了，指着大爷破口大骂：“你这老东西走路能不能有点声？这大晚上的路上连个路灯都没有，你出来游魂儿呢，晦气！”
大爷扭头看了看张有志，又看了看地上的脏东西，又看了看张有志，慢悠悠地躺到了地上，拿起电话：“我被人撞了，对对，在路口这里，快来，他喝多了撞我。”
张有志感觉有股凉气从尾椎骨冲上了天灵盖，任督二脉一下子就打通了。两步跨到大爷身边揪着领子就往起拽，一边拽一边骂：“你有病吧！跟我这讹人呢，这么大岁数你也不嫌丢人，我跟你说我可没碰你！今天就是弄死我你也好不了！赶紧起来有多远滚多远，老子没空跟你在这扯淡！”
“打人啦～打人啦～快来人呐，救命啊～”
大爷抓着张有志的手不起来，扯着脖子喊，中气十足。
“怎么回事？人呢？”
“爸你在哪？”
“老头子~老头子啊~这怎么回事啊？招谁惹谁了啊~”
路口乱糟糟的冲过来几个人，听在张有志的耳朵里，像千军万马冲锋一般的跑过来，张有志刚想说话，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连推带搡的拉开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张有志脸上锤了两拳，身上也挨了几下。张有志没来得及疼，脑子里第一反应“镇关西挺冤的嘿”。一个壮小伙拉紧张有志的胳膊，指着鼻子喊：“吃顶了是吧，这么大岁数了你也撞他，你赔的起么！喝点酒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走路不知道看着点。我跟你说这事没完，要是有个好歹的我弄死你。今天你哪也别想去，咱去看病去！”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人就是喜欢看热闹，热闹越大越好，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人们找乐子，可能“乐子”并不愿意，但是无所谓，没人关心这个。
“这咋了这是”
“撞人了嘿，这大晚上的”
“这不老孙头么，这岁数了摔一下够呛了啊”
“现在的年轻人，喝点酒走路也不看着点”
“报警吧”
“赶紧报警吧，等警察来”
“可别让他走了啊”
“哎呦~哎呦~”
“我没撞他！他自己躺下的！”
“老孙头这一家人…啧”
“看看吧，看看再说”
“我说我没撞人，这讹人呢！”
乱糟糟，张有志想起来小时候跟赵铁柱一起逃学，去游戏厅的路上看到个马蜂窝。赵铁柱手贱捅了一下，嗡嗡嗡的声音围着俩人脑袋乱转。张有志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每个人都带着翅膀，这场景像极了那天下午。脸上好像肿了，身上也有点疼。
“我没撞他！”
有人拿起手机拍照，闪光灯照着张有志瞪大的眼睛。给每个人都套上了重影。
“还有没有王法呀，好好的人出门，这怎么就起不来了啊”
老太太坐到地上手舞足蹈，眼泪汪汪地受尽了委屈。
张有志想走，他觉得整件事情都太恶心了，从一开始就透露着恶心。张有志想起家里好像没有卫生纸了，早上刚把最后一点用完，本来准备晚上下班顺路买点回家的，他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指甲，太黑了啥也看不清。赵铁柱说得对，求神拜佛没用的，收了香火不办事，也不对，我啥都没说，人家想办也办不了。下次去的时候说说吧。为什么不回我信息？是不是不想做我的生意！
警察来了，周围人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结果，张有志刚刚也在等，现在又等。
“我没撞他！他自己躺下的，我吐完起来就看到他在看我，肯定是计划好了！我根本没碰他！他们这是要讹人！”
“喝了多少酒这是，你先别说话，站那别动。”
“大爷没事吧？能起来么？这大晚上的别在地上躺着啦，多凉啊。”
“我腿疼，头也疼，起不来了，哎呦~动不了。”
“警察同志，就那个男的，好好的路不走撞了人不承认还打人！这可怎么办呐”老太太说着又哭了起来。
警察抬头看了一眼，走到边上跟周围人聊了起来，另一个把张有志拉到一边说：“你撞了人没有？”
“我没有，我啥都没干，我就喝多了吐了一会起来大爷看到我就躺下了，我没撞他！”
“他说你打他了？”
“我没打，我想把他拉起来，他们打我了，你看我身上脸上，他们冲上来就打我。”
张有志努力解释着，“我没有撞他，他是自己躺下的！”
“你跟他有身体接触了对吧？你去拉他了。”
“他躺下了啊，他想讹我！”
“你看，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有个目击者，就你自己说没有，那大爷还在躺着，咱年轻人考虑一下人道主义精神？多少补偿一点，我去给你商量你看咋样。”
“有身体接触了，就算闹到所里搞不好更严重，而且你态度也不好对吧。”
“这大爷喊着要去检查身体，如果去医院验伤了，钱还是要你出，这么大岁数万一验出点啥来，你这年纪轻轻的，考虑一下？”
张有志感觉蜜蜂又回来了，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头还是晕，感觉被装在一个瓶子里甩来甩去。张有志看到鞋子上还有刚才吐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上去的。又开始恶心了。
张有志打起精神，冲到大爷身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我这就两千块钱，你要是要，就拿着，不要，我也没了。”
张有志掏出钱放到地上，顺势磕了三个响头。雍和宫没磕出去的头在这交待了。
“这就不少了，躺了这么半天起来吧，别一会真病了”
“人家小伙子也不容易，也不是故意的”
“回家去吧，这大晚上的”
大爷拿着钱站了起来，拍了拍张有志的肩膀。警察同志也松了一口气，周围的热心市民纷纷感慨一个完美的结局，张有志扭头便走，他怕一会有人要唱《难忘今宵》，他五音不全也不太想唱歌。
张有志走了，没有签调解书，摇摇晃晃地走了。
张有志回到家脱下衣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衣服也破了，没忍住扔下衣服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又鞠了一躬。这魔幻的一天，该是结束了吧。
张有志忍不住拿起电话打了出去。
“你为什么没回我信息？”
“哎呦张哥呀，我正想回你呢，刚才在房里没看到，你们到了没啊？我这包间已经开好了就等你们来呢，张哥我到门口等你们吧……”
张有志挂了电话。
“以后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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