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李温禾晃动了一下脚丫，发现泡脚的水已经冷了，她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看以前的日记。

        她叹了口气，把沉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抛在脑后，翻出后面新的一页，写上了今天的日期。

        “2018年12月，晴。新年将至，很高兴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关照一下自己的心理健康。今天我要对自己温柔一些，不评判自己，不批评自己。

        是的，我今天又犯老毛病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相亲对象的瞬间，我的脸又红了，而且这现象持续不退。

        真不争气啊，差点给小叔小婶丢人。多亏小聪聪救我，我最后也算是蒙混过关了。

        我翻出了以前的日记，想看看这毛病是从哪里来的，可是根本无迹可寻，或许是因为我小心眼吧……总是把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得很大很大，这不就是庸人自扰吗。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即便没敢认真瞧上几眼，也仍然可以判断，那个叫谢忻程的相亲对象和他一点也不像。谢成熟开朗，热情礼貌，饭局上如鱼得水，八面玲珑，除了穿了白t，他们一点都不像。

        但我不喜欢谢，并不是因为脸红羞耻而装着不喜欢他，而是只要多看他几眼，我就有种自惭形秽的心虚之感。他完美到无懈可击，而我只是虚张声势着装成坦然平和的模样……我受不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或许我分析出原因了，看到谢，我想起了“不堪”的自己，羞愧之间，脑子里的弦搭错了地方，找到了曾经最令我不堪的记忆和体验……于是重复当时的应激反应，无力自拔。

        我现在真的恢复平和坦然了，脸红或许只是一种潜在的心理疾病。我不需要为自己有病而感到羞愧自责，而是应该放轻松，和自己妥协和解。

        不矫情了，还有几个重要的科研任务没有完成，明天我要完成双倍的工作，补齐我研究计划的进度，这样才安心。加油！早睡！永远爱自己！支持自己！”

        李温禾搁笔，简单收拾一下钻进了被窝。然而或许是因为前一天熬夜太晚，她的脑细胞形成了晚睡习惯，她又睡不着了。

        她在床上烙饼，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打开床头台灯，翻身下床。她睡不着觉，心脏也有些不舒服，砰砰直跳。

        李温禾可不想英年猝死，忙翻出抽屉里的丹参片吃下三片，就在她把药瓶丢回去的时候，抽屉一角的几张叠成小方块的纸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把它们扒拉出来展开，从这几张皱皱巴巴的笔记纸上窥见了日记上没有记录的“2009年6月到2010年3月”。

        那个她刻意忘记而不能，不去在乎反而自动消失的记忆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

        “2009年6月，晴转多云。我又来写日记了，这样很对不起我自己，很浪费时间，我希望隔得久一点再写下一篇。

        我不打算把最近的日记写在本子上了，这样每次看到这些破事儿又要分神。

        学校应该是学习的地方……我怎么这么愿意胡思乱想呢……可是那孩子又到我身边转悠了，我这边没有其他同学了，课间只有我待在座位做题。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的脸一直红到上课，除了英语题我别的题什么都做不下去了。

        xx，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吗？！！好！就算我喜欢你，也不至于这样折磨我吧……你又不瞎，看不到我很困扰吗？！！这样天天在旁边晃悠有意思吗？？？影响我学习你很开心吗？！！”

        李温禾扶额，心说孩子啊，你可能是误会了……

        她还记着，毕业后她偶然听到家长闲聊，那会儿这个xx好像是做了眼睛方面的手术，每到下课就跑到窗边望远来休息眼睛，而她那会儿在边角的座位刚好是第一排，她座位前面有一扇窗户和一块可以望远的空地。

        李温禾深吸一口气，掠过曾经“自作多情”的自己，接着往下看。

        “2009年7月晴转夜间暴雨。我终于挨到了轮座的时候，现在我的身边有很多同学了，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不用顶着一张大红脸独自面对他了，可是在轮到的新座位，一旦我脸红，会被更多人看到……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自己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我或许是喜欢xx，谁叫我只对他脸红呢？可是喜欢不当饭吃，我是不会叫这种爱恨情仇乱七八糟的事情闯入我的高中生活的！喜欢就喜欢吧，喜欢又能怎么样？

        我的身份是学生，我的主业是学习，学校是我的工作场所，我要快乐学习，认真工作！！”

        “2009年7月阴，新换的座位凳子太高了，坐着很难受，我去找老师换凳子，老师在班里问谁能和我换，那男孩第一个举起了手。

        我感到周围的人似乎先是静止，之后又有一些小声吸气，像是在惊讶。

        我和他从来没说过话，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然而我和他之间真的存在着一定的联系吗……”

        时隔多年，李温禾仍然记着她那时候的感受，惊讶、茫然、隐秘的开心、看到周遭反应时心中的一丝丝雀跃和得意。

        “2009年8月晴。课间操，如往常一样，我站在最后一排，那男孩恰好站在我的左前方位置，和我隔了三排人。为了不叫别人说闲话，我从不敢看他那个方向，这次也是。

        在等待课间操音乐的间隙，我正侧着脑袋和旁边不太熟的女同学尬聊，可是我忽然感到有人在看我，竟然是那个男孩！！

        我转过头当不知道，过了会儿等我再看过去，他还是那样。我十分肯定，他刚刚就是在看我，不同于我如临大敌一样的战战兢兢，他在人群中侧着身，姿态放松，大大方方看着我，嘴角似乎微微上扬。我做不到他那样坦然自得，我目光躲闪，眼神飘忽看向别处……

        可是我确定，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们在看对方……这太奇怪了。我隐约感受到了一些什么……是那所谓的默契吗？学习太忙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猜测和遐想了，我好想要一个答案，哪怕这答案或许会叫我失望。”

        那男孩的目光到底停留何处，时至今日，李温禾耿耿于怀，因为这可以说是两年高中生涯里，她和xx唯一的一次正面“交流”，除此以外，他们之间的联系只出现在于风言风语中，只寄存在李温禾薄薄的几页日记里。

        她不愿意相信这经历是她的错觉，李温禾想着，她那个时候的感受或许受到主观判断的影响，但是她的感官听觉还很灵敏，还没有因为绵绵不绝的议论而自我封闭。

        等到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不怀好意的议论谩骂侮辱越来越多，李温禾为了叫自己好受一点，催逼着自己从灵活敏感转变为自闭迟钝，便再也无法确定那男孩是否真的在现实中和她有什么关系了……

        紧接着这页纸，是为数不多比较积极的一篇日记。

        “2009年9月晴。做个总结，我过了一个充实忙碌而且收获满满的暑假。我现在已经预习好下学期全部的知识了，也开始准备着适应高二快节奏的赶课进度了。百忙之中，我又来写日记了，就在这里立个小目标！

        希望本学期保持成绩，最好再往前进一点。争取通过学科竞赛证明自己的实力，给家里争光！”

        在这页纸的背面，李温禾透过台灯的灯光注意到被擦除的铅笔字痕迹，她取出放在床边的眼镜戴上，对着灯光，艰难辨认。

        “2009年10月，阴，多云，暴雨。我听到后桌和她同桌女生在讲他的八卦，他曾有一个女朋友，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初中时就在一起了，那女孩在文科尖子班，十分优秀。

        后桌说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人现在是分手状态，但是可以确认的是，2009年年初他们还在一起，因为那男孩的阅读笔记是女友代写的。

        我有些酸溜溜的感觉，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这两人大声讨论别人的情感历程真的好吗？她们不是故意叫我听见的吧……”

        “2009年10月，我干了一件蠢事。我默默记下了那男孩前女友的名字。在文理尖子班合上的体育课上，我躲在自以为隐秘的角落，等着体育老师点那女孩的名字。

        我真的很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漂亮，皮肤白皙，戴着无框眼镜，一身书卷气。

        我感觉我和她在气质上好像有一点点像，我们都戴眼镜，只是我皮肤黑黄，脸上还有痘印，人也略微有点点壮。

        她好像发现我在看她了？天哪还有那个妇女之友！！！他好像看到我在观察那男孩的前女友了！！！

        我希望我担忧的事情一件都不要发生……”

        李温禾心情复杂，她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她本来装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安安分分缩在乌龟壳里认认真真学习，除了学习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没成想最后竟是自己主动跳出来，成了别人嘴里嚼来嚼去的泡泡糖和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当时的担忧都成了真，并且向着更糟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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