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雪夜冰释

2019年了。

        2月14日，北京。

        一个寒假过去，林沉音在家里待得有些闷，于是提早几天回了学校。

        距离上次收到他的消息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似乎习惯了对他这种沉默的关注和苦涩的爱恋。

        此刻她刚吃过早餐，正坐在宿舍里改一篇论文。一没留神，居然已经过了中午。

        她伸了个懒腰，转了下椅子，朝向窗户，发觉窗外一片亮白。揉揉眼睛才看清，外面已是银装素裹。

        “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雪啊！”她喃喃道。这是北京今年的初雪。

        林沉音看了眼书桌上的台历，她清楚地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其实，从昨晚就开始惦记，开始惶惶不安。

        不是说情人节，而是说，今天刚好也是他的19岁生日。

        她很想跟他说，生日快乐，可是又始终没有勇气去主动聊天。这似乎很不合适……

        这样纠结来去，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今天只剩下六个小时了。

        她突然想到，反正程安民也不看朋友圈，心中又有一句“生日快乐”不吐不快，于是在朋友圈发了一句，“生日快楽[太阳]”

        没想到，他居然点赞了。林沉音心里有些惊喜，又有些慌乱，觉得这实在是难为情。

        接着，她收到一个陌生电话，是国内的号码。

        “沉音。”

        林沉音没有说话，电话传过去的，只有她在震惊中一声紧张的呼吸。

        “来陪我过生日吧。”对方接着说。

        “你……”她忽然手足无措，不敢信以为真。是他吗？这个声音怎么可能听错，可……

        “我在你宿舍楼下，我等你。”林沉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对方也没有任何催促或者解释。很久的沉默。

        她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更知道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她知道他也一定知道。可这时候她没有条分缕析的心思，也没有余暇揣摩他的来意或者自己的顾虑，这一刻她只想不顾一切。她终于决定让自己短暂地放下所有枷锁了！

        她只有一个念头：就算现在是在梦里，也要立刻下楼，见到他。

        外面暮色沉沉，还飘着雪花，楼门口是一盏高大的路灯，柔柔地洒下昏黄的光线，映照着雪色和雪中人。

        他今天依然穿了一身黑色大衣，显得整个人更加高大了一些。他在灯下等，又从灯下走来，雪花缠着他微鬈的短发，落在眉头，落在肩上，已经在他肩头积了一层雪白。他穿过漫天飞雪，踏着松软的雪地，背着温柔的光，一步一步，笃定地，义无反顾地，走过来。

        总之，你能想象意中人向你走过来的样子吗？

        “沉音，好久不见。”他走近了，轻声说，笑得仿佛梦中人。

        林沉音愣了好一会，仿佛这一切都在做梦。他也不说什么，就静静地等着。好一会儿，她才微微垂下眼睑，缓缓开口道：“你，怎么会……”

        却被程安民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听说今年冬天这里之前一直没下雪，今天是北京的初雪吧，你记得你说要带我看北京的雪吗？”

        她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仿佛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似的。

        “嗯……当初，我问，你，你不是……”林沉音忽然醒过来，心里的惊讶和疑惑乱成一团，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就下楼了，”林沉音听见他说，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只穿了一件藕色毛衣就匆匆跑下来。风夹着雪灌进领口，她打了个寒战。程安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笑道，“不过很好看，你看起来毛绒绒，软软的。”

        当话题变得具体，就更容易讨论。林沉音被他逗笑了，方才的震惊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裹着全身的暖烘烘的真实感。

        “你会冷吧，衣服给我穿。我上楼取外套就好了。”

        “太麻烦了，我穿得很多没事的，我们走吧。”程安民一把拉住她。

        “去哪儿呀？而且你还没说呢，今天你怎么会来这儿呢？你……你这是刚分手了吗？”她心里一急就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林沉音一口气说完才发觉不太对，正自悔说错了话，抬头却看见他一张惊讶得要命又哭笑不得的脸。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算了，等一会儿吧……”程安民恍然大悟，小声嘀咕道，摇摇头笑着拉过林沉音的手腕：“我们边走边说吧。”

        “把你的疑惑都告诉我。”程安民偏头看着她。

        “没什么疑惑啊，就是，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谁告诉你的？”

        林沉音打开手机，instagram中别人提及自己的动态会出现在自己主页的第三栏里，她找出那几张照片：“喏。”

        程安民的神情突然严肃下来，他拉着林沉音走到路边站定，转过身，面对着她，双手郑重地搭在林沉音肩上，看着她的眼睛：“你听我说。”

        林沉音的确有些惊讶，但竟然丝毫没有躲闪，她回望他的眼睛，投过去一束又是相信又是希望又是疑惑的目光。难道……

        程安民松开手，开始一字一句认真解释起来：“doreen跟我从小认识，也许，她的确，算是我的前女友。”

        算是？林沉音更加疑惑了，却把这疑问压在喉咙里，等他接着说。

        “我中学时期的确谈过两次恋爱，但不是跟她。我们的父母也的确有意让我们在一起，但我觉得只是小时候的一些玩笑而已。不过，中学毕业那年，doreen的妈妈重病，她在病床前拜托我好好照顾她，doreen央求我暂时答应下来，她爸爸也希望我不要刺激她妈妈，那种情况下，我也难以拒绝，更何况，她妈妈也是我从小认识的长辈，所以我只当权宜之计，就答应了。后来她妈妈好转，她说怕妈妈受刺激旧病复发，希望我帮忙再撑一段时间。而且当时我们已经各自出国读大学了，解释起来也很不方便。再加上我假期期间去阿拉斯加做义工，去年一年我都没有回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出国读书后，因为联系不多，我几乎忘了这件事情，所以才一直没有做了断。”

        那照片呢？照片里，你们笑得那么开心，她挽着你的手腕。每隔不久，就发几张，也说明，每隔不久，就见一次。去年感恩节，我那样焦急地等你的消息，最后却看到你跟她定位在挪威的照片，如果你只是假扮情侣，又怎么会远道去挪威找她？即便你说你不曾动心，即便你解释了所有误会，即便我也信了你，可那些照片，那些照片里藏着的故事情节，难不成是假的吗？林沉音依旧没有作声，心里却翻涌着快要收不住的委屈和气愤。

        “至于你说的照片，你好好看看。”

        程安民这么一说，林沉音才发现，自己并未仔细端详过这些照片，只是瞥见那些“暧昧信号”就不敢再看下去了。

        “这……看上去，照片虽然是不同时期发的，但照片里的人好像都没多大变化。”

        “真是冰雪聪明。”程安民欣慰地笑起来，“doreen说偶尔发张合影是为了安慰妈妈，让她宽心养病。这些都是从前一起玩的时候拍的，那时候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至于你觉得亲密……也许还是我的错，那时候我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简单的肢体接触也不会算做亲密。”

        “那……”林沉音手机里翻到去年感恩节他们在挪威的合影。

        “这倒是当时新拍的，不过那次我去挪威只是看球赛，并不知道她也在。我爷爷那几天住在挪威，我晚上去找爷爷住的时候，就发现她在爷爷家里了。长辈非要我们合影留念，我当时也没想太多……”

        他这样详尽的解释，可以说她心里不应该再有疑问了。只是，这一切实在来得太突然，仿佛之前她所有的心事都是一场笑话。

        林沉音长舒一口气，低头不语。

        程安民那个经典动作再次出现了，他右手握拳碰了碰鼻尖，语气已经不再那么理直气壮，很抱歉地说：“我……很抱歉，都是我的错，害你伤心了很久吧。我没有早早了断这些事情，也没有早早告诉你我的感情状况，更可恶的是，我之前居然一只没有勇气向你表明心迹……我最近才知道我当初的错误是多么荒唐，我恨我自己之前一直那样模棱两可的态度，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够成熟，我一直什么都不告诉你，本来只是想自己把问题解决掉，我……我只是……不希望你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

        程安民一句“对不起”还未出口，林沉音已经泪湿了眼眶，心疼地靠向他胸口，双手颤巍巍地环抱住他，摩挲着他的后背，说：“对不起，我不该什么都没听你说就擅自下定论了，你真的很不容易，你更不需要跟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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