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够清冷

2018年，深秋。

        十一月下旬，一整天淅淅沥沥的冷雨宣告加州进入了雨季。换季每每让人猝不及防，冷空气仿佛就那么一夜之间长驱直入，前一天太阳还能晒得你走几步就微微渍汗。换季的时候人们就会穿得很有意思，校园里已经有人套上厚夹克，也有大概率来自热带的新生来不及添置衣物，脖子缩在强行拉起的衣领里瑟瑟发抖，当然，也有某些“硬汉”还穿着短t短裤骑自行车……

        林沉音从小在中国北方长大，这种雨季对她也不过是“天凉了”而已。虽然她向来最讨厌湿黏的下雨天，可是比起前面两个月干而不爽让人昏昏沉沉的燥热，她倒觉得入了冬才有点喜欢加州了。

        林沉音开怀套着一件宽松的亮蓝色长风衣，里面简简单单穿了一身黑色打底，走起路来衣摆随着脚步有规律地轻轻甩动，少女姣好的身形时隐时现。她平日很少化妆，有兴致的时候会涂点口红，但干干净净的五官也总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出了国在金发碧眼的小姐姐面前毫不逊色，反被衬托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温柔的素雅。你很少能看到她这样的人，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在一起，都不妨碍她“遗世独立”。

        天气到底是冷的，她路过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咖啡暖手。过马路的时候没看到红灯，手臂被什么人拉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子，刚刚在公交站她就留意到这个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她心里估计这也是来自中国的同学。

        说来奇怪，这么多亚洲人里，她不用听口音仅仅看“面相”就能大概看懂是中国人、韩国人、日本人还是东南亚人……

        哦，回正题来说，那人看到林沉音回头，自然地用中文说了一句“小心”。语气温柔，眼神到位。喜欢好看的人大概是人类天性，林沉音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但是她没打算让这个故事发展下去，假装没听懂故意换了地道的美国口音，还给人家一句“thankyou”就扬长而去。

        林沉音过马路没注意红绿灯，是被手里的咖啡杯吸引了注意力。她发现纸杯图案已经换成了雪花和圣诞树，蓝的底色白的图样，心想：够清冷，跟今天的风一样。

        猛然间，她发现在伯克利交换的日子其实已经过了大半。她在原来的学校成绩很突出，学生工作也做得很不错，多少也算个风云人物，心里总有些理想的……可是在这儿她只选到一些不那么感兴趣的课，每天坐公车在学校、公寓和超市之间辗转。她自嘲说，来交换之前还抱着一定要走遍北美的“宏图壮志”，可没想到日子就这么平庸、忙碌而安静地过去，偶尔到附近的城市几趟，最后还是囿于厨房和作业了，没有爱。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直觉得一切到了冬天都会变得美好起来，比如倏忽入冬的加州。看到杯子上的雪花，一阵冰凉却不觉凛冽的风从她脸颊吹过，拂起一缕碎发，她知道这儿不会下雪的，但就在刚刚的瞬间，她突然不那么急着想回国了，突然觉得，这里剩下的日子或许依旧乏味，但有些让人想要珍惜了。

        有时候，人们的感知或许不具体，却惊人地准确。

        比如，你通常在遇到不舍的人事物之前，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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