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无木不成林（三）
苏南看着他们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地跑了，她才回头看向她，那个叫香兰的女子。此时的她正无力地捶打着朱门，早已斑驳陆离的大门，尘埃落尽，倒是让她一身白衣已是灰蒙，倒像是明珠蒙尘。
苏南总觉得她像极了一朵兰花，孤傲高洁的兰花，只可惜，没了旁人的保护，她的美貌便是原罪，沦为他人的附属物已是万幸。
苏南静静地看着她撕掉了封条，想要推开朱门，可是她的力气着实太小了，大门屹然不动。
“你是谁？”苏南看着她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一个人靠在门上，呆呆地望着天空，看不出喜怒哀乐，有些呆滞。
“香兰。”她抬眼看着苏南，眼里有些恐惧，声音有些萧瑟。
“我的是说你原本的名字，香兰这名字配不得你，太俗。”苏南大步走向了她，收了长剑，冲她笑着，傻笑着，虽然有些难看，但也不想吓着她。
“不想说吗？那算了，告辞。”苏南佯装离开，看着她痛苦异常。
“木成林。”她仿佛是在回忆久远的事情，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有些落寞，有些伤感，终低下了头，“一木不成林，百花方为春。”
苏南知道她在暗示着什么，她的眼里有些雾气，脸色有些苍白，她大抵也能猜得到其中的恩怨纠葛，不过是有木不成林罢了。江南的女子说话总是喜欢这般隐晦。
“走吧。”人生哪来那么多风花雪月，活着就很好了，苏南思忖着他们会不会又回来寻我们晦气。
“你可还好？”苏南看着她站着有些不稳，于是伸手扶住了她，方才一问。
“无妨，都是小伤了，花满楼里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她推开了苏南，看样子也是无碍的，只是这血气不足，走得有些摇摇晃晃。苏南想来她也是怕自己的，所以不肯接受她的帮助。
她仿佛是为了赌气，亦或是证明，非要在苏南面前走几步，她有些倔强，有些执拗，看来在花满楼这些年，她的锋芒还是在的。
“你想进去吗，进去木府吗？木成林。”苏南站在门前，看着她颤颤巍巍。
“我叫香兰，木成林几年前就见阎王爷去了，这世上早没了木成林了。”
苏南有些错愕，这木成林样子也是斯斯文文的，怎的也会说民间这些个土话了，想来这些年，她在坊间也是荼毒万分。
“想不到我也会说这些浑话吧，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她慢慢走开了，她的脚应是扭伤了，一跛一跛，但是她丝毫没有抱怨。
“苏南。”
“苏南？好名字。”她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望着苏南，就这么淡淡笑着，梨涡浅浅。
她有些突然，苏南见她跪在她的她面前，叩首，她有些错愕，忙前去扶起了她，可她有些执拗，非要规规矩矩地，实实在在地磕了一个头。
“这礼我受了，你也不必再磕头了，小心又伤着了。”苏南有些无奈地笑着，有些手足无措，这样的事她从前也没遇见过。可她打心底里清楚，她这是感谢，谢救命之恩，可苏南惯不喜欢这些虚礼，她要拜，苏南就受，如此便好。
“多谢相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道理我还是晓得的。”苏南听着那结结实实地响声，苏南知道这是她的信仰，也没阻止的打算了，就这样受着了，虽然受之有愧，虽然不是苏南想救的。苏南想着又回头看向了木府，日落西山。
待她磕完头，苏南便扶她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预料这种的没有拍开，倒是又蒙上一层灰色。
“无碍，反正这衣服也是要不得了。找时间，我寻一件衣服给你吧。”
她笑了笑，算是安慰吧。她倒是挺看得开的，这么简单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知恩人来扬州是为何故？”她退了一步，同苏南保持了一些距离，脸上挂着那副疏离的笑，这样，想来才合常理。毕竟是在烟花之地长大的，自然是该有些警惕之心。
“京城，路过扬州。”苏南看着她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了，眼神中有些犹豫，“我还得在扬州呆几日，处理一些事情。”
苏南在扬州没什么事，可是苏南看了看这早已没落的木府，突然想要留下几日了，看看这扬州。苏南看见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喜色，嘴角上扬，看来她也是希望苏南留下来的。
苏南有些好奇，也有些无奈，她可是真良善，心情都写在脸上，这些年在花满楼都没学会如何藏拙，如何谋算，她想来也是希望苏南能帮忙的，可是，苏南有帮她的义务吗？不怕又是一场算计吗？苏南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恩人，你能帮我……算了，已然麻烦太多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能走。”她有些犹豫，有些踌躇，但还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抗下自己该做的事，虽然人不是挺灵光的，但这性子苏南还是比较喜欢。
“成林，你能去哪？你可有路引，可脱了奴籍？”苏南看着木成林，欲擒故纵的手段，着实太拙劣，她靠在门上，有些打趣地说道。
求人办事，姿态放低。这一点，木成林倒是学得不错。她的眼神凄切，眉目传神，不知是演的还是本来面目。
“恩人怕是不知道，本朝户籍制度虽然，虽然全面，但是说实话，黑户之人五人有一，所以路引之事……”
“木小姐果然聪慧。”说实话，苏南在宗门待久了，很多事情自己也是糊涂的，听到木成林此言，只觉得此人应该不简单。
“恩人又忘了，我是香兰。”
“我说了，你是成林，木成林，就算是有木不成林，有水不成海，但是，无木不成林，无水不成海，不是吗？”
苏南看着她低下头，轻声笑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苏南实在是没有揣摩别人心思的能力，只能看着她笑着，看着她眼角的泪光。
“恩人，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我可是官妓，赎身不仅要有大把银钱，而且还要冒着见罪那人的风险，我本就想一死了之，可是我那可怜的弟弟已经走了，木家只留下我一人，我实在是不甘心。”
苏南看了她一眼，看样子确实是走投无路的样子，只是这哭哭啼啼的样子让人看了真是有点烦闷。
“既然不甘心，那你哭哭啼啼又能改变得了什么。把眼泪收起来，好好过日子才是要紧的。只有活着，才有资格复仇。”
“现如今，花满楼的人不会放过我，估计现在就想着如何扒了我的皮吧。你说我能怎么办？我想报仇，可是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花满楼是什么地方？”
“一个卖笑的地方。”
“哦。”
“既然没有实力，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有实力，不是吗？”
“我这身子骨本就难以……难以为继，别说什么修行了，稍微折腾一下都……”
苏南实在是不想听到木成林哭哭啼啼的样子，直接打断了她，她一向最讨厌这些麻烦事。人间修行，怕是锻炼苏南的耐心吧，她只觉得厌烦烦躁，太麻烦了。苏南这人一向最讨厌各种麻烦事。
“那你为何来木府？”
“我想回家，都说落叶归根。”
木成林说的挺隐晦的，但她也猜的出来，这里面怕是有些肮脏，她怕是受过什么委屈，才想死在家里，死在从小长大的地方。
“有死的勇气，却没有报复的勇气，懦夫行为。”
“你和我不一样，如果我是你，我也能说出来，我想复仇，因为你有能力。可我什么都没有，连这条命，也如同豕一样，被人视如草芥，如同蝼蚁般踩在脚下，我能有什么办法。”
“猪都比你有梦想。你要是真想死，何苦求我救你。”
苏南只觉得这木成林茶里茶气的样子，一个以退为进玩得真行。明摆着就是想把苏南拐进来这个大染缸，苏南只觉得上了这个贼船下不来的感觉，颇为郁闷。想让她帮忙直说，拐弯抹角的，一点都不实诚。
说实话，苏南挺好奇的，一个在花满楼苟且偷生数载的女子真的会如同她表面的这么单纯吗？或许不应该用单纯两个字，应该说是有些小心机，只可惜太拙劣了。木成林真的有她表面上这么愚蠢吗？这是个问题。她嘴角上扬，径自走向了木府。
她的手轻轻一推，意料之中的没有推开。木成林也只是这样看着她，眼神有期待也有恐惧。
“恩人，这门怕是……”
苏南心里暗忖着这门也是难开，不知道腐朽多少年，重重枷锁落下，只好在手中暗暗催生了灵力，方才有些艰难地推来。
一阵吱呀过后，这尘封多年的门缓缓打开，多年积压的灰尘扑面而来，倒是让苏南鼻子一酸，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低下头，手中不停地挥动着，企图挥走这些尘埃。苏南不慎吸进去了几口气，肺上有些不适，拼命咳嗽着。
她回头望向木成林，到：“不进去看看？”
木成林眼神有些愣住了，呆呆地待在原地，眼神渐渐浮起一丝雾霭，嘴唇长了长，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身子却是直直地朝木府走来。真的是口嫌体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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