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病
九五年的新春过得平平无奇,街上卖糖人的小贩开春后再也没出现过,成群结队放炮仗的孩子们又大了一岁。
春暖花开,影视基地开工的剧组越来越多,小饭馆的生意也越发红火,颜玉兰眼瞅着两个人忙不过来,准备招个小工。
招聘告示还没贴,隔壁理发店的董老板拎着袋苹果就来了。
他一进门就笑脸迎人,“听说你们两口子要雇人干活,我能不能带个人来应聘啊?”
董老板四十来岁的年纪,老婆在食品厂干活,儿子读初中,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平日里跟近邻处得也好,是个公认的老好人。
相处这么久,头一次听董老板开口,葛祥多端了杯茶请客人坐下说。
董老板的外号叫董胖子,他有点发福还有点秃头,眼角有明显的笑纹,是个和善模样。
听人说董老板当年是东水街一枝花,出了名的俊俏后生,此话真假不知。毕竟董老板的儿子大志同学长得极好还收到过情书,但那话要是真的,不知董老板是受过多少风雨挫折才能被岁月糟蹋成如今这副尊容。
“这个……我有个侄女儿,叫英子,今年十七,小学毕业……”董老板有些局促,他其实不爱揽这种事儿,但事到临头了也没办法。
董老板眉间微皱,胖乎乎的一双手搓来搓去,对着颜玉兰夫妇吐苦水,“英子是我媳妇她大哥家的大闺女。我那大舅子头婚维持不到两年就离了,夫妻俩各觅良人又成婚生子,留下个闺女给我岳父岳母照看。”
“你说本也没我们啥事儿,可老两口都没熬过冬天,三个多月前去了,临走前知道我那大舅子不靠谱,托我跟我媳妇照料英子这孩子。”董老板一拍大腿,只见胳膊跟大腿上的肉一齐颤了三颤,“这都是临终遗言了,我跟我媳妇肯定得应下来呀!你们都知道我家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为了挪出孩子住的地方,我都把大志撵去住校了。”
正是下午三点多钟,生意还没上门,颜玉兰捧着杯茶水听得津津有味,抓了把瓜子递给董老板,问道:“那放假了怎么办?”
董老板嗑瓜子回话两不误,“我在客厅用旧窗帘子隔出个空间,搭张床让大志凑合凑合。也是没办法呀,这么大的男孩跟女孩肯定得避嫌,我又不能变出间屋子。”
唠了半个小时的嗑,颜玉兰让董老板把人带过来,试了试切菜刀工,打扫的动作看着也很麻利,瞧着是个眼里有活儿的孩子。
当天下午,新来的店小二就上岗了。
英子长相清秀,扎着马尾辫,第一天干活时穿着灰蓝色格子衬衫和黑色裤子,脚踩一双粉色布鞋。
她很爱笑,长得也讨喜,双胞胎管她叫英子姐,她管颜玉兰叫兰兰姐,各论各的。
手里攒了点闲钱后,葛祥多跟颜玉兰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在小学和饭馆的中间,夫妻俩轮流接孩子放学,把孩子送回家后再去饭馆接着忙。
颜玉兰和爹妈打电话提起这事儿的时候,乔巧心疼外孙女们一到放学只能被关在家里,颜树文则叮嘱女儿一家人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
这些话颜玉兰都是在耳朵里转一圈就抛出来,不辛苦怎么赚钱哦。
别的家长接孩子大多是骑自行车,颜玉兰和丈夫以前不是带着孩子们步行溜达就是把那辆二手三轮车拖出来值班,自行车那单薄的后座承载不了两个娃。
现在好了,有了面包车几分钟就能搞定接双胞胎放学的任务。
“妈妈,你们晚上几点回家?”
葛如瑾拿着勺子舀鸡蛋羹吃,她和瑶瑶的刘海都有些长了,这两个月大人还没空带她们去剪。
“别等,吃你们的。”颜玉兰忙着给双胞胎烧洗澡水,“写完了作业记得早点睡。”
搬进新房子以后,夫妻俩专门安了防盗门换了门锁,把孩子们接回家后把饭做好,离开时把门锁上不让她们出去。
葛祥多想给孩子们买个电视机看,颜玉兰埋怨他想买的东西太多,不如每天数三遍存款清醒清醒。
后来颜玉兰给俩孩子买了十多本漫画书和故事书,带拼音的那种,还买了一本老厚的汉语词典。
饭馆生意忙着忙着就变了味儿,自从租了宽敞些的房子不让双胞胎放学去店里后,葛祥多托人打了个柜子摆在收银桌旁边,酒也摆上了,烟也卖了。
晚上十一点,葛祥多在招呼一桌客人,他今晚喝了二两白的和五瓶啤的,饭没吃两口,全程都在吹捧别人赔笑脸。
将近十二点钟这顿饭才散场,葛祥多送完客回来后收起笑脸,如释重负叹了口气。
颜玉兰看丈夫掏出打火机,问他:“大晚上的别抽了,你以前不是讨厌烟味儿的吗?”
葛祥多喝了不少,坐在椅子上缓口气,“跟别人呆着的时候闻惯了,我不抽。”
颜玉兰端来一碗解酒汤,汤里放了不少生姜、醋和白糖,闻着有些冲鼻子,“不烫了,快喝。”
葛祥多讨厌这复杂的味道,捏着鼻子一口气干了。
颜玉兰拿着笔记本算账,抽空抬头问他:“这王哥说话能算数不?他那整个剧组的盒饭都归他管?”
葛祥多揉揉鼻梁,“牛肯定是吹了,不过他能从手底下漏点生意给我做就行了,交道早打早好。”
“我看他不像个实诚人,一晚上光在那儿胡吹侃大山。”颜玉兰摇摇头道。
“实诚不实诚不打紧,能成事儿就行。”
接下来几天,葛祥多又陪那个王哥吃了两顿饭,聊天时捧场、吃饭时敬酒、散场时买单,一顿忙活,终于揽到笔生意。
整整一个月,葛祥多每天开着他的二手面包车送出上百份盒饭,委实有些赚头。
月末理理账本,这个月比前三个月挣得还多。
外乡打拼两年半,葛祥多好似突然开了窍,越发重视起交际人情。隔三差五葛祥多就要请人来饭馆吃饭,这个哥哥那位姐姐的,给人赔笑脸时再也不会脸红。
丈夫的转变显而易见,颜玉兰每日旁观觉得心里发闷。
葛祥多不让颜玉兰插手酒桌上的事儿,几杯黄的白的一下肚,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发癫。
忙活到七月份,俩孩子放了暑假,白天也可以到饭馆待着。店里添了个冰柜,葛祥多兴致勃勃带着女儿们用白糖水冻冰棍吃。
一个多月没下过雨,天气闷热得很,双胞胎一根冰棍没吃够,颜玉兰不许她们再吃了。
“一天只能吃两根,等到下午才能拿。”
双胞胎知道自己一贪吃凉的就容易泻肚子,倒是都很听话,找了张空闲的桌子写作业。
厨房的气温更高,颜玉兰穿的短袖上衣被汗湿了半截儿,满脑门都是汗。
风扇对着人吹也还是热,不过也许是天气让人不想进厨房,饭馆的生意一直很好。
太阳落山时,天空突然阴了下来,葛祥多对颜玉兰说道:“我把孩子们送回家去,晚饭不在店里吃了。”
颜玉兰正收拾碗筷,闻言问道:“晚上又有约?这是嫌弃咱们饭馆小了,都不稀罕来了?”
葛祥多觉得理亏,讪讪地走开。
双胞胎在饭馆里吃了盖浇饭,坐着面包车回到家后都有些蔫蔫的,不让出门她们就提不起劲儿。
葛祥多一边烧洗澡水一边叮嘱道:“记得早点睡觉,要是饿了不要动火,吃点饼干垫垫等爸妈回来。”
忙完的葛祥多赶去赴约,这次请的人是个事儿精,嫌弃自家饭馆没空调,非得去酒店。
注定要喝酒的饭局,葛祥多从来不自己开车去。打车到了地方,葛祥多双手搓了搓脸,压下烦意,带上笑脸,下车离开。
天空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落下,气温降低,凉风袭来,颜玉兰顿觉浑身舒坦。
英子正在摘豆角,见状有些发愁,“兰兰姐,今儿晚上这天气怕是没啥客人了吧?”
颜玉兰笑着道:“没事儿,等店里的客人都招待完了就收工,今儿个睡个早觉。”
片刻过后,隔壁董老板过来喊:“颜家妹子,有你电话,说是你邻居!”
这条街上只有董老板安了台电话,既能方便邻里又能赚点小钱,当初颜玉兰租新房子拜访左邻右舍时留的就是隔壁的电话号码。
颜玉兰急忙去接,“唉……好……我现在立马过去,麻烦您了!”
三两下挂了电话,颜玉兰道:“孩子病了,我得赶紧走。”
交代英子几句话,颜玉兰带上钱,在店门口打出租车去医院,董老板急忙跑过来,递上把大黄伞,“这还下着雨呢,快拿着,回头别淋着孩子们。”
颜玉兰接过伞,道了谢。
医院不远,几分钟就到了,颜玉兰顾不得打伞,付了钱直接冲进医院,在大厅里一眼就瞧见了邻居李童。
李童是个高瘦白净的男生,二十来岁,身着白色卫衣与牛仔裤,在人群中很显眼。
见到颜玉兰这焦急的模样,他赶忙道:“孩子没事儿,就是有点发热,医生在给孩子输液呢。”
进了病房,瞧见医生正在挂吊水瓶,小闺女睡在病床上,脸蛋红扑扑的,颜玉兰松了口气。
葛如瑾听见病房门口的动静,扭头瞧见来人,扑过来抱住颜玉兰的大腿。
颜玉兰过去探了探孩子的体温,转身向邻居连连道谢。
李童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你家孩子自己机灵,跑出来喊我的。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见颜玉兰要递钱给他,李童连番推拒,迈着大长腿一溜烟儿跑了。
交过医药费,颜玉兰搂着大女儿靠在病床边。
葛如瑾窝在妈妈怀里,一五一十讲述道:“二崽儿洗了澡说她有些困,要去睡觉,我就自己去看漫画书去了。看完漫画书以后我瞧着二崽儿不对劲,她脸好红,额头又好热,我想带她看医生,但是我搬不动她,我就出门找人帮忙,刚好李家哥哥在家,他就把我们送过来了。”
颜玉兰见大女儿打了个哈欠,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今晚我们就住这里,你在妹妹旁边将就睡一觉好不好?”
葛如瑾点点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晚上十点多,窗外电闪雷鸣,孩子们在病床上睡得香甜,吊水挂到一半,葛祥多赶来了。
他明显喝了不少,说话还有些结巴,“我回家,家里没人,隔壁……隔壁小哥说你们在这家医院。”
颜玉兰瞧他这副样子,倒也没生气,“你自己能回家不?要不你打个车回去?”
葛祥多使劲儿摇头,“我陪孩子们。”
颜玉兰:“你身上又是汗味又是酒气又是烟味的,都臭了,呆在这儿别熏着闺女。”
葛祥多抓住自己的衣领子凑上去一闻,皱着眉头很是嫌弃。
颜玉兰:“你回去睡一觉,明儿早上洗漱好了再来接我跟孩子们,好不好?”
葛祥多琢磨琢磨,点头应道:“成。”
颜玉兰被他这副呆样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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