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饭馆

颜青松一走三四个月，直到过年前一周才回来。

        天上飘着小雪花，小饭馆里没什么客人，夫妻俩蹲在水龙头旁边洗菜，双胞胎乖乖坐在椅子上摘芹菜叶子，颜青松就是在这时走了进来。

        时隔几个月见到弟弟的第一面，颜玉兰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男人胡子拉碴，眼底青黑，满身写着疲惫，比起之前起码瘦了十多斤，脸颊都有些凹陷下去了。

        “你……你这是干啥去了？”颜玉兰眉头微皱，“跟刚从牢里头出来似的。”

        颜青松笑容凝固在脸上，老姐这都说的啥话？

        之前有部武侠剧的副导演看中了他，面试之后给了他一个男五号的角色，他跟随剧组去云南从秋天待到冬天。

        这部剧里，颜青松的角色有不少武打戏，他每天五点起床练习武指教授的动作。本来嘛，那副导演能看中颜青松的原因除了他之前装死装的好给人留下了印象，就是这小伙子个子高身板壮看起来就是能跟人过两招的模样。

        演男主角的演员红了十来年，在剧组地位高话语权大，跟编剧抗议武打戏太多太累之后，凡是剧中主角相关有冲突需要动手的地方，小半分给了男主的跟班，一部分交给了替身，留给男主角的地方还不到原来的五分之一。

        但不论这部剧的最终呈现效果怎么样，颜青松演这部戏还是赚狠了的，他极少演戏份这么多的角色，打戏拍得利落也学了不少招式，还在导演那儿留下了名字。

        戏份拍完后颜青松也没急着离开，他跟不少剧组工作人员都混熟了，一边留在剧组打杂跑腿帮忙干活，一边观摩那些老戏骨拍戏，收获不少。

        等到剧组解散后，颜青松背着两大包特产回来，推开出租屋的门连个家人的影子都没看见，打听过后才找到这家新开的小饭馆。

        颜青松被姐姐嘘寒问暖过后，打量片刻，有些愁，“姐，是不是生意不好做啊？咋一个来吃饭的人都没有？”

        颜玉兰简直想翻白眼，“这才下午三点，是吃午饭的人来还是吃晚饭的人来啊？”

        颜青松挠挠头，“对哦，我坐太长时间火车脑子都有些晕乎了。”

        关上炉火，葛祥多端上一碗肉丝面，肉丝在面条上铺了厚厚一层，面条反倒只有小半碗。

        两个孩子眼巴巴的在旁边看着，虽然现在家里开了饭馆，也不能让她们俩天天吃肉，能够隔三差五让她们尝点肉味儿就不错了。

        葛祥多一只胳膊捞起一个娃，抱到炉子边道：“爸给你们蒸鸡蛋羹吃，上面铺上肉沫倒点酱油，出锅后再滴两滴香油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都很捧场，知道刚才盯着被人吃饭不礼貌，这会儿乖巧的很。

        颜青松说道：“姐，要不然让孩子过来分点儿……”

        “你可别！”颜玉兰直接挥手打断他的话，强硬道：“以前年纪还小有点馋嘴不算啥毛病，现在年岁大些了，我跟你姐夫又做着吃食生意，每天在她们面前吃肉啃骨头的人多了，不能惯她们那些臭毛病。”

        自从小舅舅回来，姐妹俩的小日子舒坦得很，有人带她们出去玩了，也有人给她们买零食了。颜青松对这片地方熟，知道哪儿有好吃的好玩的，三人成天不着家。

        葛如瑾特别稀罕舅舅带回来的一套衣裙，靛青色的，印着她没见过的花纹，漂亮又别致。

        “小舅舅，你这衣裳买大了。”葛如瑾努力比划着，“你看，它比我现在的裙子长了一个土豆那么长。”

        颜青松被这比喻弄笑了，解释道：“这裙子薄，是夏天穿的，等到你们明年能穿的时候，你就能再长一个土豆那么高啦。”

        坐在床边的葛如瑶反倒对一个木雕感兴趣，捧在手心把玩了半天。

        颜青松凑过去道：“这是梅花鹿，听说它们的角很好看。不过是不是真的小舅舅也不知道，我也没看过。”

        把带回来的东西给分一分，颜青松的包袱立时空了大半。

        春节将至，颜玉兰跟丈夫打算留在当地继续做生意，孩子们跟着颜青松一块儿回老家。

        为了这次行程，颜青松做好了准备，他只在背上背了一个包，把钱分别缝在袜子里和秋衣里，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斩钉截铁道：“姐，姐夫，你们放心吧，我肯定不让小瑾和瑶瑶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就把她们拴在我旁边，一定没事儿。”

        知道弟弟靠谱，颜玉兰点点头，跟丈夫一起对着孩子们好一顿叮嘱。

        将人送到火车站，颜玉兰悄悄塞给弟弟两百块钱，颜青松连忙摆手拒绝。

        颜玉兰面色坚定，“快拿着，两个孩子跟着你这么些天，不能让你光从腰包往外掏。再说了，之前带着她们俩成天玩闹，你肯定也花了不少钱。”

        颜青松脸上带着笑，靠近姐姐耳侧悄声道：“姐，你知道我上部戏挣了多少吗？”

        比划个手势，两千!颜青松有点小嘚瑟，道：“这个数！我可不比你跟姐夫挣得少。”

        颜玉兰确实被惊到了，“这么多？拍戏有这么挣钱！”

        她倒也在影视基地附近见过不少讲排场一看就是大款的人，可没想到她弟弟这么没名气的人也能够三个多月也能挣到这么多。

        “这算啥，有些大牌明星的片酬都是按天算的，拍一个星期的戏比我拍几个月拿的还多。”颜青松还没跟姐姐说他在剧组一人干几份工，拍完自己的戏份就去打杂，有时还客串一下人群中的背影趴在地上的尸体诸如此类的角色。尤其是到了后期，颜青松在剧组简直是如鱼得水，能帮灯光师扛板子，能跟武指对招，能帮大厨做饭，极受好评。

        他一个大男人嘛，当然要挑自己的光辉事迹讲，不能让家人为自己担心，颜青松想。

        颜玉兰买了卧铺的票，火车到来，葛祥多费了大劲儿挤进去成功占了位置。

        顺利到达位置后，颜青松将孩子们抱住，说道：“姐，姐夫，你们快回去吧。再不下去这车上的人越挤越多，小心到时候你们想下都下不去了。”

        颜玉兰和葛祥多逆着人流，一步三回头下了车。

        火车特有的轰鸣声响起，直到它消失在视线里，夫妻俩才转身离开车站。

        回到饭馆，颜玉兰有些无精打采，葛祥多也沉默下来，整个饭馆好像一下子就空了。

        过了个把小时，颜玉兰起身烧热水，准备泡粉丝，“过年要多准备一些饺子，你调韭菜鸡蛋的馅，我调鸡蛋粉丝的馅。”

        葛祥多答应道：“记得多放葱花跟油渣，不然不好吃。”

        下午四点开始，来吃饭的客人越来越多，油渣粉丝鸡蛋馅的饺子大受赞赏，葛祥多和颜玉兰的心思被劈成两半，一半在店里的生意上，一半在渐行渐远的火车上。

        而另一头，颜青松的压力也不小。

        火车开了没俩小时，葛如瑾扯着他的袖子道：“舅舅，我要撒尿。”

        颜青松一手拉着一个，柔声道：“别急，舅舅带你去厕所。”

        “舅舅，我不想撒尿，不用去。”葛如瑶懒得起身，不想动弹。

        颜青松勉强板起脸，“不行，你俩在车上不能离我三步远，想去厕所都得去。”

        葛如瑶疑惑了，“可是舅舅，我跟姐姐是女孩子，要去女厕所，你又不能进去，肯定要离我们三步远啊？”

        颜青松：“……”对哦，言之有理。

        最终，颜青松还是抱着葛如瑶守在厕所门口，千般叮咛万般嘱托让葛如瑾一个人进了厕所，那架势，仿佛是他大外甥女要去闯龙潭虎穴。

        葛如瑾刚进去没半分钟，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从厕所出来，刚推开门就看到颜青松这么个大男人盯着女厕所的木门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即瞪了他一眼，转头啐了一声，低声道：“真是变态！不会是个偷窥狂吧？”

        颜青松：“……”他年纪轻轻真是承受了太多。

        好不容易迎回了小姑奶奶，颜青松回到卧铺一看，自己的座儿上坐着个人呢。

        对面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颜青松也不好太过强势，声音还挺和蔼，问道：“大爷，您这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儿是我的位置，你看，我还有票呢。”

        那大爷语气还挺无赖，“坐哪儿不是坐，小伙子，你看我这么大年纪了，给我老人家让个位儿呗。”

        颜青松一脸茫然，“哈？”这人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我说！这儿是我的位置，你赶紧起来，再不起来我要去找列车员了啊！”

        这下可倒好，面前这大爷直接装听不见，压根就没反应。

        颜青松想动手直接把人扯下来，可他看对方那七老八十的样子，怕随便一扯真把人扯坏了还要惹麻烦。

        “你等着，我去找列车员。”

        颜青松一手抱着一个娃，在车厢里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找到了列车员，可对方也不能直接对老大爷动手，好说歹说小半天才把人劝走了。

        颜青松从一开始的无言以对到后来脾气都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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