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珍重
“是你？”
贴身将那歹徒制住之后，杏来终于知道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那人容貌俊秀，眼角上扬，即使被她制在墙上，也抵不住那一脸的正气。
诸伏景光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能干出这种龌龊事！
“喏。”杏来递给诸伏一张纸巾，后者道了一声谢之后就接了过去，开始认认真真地擦脸。
“刚刚不好意思。”杏来看着诸伏布满血丝的眼白，知道那一碗汤是泼到他眼睛里了。
“但这件事你也要负一半责任。”杏来抱住肩膀，“大半夜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跟踪一个弱女子，这种事情可不是绅士应该做的。”
听到这句话，正在擦脸的诸伏动作一滞，抬头看向不比他矮多少的杏来，又将视线下移，看向杏来的手臂。
刚刚就是这双拳，虎虎生风地朝他砸来，他仍记得那扑面而来的拳风。
“抱歉。”自知理亏，诸伏乖乖地道了歉。
诸伏说完抱歉之后，空气一时间凝固了。
“你放心吧，我这人最讲义气。”杏来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直接把话挑明：“伤害朋友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更何况，人总得吃饭啊。”
再怎么说也是训练有素的特工，既然他诸伏景光敢在她杏来面前和老板娘举止亲密，那就代表他对她并没有那么大的防备。
甚至说，这是一种试探，诸伏景光在赌，赌她不是黑衣组织的鹰犬。
在霓虹，大街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自动贩卖机。杏来买了两瓶大麦茶，将其中一瓶递给身边的诸伏。
“请你。”
诸伏景光接过大麦茶，视线顺着手臂收回的轨迹逐渐上移，在看到杏来凌乱的短发时，突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短短几个月，同样的大麦茶，同样的两个人，位置却颠倒了。
“该说的我已经和降谷零说过了，有什么问题你去问他吧。”
听到降谷零的名字，诸伏景光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他们果然已经互相通过气了。
“一切小心。”
听到这句话，正准备回家的杏来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诸伏景光。
天已经亮了，诸伏景光站在晨光下的阴影里，轻轻点头。
“珍重。”
自那天分别之后，杏来就再也没见过诸伏景光。
组织最近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酒吧最近的顾客变少了，以前一到时间就有一群黑衣人三三两两地过来消遣，现在都已经到了黄金时段，却还是只有小猫三两只。
杏来百无聊赖地擦着杯子，恍惚间，她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
“您来了……”杏来以为是贝尔摩德，自从上次地震之后还没有再见过，她还没有好好道谢。
可等她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来人拥有一头橙色的大波浪，身材高挑，身穿红色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脚踩一双黑色过膝长靴，在靴筒和裙摆之间，那一线绝对领域令人想入非非。
“您好，请给我一杯robroy。”这位美人的声音很有磁性。
是新加入组织的成员吗？杏来应和着，偷偷打量这位美女。
这间酒吧的地理位置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隐秘，普通人很难发现。若不是酒吧每个季度都可以从乌丸集团那里拿到补贴，紧靠组织里的这点顾客，根本无法负担这么大一个店面。
美女无论在哪里都是稀缺资源，哪怕是在黑衣组织也不例外。在这位美女进来之后，那群刚刚还没精打采的小喽啰都将目光凝聚在这里，像是一群正在等待时机的捕猎者。
那位美女不可能感受不到气氛的变化，但她仍旧放松地坐在那里，还随意地翘起了二郎腿，完全没有被那些窥探的目光所影响。
第一头雄狮出击了。
一位勇敢的男士施施然站起身，端着酒杯就走了过来，嘴角
挂着玩味的笑容。只可惜，距离风流倜傥，他只差一张能达到假酒平均水平的脸。
新来的这位美女好像就是在等待这个，她和那位勇士相谈甚欢，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已经突破了属于陌生人的社交距离，亲密地朝酒吧的角落走去。
等杏来端着做好的酒，走到角落寻找他们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打得火热，那个小喽啰笑得见牙不见眼，才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心甘情愿成为女王的裙下之臣。
“让您久等了。”
那个男人主动帮美女付了酒钱，还随手给了杏来一笔小费，让她不用再过来了。
杏来远远地观望着那边的情景，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担忧——黑衣组织的男人可不是那么好玩弄的，玩脱了容易把自己小命搭进去。
这对男女聊了大概半个钟头，突然像是达成了什么协定一样，双双起身，男人回到原来的座位去拿外套，女人则朝吧台走来。
“虽然属于成年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但是这附近不太平，还请多多注意安全。”杏来看着女人的脸，这是她在这边遇到的第一个可以平视的女人。
那美女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能在酒保这里听到这种话，她给了杏来一叠钞票，说是今天晚上的小费，随后就跟着男人离开了酒吧。
估计被当成多管闲事的神经病了吧！杏来无奈地将那一叠钞票塞进了裤兜。
岛国的气候真的很湿润，明明已经到了十一月，温度却还保持在零度以上，充沛的雨水更是让杏来烦躁不已。
刮风减半，下雨全完。
今天的深夜食堂格外冷清，杏来推开门，屋里空荡荡的，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打瞌睡的老板娘。
“啊，都到这个时间了吗？”老板娘被她开门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桌子上的平板电脑都差点被她推下去。
“今天没有人？”今天剩的食材有点太多了。
“对，咱们今天吃火锅吧。”
一拍即合。
奶白色的豆乳汤底在灯光下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白嫩嫩的豆腐微微颤抖着，各种各样的贝类已经自觉地张开了口……杏来吃了一块吸满汤汁的豆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复活了。
对面的老板娘却看着兴致不高，整个人都丧丧的，眼神里一点光彩都没有，守着一瓶酒，迟迟不肯动筷。
“别光喝酒啊，吃点菜。”杏来夺过她手中的酒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老板娘低低地嗯了一声，还是打不起精神。
“怎么了？病了？”杏来察觉到不对劲了，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我就是……有点心慌。”老板娘双手攥着酒杯，明明是加了冰的果酒，却让她握出了暖宝宝的感觉，仿佛那是她赖以生存的力量。
“心慌？慌什么？”杏来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了她和诸伏景光之间的粉红泡泡。
老板娘不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还反问道：“你有那种，无论如何，哪怕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都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她想要干什么？！
杏来心中被这句话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平静道：“怎么可能，哪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可是，假如你从小就执着于某个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甚至说你为了它已经抛弃了原来的一切，现在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你……”
没等她说完，杏来将自己的酒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
“你想干什么？”杏来死死地盯着老板娘，语气冰冷，“不要做傻事。”
老板娘明显已经喝多了，眼角、鼻尖、整张小脸都红扑扑的，抬头的一瞬间眼角还闪烁着点点泪光。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火锅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杏来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女孩，有些手足无措。
她活了二十多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女孩的眼泪。
良久，一道压抑的呜咽声打破了室内的平静，杏来看着老板娘不断颤抖的身体，无奈地轻叹一声，起身走到对面，将此刻格外脆弱的少女拥入自己的怀抱。
“不想说就算了，但是答应我，无论何时都要爱自己。”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尤其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纸片人。
杏来收拾好桌子，轻手轻脚地为熟睡的少女披上大衣，临走前还不忘记给萩原发短信，让他明天过来探望一下他的再生母亲，顺便让他拜托附近的夜班巡警，多关照一下这里。
“喵君……唔……”趴在桌子上睡觉并不舒适，老板娘应该是梦到了什么，发出了含糊不清的梦呓。
【现在明明是个很好的时机，为什么不动手？】963的声音格外冷酷，它现在话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像冰冷的机器了。
【难道您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怎么可能。”杏来下意识地反驳，转身看向熟睡中的少女，“我只是想看看她为了她的喵君，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杏来今天没有雨中漫步的闲情，恰巧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今天收到了不少小费，她想都没想直接坐了进去。
“实时插播新闻，东京都练马区的一名女高中生下落不明……”车载广播播放着最近的新闻，听到这句话，杏来心中一紧。
真奈美也好，江桥光也好，这些年轻鲜活的小女孩在被她逮捕之后，都会像人间蒸发一样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连所爱之人的记忆都会被篡改，她们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抹去。
那么，她呢？
“师傅，您相信因果报应吗？”杏来看着窗外的雨景，随口问道。
司机是个很沉默的男人，听到杏来的问题，他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吐车上一万。”
真是无趣的中年男人。
付钱的时候，杏来在美女给的那一沓钞票里面发现了一张名片，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名字和一串电话号，其余信息一概没有。
朝日奈光，不错的名字。
看着逐渐远去的车灯，杏来总感觉怪怪的，刚刚付车费的时候她看了驾驶座一眼，那个无趣的中年司机好像……好像一头海象。
今天可能真的喝多了，又淋了雨，整个人都昏头了。
杏来捂着头，无力地回到自己的小窝。
杏来中午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刚一下床她就感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她果然是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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