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诸萦将脑海中展现的地图翻遍了,也寻不到宋国的版图,哪怕是偏远的夷族领土,她也认真的瞧过去。
但什么都没有,诸萦的直觉没由来的感觉到恐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做,明明宋国不该如此早便被覆灭的。
尽管诸萦不知道这个世间的历史,但相似的文明,铮鸣它们的轨迹也应当相似,各国对峙的年月绝不该如此短暂,宋国也不该如此短寿。
在诸萦方才寻找宋国时,不可避免的看见其他诸侯国的版图,在诸萦脑海中浮现的地图,能非常明显的令人发觉不对,因为原先大大小小、林立在大诸侯国夹缝中的小国,已经悉数不见,就连原先的不少大诸侯国都失去了名字。
剩下的几个诸侯国,都是诸萦在十年前便已经听闻过的,十分强盛的诸侯国。
偌大的地图,全被这几个诸侯国所占据。
而其中版图最大,绵延最远的便是卫国,其次是陈国。
也使得诸萦在震惊失落,甚至于迷茫不知所措时,略微松了口气。
她从前很喜欢宋国,因为宋国民风开化,即便时庶民亦知礼数,故而诸萦从前最喜前去宋国王畿,体会宋国的民风。
但若论感情最深,却是卫国。
为了卫国,诸萦付出了诸多的心血,不说那些农具和医术,当初卫国遇见灾殃,诸萦便多次亲自出手相助。
诸萦穿越到这个时代,最先落在的便是卫国。后来,她假扮神女,卫国更是倾国之力供奉她。诸萦住着的摘星台,几乎是当世最为华美绝伦的高阁,虽然诸萦并不在意,但那些青铜器、可堪为世间珍宝的摆设,尽皆是卫国百姓庶民们的供奉。
还有卫国几乎座座城池都能见到的神女庙,误以不是卫国子民的虔诚之心。
她虽离去了十年,至少她曾庇护的这些人安然无恙。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情,诸萦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前往原本该是宋国王畿的地方。
原本热闹昌盛的街市,和在这个时代能称得上是建造极好的屋舍,悉数被毁,变做了荒野,只有无边无际的杂草,偶尔突起的断木残垣,虽然铺满了青苔,但仍能瞧出这里曾是一座多么繁华的城池。
诸萦望着这一切,心口不知不觉的钝痛起来。
原本造的如此完整的城池,若想要变做这般模样,不知当初曾经历过怎样的摧残。
而且,她虽然对宋王知之不深,但宋王藏在温言文弱的表象之下,是极为坚韧的心性,他一直都担负着宋国天子的重担,如若宋国遭难,连王畿都被攻破,那么依照诸萦对宋王的了解,宋王是绝不会苟活的。
她弯下身子,手抚摸着充斥青苔残垣,上面的断柱焦黑,意味着曾被大火灼烧。
攻破宋国的人,应当是先在城内掳掠,而后纵火烧城。
其实诸萦没有猜错,但陈国的将士并非一开始就烧城,毕竟这里曾经是宋王室的王畿,他们灭了宋国,在义理上就占了下风,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的烧城。
即便旁人不指责,恐怕陈王自己心中就过意不去。
但当初因为宋国多数人投水、自缢,又恰逢天气炎热,尸身腐败,使陈国的将士染上了瘟疫,就连陈国境内都悄无声息的染上。
陈王花了许多功夫才遏制住了,但为求去其根本,索性将王畿焚毁,以免有所遗漏。
此举也使陈王愈发遭人诟病,灭人都城便罢,宗庙亦毁,使宋国数百载的积蕴毁于一旦。
若按时人的做法,对于宋国这样的天子国,即便灭了人家,也应当在本国之内,寻一处上好的封邑,将其王族视作贵宾一般,好好善待,此谓二王三恪。
更莫说宋国与陈国本也没有世仇,不过是宋国有挑唆诸侯国连合伐陈的嫌疑,但对于这个时代的诸侯国而言,再寻常不过。
哪怕前几十年两国打得轰轰烈烈,或许两国共同的邻国兴起了,转头便握手言和,皆为姻亲,互相压制兴起的邻国,待对方没有了威胁,再撕毁姻亲。
莫说所娶的王后已生下了公子,便是联姻所生之子继位,反过头攻伐母国的也不再少数。
说到底,不过利益而已。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宋国虽然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惩戒报复了陈国,但也使得宋国宗庙全毁,再无一个大国应有的传承。所以后来宋国的臣子们,在余城再想推举一位宋王,以此抵抗陈国时,便少了底气。
有哪一大国,时没有宗庙传承的呢?
若是无,恐怕是被鬼神厌弃了。
或许是为了符合宗庙被毁,鬼神厌弃一说,新的宋王闹闹腾腾,不过月余,竟也就此被灭。
与宋王訾玢的气节风采不同,新宋王昏庸无能,明明已是大敌当前,却贪图享乐,且惧怕有人染指他的王位,肆意寻借口屠杀王族,耽于美色,无所作为。
明明登位前装得一副贤能自谨的模样,登位后便全变了。
如此一来,本就岌岌可危的宋国,自然将臣子的心尽数寒了。灭亡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只可惜了宋王訾玢苦心孤诣留下的臣子们,还期盼着宋国能继续绵延。
而后来继位的这位宋王,行径着实令人不耻,就连史官都剥夺了他宋王的称号,以善矫饰、昏聩无能来形容他。
真正被世人认可的宋王,乃是訾玢。
他亦被视作宋国的最后一人宋王,名副其实的天子,有天子之贤,亦有天子之节。
诸萦初初回来,尚不了解这一切,她只能感受到断壁残垣下的悲苦与凄凉,这是一种面对时光流逝、世事变幻的无奈与寂寥。
即便诸萦永远不会变老,永远都能维持这样的面容,是世人皆知的神女又能如何,世间的一切依然在悄悄的发生变动,是诸萦再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的。
诸萦轻轻的抚摸那节焦黑的断木,不知不觉的落下眼泪,泪珠滴在断木上,溅开时便如同花绽放开来,但却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就重归寂无。
诸萦沉浸在伤怀之中,她大抵能预知到宋王的死,甚至能感应到宋王的尸首应当也在这附近,但她却不知道宋王究竟在哪一处。
哪怕只有数面之缘,二人相见的缘分,以及宋王的情意,称一句故友,完全不为过。但诸萦却无法寻到宋王葬身的地方,送上些许祭品,连花都无法采撷。
她不无遗憾与悔恨的起身,略微失神的走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之中。
诸萦不知道的是,当她心念浮起的时候,原先她落泪的地方,悄无声息的长出了一簇小小的绿枝桠,它慢慢的延伸身子,渐渐的变大,在绿油油的荒野中,绽放出娇艳的花蕊。
哪怕荒野如此之大,也无法掩饰它的美丽,是独树一帜的美,因为数里之内,唯独这一簇花罢了。
可惜的是,在它破木而出的那一瞬,诸萦已经转过了身。
她不知道,其实她的心愿,早已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实现。
因为足够爱慕,哪怕是一丁点的遗憾,也不愿叫诸萦留下。但或许,阴差阳错成了注定。
诸萦静静的走在荒野之中,她没有普通人的疲惫,身体也不会流汗辛劳,她如今的身体,其实也不必进食,加上诸萦轻灵的身姿,她漠然的行走在天地之间,眼见太阳落下,圆月升起,又亲眼瞧见破晓的朝阳,炎热的日光。
一日,两日,三日……
诸萦亦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她只是放空脑海,感受着周遭的一切,随意的行走。
但只要有足够的光阴,世间没有真正的无边无际,她到底还是瞧见了人迹。
稀稀疏疏的茅草屋,面容疲惫心酸的庶民,他们被永无止境的战争拖累,不知今昔,不敢闻明日,只盼着能活下去。
诸萦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在庶民们脸上,见过最多的是麻木。
因为大多庶民不经教化,难以明智,他们终日为了温饱奔波,习性总随着所居之处而变动。
若是侥幸能在宋国王畿出生,哪怕是庶民也大多知礼,面目稍有松快。若是能在齐国的都城出生,即便是庶民也易沾染商贾习性,盖因齐国商道昌盛,故而其间之人,分外重视钱财,性情喜爱逐利。
而远离都城与繁华之地的庶民,却站了绝大多数,他们整日里也不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盼着能温饱,鬼神莫要动怒,仅此而已。
时人的道德感或许不高,但大多生性淳朴,寻常人恐怕没有太多的狡诈。
但战争一起,对于原本淳朴本分的庶民而言,亦是灭顶之灾。
既有小吏不断地收取存粮,又有敌国的将士前来抢夺。战事一起,优势甚至不是因为将士们,而是那些战败、家破人亡的壮年男子,他们往往会成为流匪,打家劫舍,不但夺取粮食,还会杀人。
至少,就诸萦所见的庶民,这些并不算在边境居住的庶民们,也大多是一脸疲惫痛苦,不少人的身上还有伤口,有的人被砍去了手,有的人脸上身上全是伤痕,不一而足。
就连那些破旧的茅草屋,本就稀稀疏疏了,可还是十室九空。
比诸萦原先待着的无边无际,充满寂寥的荒野,还多了刺人骨髓的绝望,是死亡的哀恸。
诸萦望着这一切,不由升起了悲哀与迷茫,她离去了十年,为什么眼前见到的一切,已经和过去有了如此大的差异。
她曾经妄想国,自己只要令民生安乐就够了,她可以运用自己在现代见过的一切知识,她也不会插手这里的权利罔替,因为一个时代自有一个时代的规律。
可是时至今日,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想的那些真的对吗?
就在诸萦面上露出苦笑的时候,崎岖不平的小道,自远处传来马蹄的声响,震得两端的杂草微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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