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3章
桯俨既然想要一位明主,那么诸萦就帮他一把。
桯俨在王畿待了这么多年,却并不喜沉疴难治的宋国,强盛如陈国也入不了桯俨的眼。可若是卫国呢?诸萦这些时日观察下来,卫国虽然地处偏僻,民风悍勇,但好在国中宗室贵族的势力并不像这些正统诸侯国一般盘根错节,难以动摇。
而除开卫王是个没有大作为的国君,桓珩却很不同,他不论是前不久的祭祀之礼,还是后来的水患,都很有先见之明,思虑周全,遇事果决,不论是心机手腕,还是关键时刻当机立断的魄力,都不失为是一位贤明君主所该具备的能力。
更何况,桯俨想要的,是能一展手脚的机遇,而仅有兵士勇武,其余尽不突出的卫国,恰好适合桯俨。
诸萦要做的,便是帮他们牵线。
可她也不能直截了当的把两个人凑在一处,硬要人家交谈,反倒是适得其反。所以她想了个转圜的法子,在这个时代,最信鬼神。
因此,他们认为凡是贤君良臣现世,天地都会降下异象,以此来警醒世人。
譬如统一各部族争端,使人间太平的有于氏,其母感孕生子,他在腹中足足待了十二个月,方才降世。
而后来的,令陈国一举走向强盛的名臣季升,相传他沦为奴隶时,被奴隶主鞭笞,于马房中自身自灭,伤重发热险些饿死,是一只通体青色的鸟儿携来花朵,倾倒里头的浆液喂予季升,才令季升活了下来。
第二日热度退去,侥幸痊愈。这才有了后来陈侯以五张羊皮换回一位治世能臣的佳话。
诸萦思来想去,论计谋或许她比不上这些人,可是论降下祥瑞,启示众人,诸萦觉得她应该算是专业户了。
其实很简单,用她此前借给成雎的“绿杨阴”就足够了。“绿杨阴”可以引人入梦,而手握“绿杨阴”的人则可以操控梦境中发生的事。
比起那些天降异象,时人对梦境的玄幻,亦是深信不疑。什么梦日而生必是大贤大才,鬼神降下惩罚,或是将要灭亡国家时,也会给予警示之梦。
那么,在这样的背景下,作为神女的诸萦,以梦为引,帮二人牵线搭桥,成就明君贤臣,也就理所当然了。
诸萦也不能直接把两个人的梦境凑在一块,她得挨个予以些心理暗示,之后才能事半功倍。
诸萦一直等到天色昏暗,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将“绿杨阴”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可以进入桓珩的梦境。
当诸萦的思绪重新清明时,她睁开眼,眼前果然已变换了场景。
这是……
她微微讶异,眼前的景象赫然是她降临这世上第一日所遇见的。漫山遍野的尸首,血流成河,而桓珩手握红缨长木仓,浑身血污,他中了数箭,苦苦支撑,其中一柄长木仓刺中了他的心脏,呼吸微弱,双目渐阖,仿佛下一刻便会死去。
这和诸萦想象的有点不一样,正常人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就是遇到了贤臣,情绪也不高吧,更何况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梦中吉兆。
好在她手上的“绿杨阴”是只要入梦,梦中的一切都会由她掌控,可以随意变换里头的场景,亦可以操纵梦中人的一举一动。
诸萦想了想,在脑海中浮现曾经在电视剧看见过的天宫模样,烟雾缭绕,白玉做的扶手,天宫巍峨雄阔,远非凡间可及。周围还有仙女手提竹篮,成排的翩翩离去,衣袂翻飞,珍珠点缀,好一派仙家景色。
她站在一个棋盘前,两位白胡子拖地的老人正在下棋,言笑晏晏,诸萦状似在观棋,也跟着笑。
而被诸萦移至此处梦境的桓珩,则不知所措的站在不远处,神色茫然的望着这一切。
知道看见诸萦,先是怔然,又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不敢贸然上前打扰,但眼前应当便是传说中的仙宫了。诸萦和这些她想象出来的仙家人物谈笑风生,一直到这局棋结束,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她才对着两个仙气飘飘的老者说,“南极仙翁,北极仙翁,吾有客至,先行一步了。”
其中被唤作南极仙翁的,捋了捋白胡子,笑得一脸和蔼,“哈哈哈,帝姬自去罢,不过,好不容易回了天宫,帝姬身负天命,不知下一回同臣等下棋,又是何时了!”
南极仙翁笑吟吟的感叹,一旁理棋局的北极仙翁却晃了晃头,啧啧了南极仙翁两声,“我说你啊,神仙做久了,竟是愈发糊涂了不成,天上一日,凡间一年,衡若帝姬下凡是为了安民生,授其业,左不过几十年,于我等而言,不过是几十日的功夫,尚不及老君的一丹炉所需的时日来的长。”
两个人老仙翁互相言笑,气氛和乐,其中的轻松自在,实是非神仙不能有的气魄。
诸萦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才起身走到桓珩的身边,状似方才想起,“吾险些忘了,数日前曾应了汝,要予汝一份机缘。”
诸萦长袖一挥,眼前的场景变动,“便应在今日罢。”
桓珩只觉得烟雾缭绕之下,转瞬就到了一处山青水明之地。
诸萦将桓珩带至此处,然后才慢悠悠的坐在一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石桌上,素手一扬,缓缓倒了杯清茶。她望着桓珩,双眼含笑,一边品茗一边道:“汝有所不知,方才那处,非汝可久留。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呆的久了,不知岁月流逝,恐怕人间便已是沧海桑田了。”
诸萦自己饮了几口后,才放下了茶杯。
桓珩此刻才发现,仙家不仅衣着与他们不同,便连坐法亦是,还有那杯子,似陶非陶,莹白洁润。
未免桓珩拘束,又或是诸萦意有所指,她自顾自的帮桓珩亦倒了杯茶,然后扬了扬手,石桌上竟又出现了一个杯子。
在诸萦的目光下,桓珩没有再犹豫,他走上前去,学着诸萦坐在石凳之上,有样学样的举起茶杯,轻轻送入口中。他举起茶杯时,鼻间便萦绕了纯澈的香气,比起那些铜炉点燃的熏香,不知好闻多少,甚至令人脑海一清,精神了许多。
送入口中微微尝了尝了,入口先是苦后回甘,沁人心脾,初时不适应,后面便能静静的任由茶水清澈的香气溢满唇舌。原来这便是仙家之物,桓珩突然间觉得诸萦驾临凡世,着实是过于委屈,一应事物,衣食住行,较之如今所见,皆是粗陋。
桓珩在心间不由升起些苦涩,更何况,正如方才两位老仙翁所言,凡间的时日,于诸萦而言不过须臾,只是不知,当诸萦在凡间的事了,回到天上,在漫长的岁月中,是否还能会想起有关人间,有关……他的只言片语。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桓珩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比起虚无缥缈的将来,他更在意的是此时此刻。他纵使长寿,也不过能活短短几十年,若真如他们方才所言,诸萦能在人间待上那么长的时日,他何尝不是心满意足。
只要他能帮诸萦达成所愿,助天下民生安泰,是否诸萦亦能长久的居于卫国。
桓珩目光深深,他望着诸萦,等待下文。
果然,诸萦将另一个杯子也倒上茶水之后,眼神深远的望向一个方向,意有所指的说道:“茶既倒好,人也应请来了。”
说完,诸萦微微一笑,又在桓珩的面前消失,只余桓珩一人在那等着。
事实上,诸萦正是去寻桯俨了。
这个“绿杨阴”其实很厉害,可以同时引许多人入梦,可惜诸萦只有一人,她既然招待了桓珩,就很难再□□,去另外忽悠桯俨,更何况这两个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心思缜密,若是露出了什么破绽,实在是得不偿失。
诸萦脱离出这场梦境,重新进入桯俨的梦中。
和桓珩的苍凉不同,桯俨这样心计深沉的人,梦中竟然是一派和乐景象。他梦见天下黔首尽皆是安居乐业,诸侯国被吞并成一个国家,而这一切都脱不了他与所辅佐的明君的干系。
然而……
桯俨梦里的明君,虽然身高九尺,身姿雄伟,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的气势,但实际上没有脸。
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有脸,“明君”的面庞有如被云雾遮掩,根本就没有清晰的容貌。
或许,这也暗合了桯俨的心思。时至今日,虽然他有心辅佐明君,匡扶天下,使国泰民安,可一向现实的桯俨,在寻找明君一事上,难得如成雎一般天真,充满理想主义的色彩。
但是世上哪来的那么多有美好品行的人,且又能贵为一国之君。
寻不到符合心意的主公的桯俨,只好连梦中都将这张脸空白着。
诸萦想到桓珩还被自己晾在石桌前呢,没有多余的功夫感慨,她慢慢走上前,直至停在了为庶民耕种田地的桯俨面前。
桯俨看见眼前出现一双极为精致雪白的步履,顺着步履向上瞧,发现竟是诸萦。
在梦中的桯俨,或许也知晓这样国泰民安,民生一片和乐的景象不太可能,所以意识中能感知自己或许在梦里。
他疑惑的望了诸萦数眼,然后俊朗的眉头一皱,“怪哉,我的梦中怎会有你?”
他喃喃自语道:“辗转反侧,寤寐思服。难不成我竟喜欢诸萦不成?”桯俨看了诸萦数眼,就在诸萦以为按照桯俨那样挑剔做派,指不定要说些什么话来刺一刺她的时候,谁料桯俨最后竟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虽则接触不深,可世间之人皆爱慕美色,或许我也不能例外。
如此看来,或是有可能。”
诸萦看着桯俨都快自己将自己说服,没忍住眉毛一挑,她原以为桯俨算是最清醒睿智的人,谁料有才华的人,或许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同的癖性。
她也不准备再任由桯俨自说自话下去,不是她介怀,而是她怕再说下去,自己就圆不回来了。
故而,诸萦眉间一肃,唇边笑意荡然无存,望向桯俨,声音极富威严,犹如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径直灌入人的耳中,“痴儿。”
诸萦这一声唤,令桯俨脑海一清,神色亦恢复了冷静,仿佛又是诸萦在客舍所见的那个眸光中暗藏睿智的人,看似随意,其实一抬眸一微笑间,就将人掂量的清清楚楚。
很显然,桯俨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一切,恐怕并不单纯是梦。
诸萦的身后浮现万丈霞光,将她映衬得不像凡人,目光虚无而不见边界,唇边似乎是若有若无得笑意,就像庙宇中的神明,似乎在眷顾凡人,又似乎从不在乎这些渺小之物的生死。
她飘浮在天际之上,对着桯俨缓缓言说,一字一句都清晰的落入桯俨的耳中,“吾为神女诸萦,今入世,见尔心志可嘉,堪为千古名臣,便赠尔一场机缘。”
说完,诸萦带着披帛的飘渺衣袖浅浅一扬,桯俨便被她从此方梦境中,引入到桓珩面前。
桯俨望着眼前的这一切,纵使足智多谋,乍然遭逢匪夷所思的事物,也仍旧有些反应不过来。反而是桓珩先一步意识过来,或许这就是诸萦予他的一场机缘。
桓珩能在没有母族庇护,靠着自己在情形复杂的卫王宫中平安活下来,甚至在边关手握兵权,就不会是迂腐板直的人。
他当机立断,趁着桯俨尚且未能适应此地时,自石桌上起身,对着桯俨礼贤下士的略一拱手,“敢问先生,自何处而来?”
桯俨神情微微一怔,在看到气度不凡的桓珩后,攸然明白了些什么,弯腰向桓珩回了一礼,“某名桯俨,吴国人士。”
作为旁观者,在梦境之外的诸萦,手缠“绿杨阴”,闭着双目,看着二人逐渐热忱起来的模样,不由的笑出了声,看来她的目的达到了。
诸萦想起自己之前画的那些图纸,有了桯俨,纵使不能让他只为自己一人行事,可这些东西,经由极擅机巧之道的桯俨的手,想来很快便能解决。
只是,有了手工织布机,还得有棉花才好。
农家农家,她该去何处寻来擅长农事的农家弟子呢?
诸萦陷入新的沉思,“路有冻死骨”,只盼望她能早日让这个时代的民众,即便是最卑贱的奴隶,都摆脱这样的凄惨。
不过事情并非定要一样一样的来,关于白纸的事,也可以一并推广。用够了这里的竹简布帛,实在太过不便,若是能传扬出去,用者必定甚多。
然而这些,只是开始。
诸萦在脑海间细细的盘算着,她微微一笑,心中自有丘壑。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六千,但是好困好困,就先写四千多叭~( ̄ ̄~)~
晚安,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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