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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特例


回去路上两人各提两大袋东西,并肩往前走。

        “为什么不叫出租车。”江封的声音无波无澜,眉心却是微耸。

        祁应想想,好像也得不出个什么理由来。

        于是他就将心里所想直说了出来:“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生气了呗。”

        “我生气?”江封回头,“我怎么可能生气。”

        再者就算他真的生气了,干嘛不让他打出租车啊。

        这是为了惩罚他的生气吗,真是无解。

        “怎么不可能,”祁应反问回去,“是人、是动物,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也都是有可能生气的。”

        江封抿唇,不太想理他。

        他快走几秒而后将两大袋东西挤在一只手上,空出来的那只手便准备去掏口袋里的手机。

        “哎,”祁应抬腿拦他,被江封眼快身敏地躲了过去。

        “你……”江封有点无语,俊秀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困扰来,不知道这会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接后一段时间,只要江封想拿手机祁应就伸腿拦他。

        这么僵持半晌,终是祁应先忍不住。

        他有些气喘吁吁的,“呼——你这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呐。”

        “这话我也同样回给你。”江封淡淡瞟他,拎着两大袋东西的手发酸地紧紧肌肉。

        其实虽然面上不显,但他也是有些绷不住了,特别是手。

        作罢,江封另只手拿过一袋东西无言往前,算是默认自己听祁应的不打出租车了。

        看着前面小子远去的身影,祁应又长出一口气。

        为什么不让他打出租车呢,主要是因为他怕坐车的时间太短没聊几句就到家了,然后到家之后就忙着做饭,再之后忙着写作业和洗碗,没有时间来让这小屁孩消气。

        经过前面大半个月的相处下来,不是傻子的祁应大概也能了解到几分江封的这别扭性子。

        要是他不问,他就不会说什么。

        他作为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存在,应该也是能被他叫一声“哥”的人——哦不,阴差了。

        所以江封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他自觉还是不要让这小屁孩在最后一段时光里生别扭太多才好。

        不过话说这小屁孩不是老喜欢逛来逛去的吗,今天怎么会想着坐出租车回去?

        这般想着,祁应不由看看江封手上的两大袋食物心有疑惑:难不成是因为手上东西太多了么。

        也不对啊,据他对他的了解来看这小屁孩应该不是个这么娇弱的人才对。

        嗯,那到底会是因为什么。

        想了会儿,也没想出个什么来的祁应甩甩脑袋,将那一脑海的疑惑全都抛诸在脑后径自跟上前面的江封。

        与他保持前后走位,祁应缓缓问:“江封同学,你真的不是生我气了?”

        江封安静敛敛眸子道:“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确实,祁应在心里这么应和他。

        确实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但也确实是个别扭的人。

        而且那种小别扭,或许是他本人都没意识到的小性子中的一部分。

        噗,还真是只有十七岁的高中生呐。

        一想到江封可能要在这个年纪跟之前的他一样死去,而后转入轮回之中,祁应就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我是个特例,”倏然,祁应这么说,“你也是个特例。”

        说不定在以后,他们还可以再见面。

        在还未分别的此时,祁应凝望夜空中零散的星星这么在心里道。

        这话虽然江封没听懂,不过却也感觉心脏微微被刺了下,说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感受。

        他是特例吗,是怎样的特例呢。

        他不知道。

        是因为特例,所以他才会这么想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存在吗。

        关于这点,他也挺想知道。

        不过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早就找寻了好久,在漫长无望的路上走了很久,直至有些麻木自己的无意义。

        在找不到之前,在他这里,自己就是无意义的那种人。

        无意义的人大概是某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那种。

        片刻安静中,只有微风拂过面庞的轻响。

        缄默半晌的江封张唇瓣:“哎,阴差。”

        他叫着身后的祁应同时站定,转过去面对他问:“我最后,会是怎么死的。”

        祁应望着他,看进他那双被路灯的光亮映得有些明亮的眸子,一时答不出话来。

        他轻启唇瓣欲有话语脱口而出,却又在嘴边自主消散。

        江封平静注视他的模样,忽的笑了。

        这一笑似乎勾起他什么回忆,使他看起来像个受伤的小动物似有点无辜的可怜。

        祁应喉头一紧,随即上下动动喉结咽口唾液,悄然捏紧拳心。

        “我……”

        “没关系。”江封笑着,眼里是一片柔意,“我不知道也是可以的,反正这个答案我总归是可以知道的。”

        祁应蹙眉而后低眸,语气里透出莫名的失落:“好。

        回家后,两人先是统一将手上的东西先放了下来,然后才换鞋。

        接而,他们又双双从校服口袋里拿出被折了好几折的试卷。

        一天课快间断的上下来,类似作业本这种作业,他们基本用课间时间就做完了。所以只剩试卷的话他们带起来也比较轻便,就只用多带一支笔就好。

        早就学过一遍高二的祁应,彼时正以前辈的姿态打量面前的江封。

        半晌他道:“江封同学,你只带这么几张卷子和一支笔,其他什么都不用带?”

        江封闻声反问回去:“还要带什么。”

        被噎了一道的祁应也不恼,只当这是江封一如往常的耿直。

        于是乎,他也直白说:“教科书这种辅助写作业的资料啊。没有这些,你光凭你的脑袋瓜或者是电子设备上网搜索,你搞得明白吗。”

        说着,他上前拍拍江封肩膀:“江封同学啊,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些值得注意的小细节。有时候最后的成败,往往就取决在这些小细节上面。”

        江封安静扫眼拍了他肩膀后顺势改为搭着他的祁应,又在说着说着直接将自己肩膀搂住的他的这动作,不由咂舌。

        他微眯起一双眸,透有敏锐的眼中是一层浅淡的雾,里头是对祁应前几天在公园所说话语的迷惑。

        他低下颌顺祁应搂住他肩膀的手看了遍,随即开口:“祁应同学,我记得在不久之前,你跟我说你不是那种人的吧,怎么现在——”

        也不知道是恰好他在这个字眼拖了尾音,还是因为祁应的猛然回神抽回手而使得他断了话语。

        总之被江封这么一说的祁应面色绯红像是能滴出血来,不仅如此就连他的耳廓也染有淡淡的粉红色。

        心间恶趣味得逞的江封勾唇笑着扫眉目间写满羞赧的祁应一遍又一遍,直到感觉肚子都有些笑疼了外加衍生成本就存在的饥饿感,他才逐渐停下笑。

        他一止住,祁应就红着一张脸将脑袋抬了起来看他。

        “有什么好笑的?”他鼓起腮帮愤愤问,模样比平时还要看起来软乎乎。

        倏然被他话语中的字句砸中心脏的江封才慢慢回过味来。

        他刚才是在笑吗。

        还是那种控制不住、止不住的笑。

        就跟祁应去超市路上,坐在公交车上的那个笑一样。

        思及此,江封不由拢拢眉心,不由自主抚上自己胸口的位置。

        感受体内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认真想抓住心头一闪而过不明情绪的江封就这么保持这姿势几秒钟。

        祁应见他楞在原地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人一样,顿时更觉羞恼只认为是这小子对自己的另种挑衅。

        “啧,玩够了没有啊!”祁应抓下他覆在胸口的那只手,“玩够了就滚去做饭吧,吃完了我们还得写作业呢。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一顿晚饭而落了你的学习进度!”

        在祁应松开手的刹那,江封反抓住他的手。

        他看着他,目光虔诚,脸上尽是探究的意味:“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明知道我会死却还是把我当做个有未来的人在看吗。”

        祁应先是被他这礼貌的问法说的楞了下,而后才回味过来江封话里具体在表达些什么。

        他被问得有些懵,自己对于这问题的答案也是有点懵,给不出个什么说法来。

        于是他十分诚实的对江封道:“我不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接后他又张唇:“我每次那么看你的时候,都没有想到你没有未来的这一点。若不是主动或是被动想起,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鲜活存在的人。”

        听了,江封只觉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止不住咯咯笑起来。

        鲜活存在的人吗——

        还真是好笑啊。

        就连他自己都没找到自己存在的证明或是意义,结果作为阴差的祁应就这么跟他说了这句话。

        啧,还真是有够好笑的。

        笑过一阵后,江封在看懵的祁应面前抬手轻轻揉揉太阳穴,继而松开扣住他手腕的手,转身去放有一袋又一袋食物的餐桌那边准备动手开始做晚饭。

        祁应望他远去的背影,仍是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突然就笑了。

        嗯,应该也不是突然,而是在听了他的那些话后笑了。

        他有点搞不明白,江封为什么会倏然笑出来。

        比起他方才捉弄自己成功而大笑,祁应感觉江封刚才那个笑里藏着很多江封未说而他尚且未知道的东西。

        单只是作为一个阴差来说的话,其实他可以不用这么关心江封背后的故事。若是因为他资料的特殊而有些东西不显示,这些另外的内容他都是可以不管的。

        毕竟他的工作,也就只是负责确认上面已有资料的正确和真实与否罢了,外加再个将逗留人间的魂魄引路回阴间就够了。

        可是偏偏就是江封资料的特殊性,所以祁应挺想知道他的背后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

        将魂魄引路回阴间后,就是其他部门阴差的工作了,到时候他再想见江封就有些难度了。

        阴间的投胎路一环接一环,就算是可以见到说不定那时候的江封也早就不认识自己了。

        想到这里,祁应便在心里暗暗更笃定遍要知道江封背后故事的想法。

        他相信江封一定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不痛快之处。

        就凭他这别扭的性子大概是不可能从他嘴里直接问出来了,只得靠祁应自己慢慢去找。

        虽然祁应不知道江封具体死亡时间,但据来前派发任务的小老头所说,江封最多也就只剩三个月的时间。

        从现在这会儿算起的话,江封最多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怎么说他这个做阴差两年的经验户应该都是有能力在这段时间内查清楚的吧。

        人的生命本就是转瞬即逝且充满遗憾的,祁应认为起码在江封最后这段时间里尽可能为他解决掉一两个遗憾,好让他走的时候可以开开心心、少点后悔之类的。

        反正婴儿时候,大多孩子出生都是哭着来的嘛,那走的时候就一定要是开怀大笑的。

        来时因未知惶恐,走后因释怀莞尔。

        既然祁应当时不是这样子的,那他就要江封是这样没有临前遗憾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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