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七十四：王朝灭亡

　　叶梦熊惊喜的道：“我与泉皋兄的见解一致！”叶梦熊激动的微微往前坐了坐道：“这西南地界最大的势力，就是播州杨氏！我的策略是先制服那弱小的，然后打倒这强大的，那些不强不弱的，自然是尽在掌握！”

　　王吉光点了点头，随后沉吟道：“说的好！我前些年在京师看到过一种彩戏表演，我觉得用来形容西南这种局势最为合适不过！”

　　叶梦熊一听便来了兴致：“请说。”王吉光沉吟着道：“那种彩戏就是人脱光了，在钉板上滚动，而滚了几圈下来，浑身上下居然一点伤口都没有！”

　　王吉光继续道：“后来我去问那些人，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所在，原来这钉板并非致命之物，只是乍一看唬人罢了，实际上根本就伤不了人！”

　　叶梦熊闻言疑惑道：“这是为何？”他也看过滚钉板，但是那都是很久之前执行的酷刑，传言敲登闻鼓告御状就要滚一回钉板…………实际上是唬人的，并无此事，只有在最后一个王朝才有这个规矩，越级上告者要先赤膊滚一回钉板官府才会受理。

　　但是滚钉板这种酷刑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叶梦熊之前看的时候每次都是让人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故而叶梦熊还真挺好奇到底是什么方法才能叫人滚钉板都毫发无损！

　　王吉光笑着道：“华云兄有兴趣可以自己试一下，据那彩戏班子所说，这钉板上的钉子，只要足够密集足够多，那么人躺在上面就像是躺在钢板上一样，顶多是有点儿扎，但却根本就伤不了人！”

　　叶梦熊闻言恍然大悟，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这么一说也就大概想明白了，钉子的点足够多，就基本上组成了一个整体，人这个时候躺在上面有了别的力的支撑，钉子自然也就扎不到肉里面了！

　　叶梦熊不由得啧啧称奇，王吉光说回到正事上道：“这西南的局面在仆看来，就仿佛这钉板一样！”

　　王吉光伸出手来比作钉板道：“现在所有的土司都是在一个水平上的，人躺在上面自然是高枕无忧，而只要有一个土司比其他的要高那么一点！便会将人刺得血流如注！而这播州杨氏，便是这钉板上最高的那根钉子！”

　　叶梦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随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王吉光道：“可是西南的情况你也应该见到了，现在的四川巡抚李化龙对杨英龙多有包庇，我们要绕开李化龙去动杨英龙恐怕是难上加难啊！”

　　王吉光笑了笑道：“这便是我今天来到这儿的目的！”叶梦熊闻言一愣，看向王吉光双眼一亮道：“泉皋，你的意思是？”

　　王吉光笑着点了点头：“据我所知，朝廷之所以同意了杨英龙献金赎罪的请求，是因为川陕白莲教闹得很凶，而淇国公在川陕战场上屡屡失利，但是现在，情况变了！”

　　叶梦熊闻言微微拈着胡须道：“莫非…………”王吉光点了点头道：“没错，就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川陕那边已经有了结果，淇国公已经攻破了略阳城，现在估计已经是擒住了白莲教贼首，川陕困局已解，那么现在自然也就用不上杨英龙了！”

　　王吉光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任命状道：“李化龙马上就要回京述职了，而在此期间，后任之官有权利调查和重议前官政事！”

　　叶梦熊倒吸了一口冷气，王吉光笑道：“仆现在就去上任，他李化龙除了尽快回京述职，还有什么资格留下来拦着我重新勘议杨英龙？况且李化龙真的肯为杨英龙做到这种地步吗？”

　　李化龙都平安着陆了，他才不在乎杨英龙是死是活呢！再者说就算是想管，他现在已经不是四川巡抚了，有什么资格插手四川布政使司的政事？

　　王吉光双眼微眯道：“既然朝廷是因为杨英龙提出要去战场上将功折罪才放他一马，现在战场都没了，仗都打完了，之前定下来的将功折罪肯定也就不算数了！岂有不重新勘议的道理？”

　　叶梦熊一拍桌子道：“好！泉皋兄所言甚是！这次没有李化龙那个老匹夫相助，我倒要看看杨英龙他死不死！”

　　叶梦熊激动的对王吉光道：“最近一段时间杨英龙嚣张跋扈，因为之前五司七姓联合我一同上奏一事对五司七姓怀恨在心，故而这段时间居然屡屡侵犯五司七姓，鼓动苗人随他一起烧杀抢掠，为此甚至诛灭了两个家族！现在播州上下人人自危，可以此事，再次勘议杨英龙！你我二省同时责令他勘议，他不得不来！”

　　王吉光起身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三日之后，云华兄，咱们成都见！”

　　“成都见！”

　　…………

　　发丝凌乱灰头土脸的田九成面色铁青的看着面前的士兵怒声呵斥道：“你说什么？”

　　那士兵也是灰头土脸的，闻言哽咽着哭道：“回陛下，前面，前面后河防线…………失守了！弥勒佛他老人家，被燕军擒住了！”

　　田九成闻言大怒道：“不可能！不可能！”说着用手中的剑拼命的一阵乱挥，四周的人见他如此疯狂，皆是急忙的闪躲开来。

　　田九成双眼血红的看着那个士兵：“绝无可能！后河防线坚若磐石！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失守？你骗朕！你骗朕！！！”

　　那个士兵害怕的急忙磕头道：“千真万确啊陛下！小的亲眼所见！燕军一拥而上，又有两翼自后河上游下游接应，我军根本就抵挡不住！一瞬间就被冲散了！根本就没能挡得住，现在燕军已经冲着我军大营而来了！”

　　田九成原本还想嘴硬，但是一听最后一句顿时就蔫了，脸色灰败的紧紧的抿着嘴，何妙顺见状急忙上前道：“陛下是时候撤退了！不然一会儿燕军杀上来，此处根本就抵挡不住啊！”

　　田九成猛地一挥刀大吼道：“谁也不许轻言撤退！朕决不后退！朕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朕要和他们决一死战！”

　　何妙顺急忙的抱住田九成大哭道：“陛下！该走了！此处根本就守不住！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咱们撤罢！”

　　田九成死死的咬着牙，怒声道：“滚开！我天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岂会败于区区燕军之手？一帮草包！有什么可怕的？朕乃天子！无生老母赐予尔等的勇气尔等都忘了吗！”

　　何妙顺等将领闻言都快说不出话来了，现在还提什么无生老母有啥用啊…………啥老母现在能挡得住燕军的刀枪？

　　此时也是同样灰头土脸的周俊臣急忙的抱着田九成道：“陛下！就算是决战，此地也绝非合适的地点！退往马面山罢！咱们回去马面山，那里尚有一些辎重或可阻敌！在此处，我们挡不住燕军的骑兵啊！而且兄弟们已经是弹尽粮绝了！陛下！撤退罢！”

　　大怒之下的田九成闻言只能是强忍住怒气，沉着脸思索了许久，随后才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兵发马面山！那里是咱们发家的老巢，就在那，朕要和燕军决一死战！”

　　周俊臣何妙顺等人也顾不上奉承田九成吹的牛逼了，一听田九成同意撤退了，急忙的便裹挟着田九成向着马面山逃去！

　　马面山就是田九成等人还没有起事的时候偷偷练兵的地方，那个时候他们也是靠则蒙骗一些附近的夷族以及穷苦百姓，聚揽人躲在着马面山之中制造箭矢，练兵备战。

　　只不过那个时候这些事情都是王金刚奴负责的，他们几乎不怎么常来马面山，所以耗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重新找到了他们之前的驻地。

　　何妙顺看此处的大多数设施都已经荒废了，便急忙的叫人修缮，并且从山上取来石头，深沟高垒准备在这里抵御燕军的进攻。

　　何妙顺将此禀报給了田九成，周俊臣愁眉苦脸的站在田九成身旁，而田九成则坐在那看起来十分萎靡，闻言低着头许久，随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你自行布置去罢…………”

　　何妙顺便出去布置去了，这一去一直布置到了晚上才将将的布置完了，此时晚上还是很冷的，更何况还是山沟沟里面，将士们饥寒交迫，衣薄矢尽，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何妙顺无奈的缩着脖子要去找田九成，却见田九成站在高处，双手负后看着天空怔怔的留着泪，何妙顺不由得急忙道：“陛下！高处风寒，还请下来罢！”

　　田九成好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站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一般，若不是眼角一直落下来的泪水，恐怕还真的就像是已经冻死了一样！

　　“昨夜灯火香暖，多少英雄醉，今朝酒醒何处，梦散只影归，可怜江山，留葬豪杰处，尽挥男儿泪！”

　　言罢，早已是哽咽不能语，何妙顺虽听不懂田九成在说些什么，但是却能听出来其中的悲凉之感，一联想此时众人的处境，不由得跪下悲声嚎啕了起来。

　　一旁的周俊臣也是跪了下来嚎啕大哭，你说他好好的汉中知府做着，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造反？现在好了，谁知道白莲军这么不顶用？虽然的确是阻挡了燕军很长时间，但是现在到底是落得了这般下场！

　　想着刚被自己接到汉中享福的父母妻儿，估计现在已经落到了燕军手中估计已经被下了大狱了！

　　来之前父亲一直在劝自己，叛军根本就没有前途，找机会还是弃暗投明的好，他却认为白莲军声势浩大，虽然不能真的攻入神京，但是分裂川陕恐怕不是什么问题！

　　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做一个知府有什么趣味？现在汉明朝廷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谁不是从微末干起来的？

　　他现在就是汉明的丞相！等到汉明朝廷真的霸占了川陕之地，立了国，那他不是就成了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了？这可是他一辈子都达不到的位置！

　　所以周俊臣没有禁受住诱惑，还是觉得白莲军是有前途的，谁料想居然，居然败得这么快！自己丞相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呢！

　　周俊臣越想越伤心，不由得悲从中来嚎啕大哭了起来，君臣三人相对哭了一阵之后，田九成才收起了眼泪，随后对何妙顺道：“把朕帐中的食物衣物都散一散罢，让兄弟们都吃好穿好。”

　　何妙顺一抹眼泪去了，田九成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对周俊臣道：“丞相，朕已决意明日与燕军决一死战。”

　　周俊臣仍旧抽泣着抹着眼泪，你是死战了，再咋死战，还能击退燕军不成？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他们心中都清楚，就算是死战，也不可能打退燕军了！

　　兵败如山倒，现在他们离被全歼这个局面，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田九成抹了抹眼泪随后对周俊臣道：“朕还有最后一件事拜托先生。”周俊臣已经不想搭理田九成了，但是还是哭着微微躬身。

　　田九成以为周俊臣重情重义，君臣一场舍不得他呢，不免心中有点儿感动，我倒也不是白白走了这一遭，也是做了一回皇帝，还得了这么多“忠心可靠”的臣子，夫复何求啊…………

　　田九成对周俊臣道：“明日朕必定用尽全力与敌偕亡！只是倘或最终还是兵败的话…………还望先生看在你我君臣一场的份儿上，在朕刎颈自杀之时，能够为朕收尸。”

　　周俊臣闻言顿时就是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只是转念一想，他要是刎颈自杀了，那我直接接过剑来，对燕军说是我杀的他，不也算是弃暗投明？没准儿或许大概能逃得一线生机！

　　于是周俊臣心中打定主意，面上却是痛苦着跪下来恳请田九成收回成命，田九成默默的落泪闭上了双眼：“人力有时尽，不得不早做考虑啊…………我若死，尔等尽力逃命去罢，或许燕军会放你们一马。”

　　周俊臣闻言更是悲痛，燕军会放个锤子，自己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地方，这么个山沟沟人家燕军只要包围住就好了，连跑都没地方跑！

　　周俊臣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却不能，只能是伏地痛哭，一时间整个马面山的山沟之中都回荡着幽幽的哭声…………

　　次日天色擦亮，燕军便吹起了进攻的号角，宋清双眼微眯的站在山头看着燕军仿佛潮水一样向着山沟中的一块孤零零的“礁石”上冲击而去！

　　宋清屏住呼吸，一下，两下，三下…………破了！

　　宋清猛地睁开双眼，两眼之中精光闪烁着，大同军就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拼命的从那一道狭窄的破口处冲了进去！

　　就好像是奔涌的潮流，白莲军则像是小土包一般，一瞬间就被淹没了！虽然何妙顺等人奋力反击，但是根本就不是大同军的对手！

　　很快就被压到了田九成的“宫殿”附近，大同军刚准备一鼓作气全歼了白莲军，却只听一声大吼！

　　众人皆是一愣，随后看向了那“宫殿”的房顶上，只见一身凌乱龙袍的田九成手中举着宝剑，正在歇斯底里的吼着。

　　大同军将领大道：“停！”所有的大同军便同时停住了动作，只是仍旧围着白莲军，随后大同军就像是看耍猴儿一样看向了房顶上的田九成。

　　田九成目眦欲裂，死死的瞪着一众冷冷的戏谑的看着他的大同军将士们，他想表现的英勇一点，也好留下楚霸王乌江自刎一般的一段佳话，但是眼中却止不住的泪水横流！

　　只有靠的近的周俊臣才能看到田九成微微颤抖着的身体，他正在拼了命的压制着，压制着心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田九成咽了口唾沫，随后对着白莲军的将士们大吼道：“白莲教的弟兄们！朕对不起你们！朕知道！是朕把你们，把你们带出来的，朕承诺了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朕，呜呜呜，朕没有实现！对不起！”

　　白莲军的将士们虽然这个时候万分恐惧，但是听的此言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来，田九成紧接着对对面大同军吼道：“你们谁是管事的！出来！朕要和他说话！”

　　一个将军从军阵中缓缓的走了出来道：“本将便是，田逆，你有何话说？”田九成咬牙道：“朕，朕贵为汉明皇帝，虽无寸功，却也算是天子！天子不可受刀斧而死！能杀死朕的，只有朕自己！”

　　大同军将领冷笑一声，不屑的看向了别处道：“天底下只能有一个皇帝，就是紫禁城的那位！汉明皇帝陛下，你要是说完了，就抓紧下来束手就擒罢！”

　　田九成歇斯底里的哈哈大笑着道：“投降？哈哈哈哈！投降！”众人皆是盯着他，身后的周俊臣更是焦急万分，你到底死不死啊…………

　　田九成仰天长叹，看着太阳突然大吼一声：“朕死了！所有的罪朕都一力扛起！与众将士无关！你们若是真的是王者之师，就不要滥杀无辜！放他们一马！”

　　大同军将领沉默了片刻，随后沉声道：“这件事我无法做主！”田九成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轻声道：“朕尽力了…………”

　　紧接着猛地举起剑来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去：“朕！宾天去也！”众人皆是大惊失色的惊呼了起来，周俊臣更是激动的差点站起来！

　　谁知道田九成剑架在脖子上用力一抹！用力！一抹！一…………

　　田九成像是石像一样站在那里，涕泗横流，努力的想要抹下去，却发现手臂无比的僵硬，根本就动不了！

　　他一咬牙一闭眼一跺脚！一跺脚！

　　还是下不去手…………

　　一旁的周俊臣都紧紧的握拳，心中无比的紧张，甚至恨不得上前替他动手了！

　　底下的大同军将更是百无聊赖的看了看远处，双手抱胸大声道：“哎！你到底死不死？”

　　田九成呆呆的站在那里，过了许久之后，才颓废的将手中的剑丢在了地上，跪在地上无比颓废的痛哭流涕，以失意体前屈式悲伤的道：“我不敢下手…………”

　　“切…………”

　　大同军众将士不免翻了个白眼齐声发出了鄙夷的声音，那个将军冷笑着不屑道：“不敢下手你他妈瞎举什么？来啊！杀上去！咱们替他动手！”

　　“别！别！”

　　周俊臣焦急的上前，急忙的搀扶起痛哭失声的田九成大吼道：“我们投降！我们降了！”

　　说着便一巴掌接一巴掌的狠狠的往田九成的脸上甩：“你快说啊！你快说啊！说你投降了！说！”

　　田九成朦朦胧胧恍恍惚惚，闻言只能是无力的哭着：“我降了！我，投降了！”

　　“他说他降了！他说他降了！”

　　宋清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大同军已经停止进攻了，相反那些白莲教的叛军则是举起武器老老实实的排成一排走了出来。

　　宋清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便见他麾下的传令兵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宋清道：“国公！白莲军已经投降了！贼首田九成何妙顺等已经束手就擒，请您吩咐！”

　　宋清闻言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这段时间一直提心吊胆，因为川陕白莲拖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解决，朝野之上对他的非议颇多，现在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宋清知道回去了也照样有不知道多少责难在等着他，但是最起码的，现在终于是将这件事给解决了！

　　宋清沉声道：“田九成高福兴何妙顺周俊臣的等乱党首领全部收押沔县，明日便公开在沔县执行凌迟处死！至于余党则斩立决！随者遣散，就在沔县知县的灵前执行！”

　　这早就是朝廷有的命令，这么几万人也不可能真的全杀了，只杀贼首和高层便是了，剩下的遣散便是，至于沔县县令，之前宋清收复沔县的时候就听到了沔县父老乡亲说他的事情，对于这样的人也是很多是敬佩，自然是厚葬了。

　　吩咐完这一切，宋清看着远处被一众将士们拉扯出来的田九成，不由得双眼微眯，在那里龙旗终于被大同军的士兵一脚踹倒，缓缓的坠入山谷之中…………

　　汉明王朝，经历短短数月的绵延国祚之后，灭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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