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暗夜精灵
萧钰全无所动,语气冷漠:“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这句是对着墙外之人说的。
“王爷,都是兰翘的错,是我鬼迷心窍,见到夫人后,起了利用之心。”
兰翘急声:“唐玖这贱人狡猾得紧,时康哥的陷阱抓不住她,我想到若她知夫人在此,定会起意寻求庇护。这才瞒着时康哥,把往客舍这边来的陷阱悄悄拆了……”
她知道唐玖出身山野,林间藏匿的功夫,连时康哥追踪寻迹的手段,也无法将之擒获。
但她没想到唐玖会带着药引,当时见她拿出,便知大错已铸,今日难逃一死。
她自觉愧对夫人,先前不敢说出实情,只求以死谢罪,这时又怕连累时康哥,话出口,再也不敢去看梁妧的眼睛。
其实梁妧见她划伤手臂吸引唐玖时,对她到得这么及时,便已有些猜测。
外面的卓时康又磕起头来,“陷、阱……是……我……拆……”
一着急就结巴,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往外蹦。
兰翘也跟着重重磕头,几下地上就淌出大摊血,“兰翘自知起了念便死不足惜,不敢求王爷和夫人原谅,求王爷赐死,全是兰翘一人罪过,不关时康哥的事。”
“兰……”
外面那个哭着,却连爱人的名字都喊不出来,偏又不敢擅闯净房,生怕惹得王爷更怒,急得拼命挠墙,几下墙上就鲜血淋淋。
萧钰的脸色沉得吓人,梁妧觉得自己再不出声,这对苦命鸳鸯怕就真得双双殉情在这儿。
“王爷,刚才若非兰翘两次出手,我早就死在唐玖刀下了。”
萧钰的冷意一丝未减,她又道:“也是我一开始轻敌,想着拿话稳住人,谁知这人疯起来……,若只有我和知夏,根本不是她对手。”
她小心窥着他的神色,放软声音,小手在他心口一下下拂着,像在给他顺毛。
“爷,我现在好好的,身上连一点伤都没挨着,你消消气好不好?若不是爷出手及时……”
她连忙顿住,再提药引怕不是雪上加霜,改口夸他:
“爷英明神武,一出手就震慑宵小,群鬼退避……”
再往下,她也编不出来了,看向桶边已气绝的唐玖。
脸上那条深深的血口莫名熟悉,跟前世知夏的几乎一模一样,先是冯青疏,再到唐玖,她心中升起一丝敬畏,是对未知、却又有迹可循的命运轨迹。
即使没有兰翘的放水,梁妧觉得,唐玖也会找上她,像冥冥中早就注定的,她此时愈发相信,梦中的一切是她曾亲身经历,就如眼下,并非无妄之灾。
这是她的前世今生。
萧钰冷凝的气场终于开始消退,没再看伏在地上的兰翘,淡淡道:
“今夜之后,本王再见你二人时,便是死期。”
说完,他打横抱起梁妧,径直出门往他的屋子去,口中吩咐:
“备水,服侍夫人沐浴。”
念秋和知夏跟进浴室后,萧钰一声不吭出去,却未走远,就坐在门外的椅子上。
梁妧这才松了口气,生怕他人在气头上,若要亲自动手帮她洗,拒绝的话不敢出口。
知夏把两枚沾血的菟丝针在一旁洗净,回来小声夸梁妧:
“姑娘胆子真大,好样的。”
梁妧用口形问:“兰翘呢?”
知夏哼了声,对这人的不满已上了个新高度,“管她呢,死了拉倒,叫她不安好心。”
还是念秋小声说了:“她没动唐玖的尸首,从后窗翻出去,跟外面那人一起走了。”
兰翘是为追她父亲手稿而来,若那东西还在唐玖身上,她却未取……
梁妧想到兰翘说的,王爷到挽香阁是为与卓时康会面,或许这人另有所长,是王爷一项助力,眼下被赶走……不知会否有什么影响。
这些她不敢过问,王爷有秘密,他不提,她便不问。
洗好穿衣时,外面人道了声:“穿厚点。”
今夜月朗星稀,皎洁清晖遍洒山林,风呼啸着刮过梁妧耳畔,树影在两侧飞速后移,她觉得下一刻就要撞树,紧紧闭着眼,头埋在萧钰的怀里不敢看。
两人同乘一骑,坐下这马体形比寻常略小,银灰色皮毛在夜色中毫不起眼,犹如出没山林的暗夜精灵,穿梭间无声无息。
撞树是不可能的。
梁妧识得这马种,产自云莽山西麓,被当地人尊称为雪山天马。
寻常的马只能于坦路疾奔,若遇山高险阻,为防惊走还需蒙眼。
纯种天马浑身银灰无一根杂色,仅在额心有竖梭形黑斑,像长了第三只眼。
这马擅长密林中高速奔袭,山民都说,它乃山中精怪所化,跑起来两侧双目闭着,以天眼示物,方能有此异能。
早年间西肃轻骑常以此为战马,林间作战如有神助,尤其马蹄厚甲软而坚韧,配以特制蹄铁,落地无声,是夜间袭营的必备良驹。
天马在大景朝罕见得很,梁妧这将门之后也只闻其名,未得亲见。
照料起来耗资颇巨不说,还得有专人在山林中放溜,以免失了天性,京城权贵家也未必养得起,仅听说位于西山的皇家马厩中有不足十匹,其中三匹是晟王的。
他这两年自是从未骑过,这是晚饭那会儿往西山递了消息,刚送过来的。
梁妧上马的时候,瞧见马侧悬挂的一张迭翼弓,这东西她更熟悉两分。
长弓在军中属重武,迭翼弓尤甚,通常须有惊人臂力方可使得,晟王马上这架是三折迭翼,合拢来也比梁妧那架小弓还长不少,令她惊到咋舌。
梁明赫说过,军中神箭手配的迭翼弓仅是双折,这即是说……
晟王的箭术,比神箭手还要强上一筹。
梁妧缩在他大氅里,向上探头问了声:“王爷,咱们要去猎什么?”
这一路跑了快半个时辰,并非如寻常打猎那般循着猎物气味搜索慢行,反倒像早知巢穴所在,前去围剿。
果然就听他道:“有个猎物,韩落他们已经找着地儿了。”
“我这会儿不冷了。”
这时马速渐缓,梁妧扒拉大氅钻出头来。
四周有淡淡的橙黄色光自树顶透下,林间特有的气息混杂着虫鸣,以及各种古怪的响动,半人高的蕨草被风吹得摇晃,像是里面藏着凶险的猛兽,随时要跳出来伤人。
他们一行五人,马蹄声几不可闻,林子里的一切听得都很真切,梁妧被他圈在怀里,本是安全无虞,此刻却忽然升起个奇怪的念头。
要是她一个人在这样的林子里走,定要被吓死。
这个念头一起,心里的恐慌几乎压抑不住,越来越强烈,背紧紧贴住他的胸膛,一手后绕环住他的腰,隐约能摸出衫下坚实紧致的肌肉,透出彪悍有力,让她稍觉心安。
他骑这样的马,配这样的弓,掩在病弱下强健的体魄,“将死之身”这句话,荒谬到令她发指。
她走了会儿神,发现又到了刚才经过的一处山崖边,他们在这里绕圈子?大概快到了。
再走一段,萧钰勒马一跃而下,回身带住梁妧腰身,一个转身已让她轻松落在地上,一手执弓,一手环住她,朝山崖边走去。
一行人静悄悄的,无人开口,也没点火把,就这么行走在暗中,之前的橙光不见,这会儿连月亮也被后面的山崖挡住,前方伸手不见五指。
远眺山景时,或苍峻或雄美,然身处其中,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人在高大的树下显得渺小至极,如穿行于众神之中的蝼蚁,死生微不足道。
梁妧拼命睁大眼,之前那种强烈的恐惧再次袭来,每一次树影的晃动都如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向她扑来。
她没跟他说害怕,一声不吭抱紧双臂,强抑颤抖。
她能觉出,萧钰这会儿气息幽微绵长,身上的冷肃渐起,并非发怒的征兆,倒像是……即将杀戮的亢奋。
或许是被他这强大的气机笼罩着,她才没在这夜林里吓得哭起来。
前方出现大团黑影,像静伏着张大嘴的巨兽,吞噬一切靠近它的人。
待得走近梁妧才看出,原来是一块巨大山石,众人绕路上行,不一时到了顶上,一个人影快步迎过来,近了看清是韩落。
上来后,梁妧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地势高出树顶,像是脱离众神的指掌,逃出生天。
向下俯视前方的树林,能看见几点亮光不时晃动,韩落正指着那处。
“王爷,人在那。”
梁妧忙定睛看去,然而火光细微得像丛间火虫,根本看不清。
不是去猎物巢穴围剿么?她一时听不明白,什么人?
萧钰嗯了一声,低头摆弄手中的迭翼弓,梁妧凑近拽了拽他的袖子,“王爷,你要做什么?”
萧钰抬起头,神色间有她不熟悉的笑容。
那张俊逸绝伦的脸宛如天神,却并非慈悲怜爱世人的神,或许是凛然威仪间蕴含的杀意,或许是那种淡漠一切的冷峭,是战神,亦是杀神。
手在她颈后托住,把人拉近,他垂眸吻了吻她的唇角,满不在意说:
“给你猎个好玩的。”
随后松开她,示意她站到后面去。
“砰”地一声震响,四周的风似乎都被这一下推离开来。
迭翼弓上窍卡张开,四尺长弓被他擎在手中,更显飒爽神姿。
没见他如何使力,玉扳指叩弦,轻轻松松便拉至月满。
梁妧这才后知后觉看清搭在弦上的三枚羽箭,也不见他瞄准,弓身稍移后凝住一息。
一声铮鸣,箭矢离弦而去。
须臾,下方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声响,像一个人猛烈的惨叫刚出口,便戛然而止。
她这方尚不及听得真切,那片林间扑簌簌大群惊鸟飞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这才渐渐沸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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