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冯夫人何意?
皇觉寺这里的客院,掩映在一片竹林间,寺里的医僧来给知夏看过伤,念秋摔在地上,也擦破了手肘和膝盖。
梁妧倒是完好无损,僧人出去后,她到边上斟了茶来给她俩喝,念秋忙要起身:
“我不过破了点皮,怎么倒要姑娘伺候。”
“这有什么……”
梁妧眼神示意她别动,一人一杯递过去,看着两人喝了,这才问:
“那对菟丝针你带了没有?”
念秋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从手边的包袱里取了装首饰的小匣子,因要在外过夜,她特意收了几件姑娘常用的饰物在里面。
拿出一对耳环,“这东西姑娘说有用,出门我就顺手装上了。”
这本来是一对南珠耳钉,下面坠着的菟丝花是梁明赫的杰作,不过指甲盖大小,丝丝环绕,却内有乾坤。
平时看着像金丝掐成的花蕊,颤巍巍又细又软,实际材质是百炼绵钢,便如武林中人用的软剑,抖开仅一指来长,跟梁妧平日用的刻刀大小差不多,锋利则尤有过之。
“接着。”
梁妧丢了一只给知夏,随后坐到她身边,搂住她哄道:
“别生气了,就是可惜了你那柄分水刺,回头再让明赫给你打个更好的,你暂时先用它……”
两枚菟丝针举在她眼前,“咱俩一人一个,好不好?”
知夏破啼为笑,这件宝贝,她惦记许久了。
念秋过来替梁妧整理头发,悄声叹气,“这些防身的东西,就该时时带在身上。”
梁妧点头,把之前拔下的簪子递给她,簪钗尖头无锋,只用这玩意儿,怎能吓退恶人。
她觉着自己的性子过于软弱,实在有负将门之后的名头,要是能像兰翘,有手刃仇敌的决心和力量,上一世她起码可以亲手了结冯青疏,为念秋和知夏报仇。
头发梳好,她把菟丝针簪在髻边,花丝环绕南珠,看去与珠花无异,对镜照了照,倒也别致。
梁明赫给她做这个是为代替刻刀,当时很是得意,“咱们做匠人的,工具自是要时时在手边。”
指尖抚着浑圆珠子,她心头也涌上些激昂,世间能杀人的刀千千万,谁说刻刀就不能?
梁妧到了前厅时,萧钰刚跟韩落交待完事,僧人送来晚饭,两人相对而坐。
皇觉寺的斋菜很有名,每逢初一十五,京城常有贵人专为此而来。
梁妧见王爷脸色阴冷,心下戚戚然。
明日最迟午后就得回去,神鸟归巢的奇景只有今天黄昏才能见到,她一时心急倒给忘了,唐玖逃到这里,冯青疏定也在。
谁想这么巧真就撞上。
上次回门的时候,他就让人打了冯青疏,肯定是厌恶得紧,刚才又咒他活不长,韩落回来一说,肯定要生气。
舀了勺豆腐送到他碗里,软声道:
“妾身上次来就没吃着这白玉豆腐,听说寺里一日只做一担,先到先得,有人为了这个,专门遣小厮前半夜来排队呢。……多亏是跟着王爷来的。”
萧钰弯了眉眼,脸上的冷肃淡了。
刚才不是都吓哭了么,回来先紧着照顾婢女,这会儿还有心情哄他。
不怕……就好办。
他也挟了一块素鱼到她碗里,“这皇觉寺还有个好玩的,想不想去看?”
梁妧眨了眨眼,小小点了个头。
“僧人好善乐施,这山里的走兽被投喂得膘圆体肥,在此行猎,可比西山皇家猎场还有意思。”
梁妧忙摇筷子,“即是寺里养的,怎肯让人随意杀生!”
“秃驴们自是不肯,所以咱们夜猎。”
萧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唇边笑意森森,“我刚让人回府准备猎具,天黑带你进山玩玩。”
梁妧:“……”她也不知道,大晚上林子里黑灯瞎火,能猎着些啥,他既兴致好,她也只能陪着。
“我……想先沐浴,完了再去,行吗?”
本来下午走得久,她就出了一身汗,遇见冯青疏,被那双贼眼瞧来瞧去,更觉浑身不自在,既然王府的人还没过来,她不如趁机先洗洗。
萧钰哦了一声,不知她为何沐浴也要先跟他报备,知情识趣答了句:
“要爷帮你洗?”
她那俩丫鬟都伤了手。
梁妧气结,盛好的笋丝汤“咚”一声搁他面前,“妾身又没伤手,自己会洗。”
说完,撂下他一人用饭,自己先回了后面。
萧钰看着她的背影,指尖蹭蹭鼻子,笑容莫名畅快。
这会儿天都快黑透,念秋把僧人备好的热水提到净房,平日这些力气活儿都是知夏做,这会儿伤了右臂,念秋便替下她。
寺院简朴,沐浴自然不似沁苑有浴池,只有个半人高的木桶,走了两三回才倒满。
净房不大,梁妧自己在房里除了外衫,天气热,中衣里是件及腰的短衫,挽着头发进来。
“你刚蹭了一身灰,也赶紧洗洗吧。”
念秋便打了盆水,拧了帕子来擦,“待会还要出去,夫人何不回来再洗。”
梁妧没提是被冯青疏盯得恶心,趿拉着鞋朝里走。
知夏进来,这会儿精神又好起来,“姑娘,待会儿夜猎,我也要去。”
“嗯,去呗,念秋就别去了……”
梁妧说着话,挑起隔着浴桶的布帘,转到后面脱衣。
黑沉沉的角落里无声站起个人,兔子一样蹿至近前,一把箍住梁妧的脖子。
“别动!”
冰冷的刀尖抵在梁妧脸上,恶狠狠的女声压着尖利嗓音,“敢声张,你这张小脸就保不住了。”
梁妧被迫一动不动,声音倒还冷静:
“你是谁?”
外面的两人早听见动静,知夏一个箭步冲过来,看见梁妧身后的女子,迟疑一瞬:
“你是……唐玖?!”
梁妧闻声闭了闭眼,这对狗男女,上辈子难道不是他们欠了她的?怎地这一世还要接二连三、跟她纠缠不清!
她向前面两人抬了下手,示意知夏不要冲动,语气平和问道:
“冯夫人这是何意?”
这声冯夫人似是触动唐玖心结,箍住梁妧的手蓦地一紧,短刀到了颈上。
随后她呵呵冷笑,朝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踏凳上,拽得梁妧向后一个趔趄,她紧急偏了下头,才没自己撞到刀尖上去。
知夏急了,“你干什么?还不快放了我家夫人。”
“小点声,想她死么?”唐玖冷冷道。
梁妧朝知夏摆摆手,踏凳太低,唐玖坐上去跟蹲着差不多,她便索性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借着这个姿势勉强偏过些,眼角余光看清唐玖满身的狼狈。
身上头发上沾了不少枯叶草屑,脸上不知在哪儿蹭的,红一块黑一块,衣衫也被树枝勾破。
做逃妇很艰辛,梁妧深有体会。
“夫人?”
就听唐玖嘿嘿笑起来,“你就算进了王府,不也是妾?我才是正儿八经,跟疏郎拜过天地高堂、进了洞房的正头夫人。”
刀架在脖子上,梁妧没料到她要跟自己聊这些,“你就为这找我?待在右相家好好做你的夫人,不比跑到这山里强?”
“其实也没什么好。”
唐玖呸了一声,声音听着闷闷的,“早知如此,当初还是你来做这正头夫人好了。”
梁妧啼笑皆非,郑重诚恳地拒绝:“敬谢不敏。”
自打来了京城,唐玖便琢磨着要给自己筹一门好亲,不想再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说她是马夫的女儿,她要做官夫人,寻一门贵婿,彻底摆脱乡下野丫头的出身。
京城不乏出身高贵的豪门世家子,可那些肩不能挑、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哪里能喂得饱她?
挑中冯青疏,是因他生得英俊,兼之那副强壮的身子骨,想必吃起来……比肉骨头还带劲。
比起白面书生,她更中意这一款。
更重要的是,人人都说他情深意重。
她听到不少传闻,道自梁大将军死后,将军府早就过气了,冯青疏却重义守诺,坚持不改婚约,是个好儿郎。
唐玖十分满意,这样的人,想必不会嫌弃她出身低微,将来定能好好待她,同她白首偕老。
关乎一辈子荣华富贵,她费了不少手段,能跟冯青疏拜堂,是老天又一次厚待她。
不过她很快又觉得腻味了,疏郎对她横眉瞪眼,说她诓骗他,夜夜搂着丫鬟、通房们厮混。
怪道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她要还是他的妾,是不是比如今当了大老婆、却独守空房强?
做正头夫人有什么好?一天到晚被婆婆叫去立规矩,说什么名门闺秀没有她这样的,变着法儿调|教她。
她就朝婆婆的茶里吐口水,往菜里散香灰儿,毒不死这老虔婆。
可这会儿听了梁妧的一口回绝,唐玖又觉被她给小瞧了,强撑着颜面:
“我吃剩下的,你愿意便捡了去,我才不稀罕。”
粗鄙言语令梁妧侧目,不过寥寥几句,她是看出来了,这人并非她过去所想的心机深沉之流,倒是天真得紧,乡野中出来的姑娘,透着股彪悍泼辣劲儿。
梁妧虽是这么想她,却没敢半分松懈,就听知夏反唇相讥,“你都被冯家休了,要不然怎会像个丧家之犬?”
念秋脸色一变,姑娘还在人手里,连忙拉了一把这莽撞丫头。
趁着知夏说话的功夫,梁妧抬手在鬓边抚了抚,那枚菟丝钉被捻在指尖。
雷火案开审后,唐玖比任何人都紧张,天天派小丫鬟守在大理寺外等消息,她爹的罪定下来,她就猜到冯青疏要翻脸。
只要她不接休书,她就还是右相府的夫人,这名头即使在京城没用了,回到度州,拿来吓唬人也足够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背上早就收拾好的小包袱,立刻离了冯家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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