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帷幕展开
离得较远,梁妧没听清兰翘跟裴良逸说的什么,一颗心却开始跳得慌乱,朝那边走去。
岚姑陪伴在侧,这时忙来扶她。
梁妧问:“姑姑,兰……翘这是?”
岚姑也望着那边,眼中流露悲悯,扶着她慢点走,一边道:
“就是夫人你们刚到不久,这边也正好挖开门,禀了王爷后,还过去瞧了一眼,就让韩落回京报案。当时有个小工说起,里面死的人看装束像是铁匠,兰翘姑娘一听就急了……”
梁妧疑惑慢下步子。
“哦,是这样,兰翘啊她出身不大好……”
岚姑神情尴尬,偷眼打量她,笑容勉强,“夫人……”
梁妧柔声打断,“姑姑,我知道。”
岚姑一愣,明显有些意外。
今晚跟王爷合着伙诓她,原本心下还有些忐忑,却见她始终不曾挑破,又颇觉几分感慨。
果然是柱国大将军的女儿,比起一般名门贵女,更多一份沉静从容。
“其实兰翘本也是官家女,她父亲原是在度州铁造营任司统,是三年前雷火案的主犯,当时兰司统下落不明,被判畏罪潜逃,抄了家,家眷充为官妓……”
“兰家也就只剩她一个了,被卖在挽香楼,咱们王爷知道这事后,也是因着舅老爷曾在度州任职,那兰司统还曾是手下得用之人,便时常帮衬些,不叫楼里太过为难她。”
岚姑说到这儿,带了几分赧然,“因此这次王爷一说要冲喜,兰姑娘就自告奋勇表示愿意,这才……”
梁妧的关注不在这些上头,又问:“她父亲后来一直没找着?”
岚姑点头道:“是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具体那案子是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听王爷提过一次,兰翘坚称她父亲冤枉,王爷也答应帮她找人,谁想……竟是死在这里。”
她们这时正从堆放的朽烂甲衣、兵器的边上绕过去,梁妧目光一凝,看见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刃处染了大片暗沉的褐红。
以她对金石冶炼的浅薄常识,一眼便能辨出,那是血渍沉积后生锈留下的。
太子私庄暗藏的冶铁作坊里,用的是度州兵造的炉子,里面的匠人是三年前雷火案潜逃的主犯,执甲护卫到此杀人灭口,遇暴雨山土滑坡逃生不及,被尽数埋在此地。
这些线索在梁妧的心里一个接一个串起,背后的阴谋渐次浮出水面。
再有晟王心血来潮的这次出行,前度州刺史陆侯爷、雷火案主犯的孤女兰翘,这一桩桩事、一个个人,今日齐聚此地……
梁妧有种坐在戏台之下,看着台上帷幕徐徐展开的感觉,下意识转头看向晟王,正与他四目相接。
那人微微一笑,朝她这边走了两步,抬手招了招。
梁妧刚一上前,就被他大氅下伸手来拽,躲了一下,“我不冷。”
“我冷,你给我暖暖。”
萧钰不容她逃,低笑着裹住人,在她小脸上端详一眼,“怕不怕?”
虽说地上躺满腐骨,但这么多火把跟人来来去去,她倒没怎么怕,就是气味不大好,摇摇头,“王爷……”
一根冰冷手指揉上她的唇瓣,“这么晚了,你倒不困?回去睡吧。”
他的一言一行满是暧|昧,梁妧有点不敢接这话,生怕又掉坑里,忙寻了个借口:
“妾身殿里那床有些残旧……”
意思是今晚招待不了你,谁知这人弯了眉眼紧接一句:
“睡不惯是吧?”
梁妧心里一紧,怕他会错意,忙摆手,“也不是……”
萧钰倒真没有逗她的意思,“走,咱们回府。”
倒把梁妧说懵了,“现在?咱们不在这儿住吗?”
“这么多死人,怎么住?”萧钰理直气壮。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倒要现在回府,梁妧不知他又玩哪出,只得不作声。
萧钰带着她找到裴良逸,“这案子就有劳大人费心,本王体力有限,实在撑不住,就先回了。”
裴良逸的反应大概是跟梁妧想一块儿去了,深觉诧异,紧锁的眉下,双眼精亮审视他:
“王爷,此间事关重大,怕是与三年前的雷火案有牵扯,您真要这会儿就走?”
“雷火案跟本王何干?”
萧钰倒不懂了,反问:“你也说三年前,那会儿这庄子也不是我的。眼下雷火案主犯的尸首挖出来,你要人证,我那个冲喜娘子你带走,你要物证……”
他朝舅父那边扬了扬手,一笑,“前度州刺史在此,你也带走。这庄子你回头想怎么查都行,还有别的话要问,本王日日都在王府养病,你随时来。”
责权清晰、条理分明,裴良逸无话可说,见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只得拱一拱手。
“是下官思虑不周,王爷身子要紧,还请自便。”
萧钰一点头,扬声叫韩落,“备车,回府。”
梁妧看见兰翘已被几个大理寺官吏看管着朝大门走,想是要带回署里问明口供,倒是陆侯爷过来,又关照外甥几句。
“雷火案当年本侯是初审,如今兰庆翔有了下落,待验明正身后,是否重审还要看陛下的意思。这些事跟你没什么瓜葛,早些回去养着,别累着了。”
陆遇的视线又转到梁妧脸上,点头露出个意味莫明的微笑,没跟她搭话,在外甥肩上拍了两下,盘着核桃转身走了。
梁妧略感讶然,她嫁给晟王的事,因本就是桩错嫁,眼下知道的人还不多,冯家那边也因理亏不敢声张。
不过看刚才陆侯爷的眼神,分明是知道她是谁了。
她被晟王半抱着离开这片喧嚣地,往门前等车的时候,远远看见兰翘正要登上大理寺的车驾,回身过来,朝着这边跪地三拜。
夜太黑,梁妧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王爷似乎一点要跟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梁妧只好不问,在心里自个琢磨。
破旧的庄院门前人来人往,韩落备车迟迟未来,再说念秋她们也要赶回去收拾东西。
两人便在廊下圈椅上坐等,梁妧被大氅裹得有些发汗,但挨着他的那一面又觉清凉。
这一夜折腾到现在已过亥时,平时这个点梁妧早就睡了,兼之泡过温泉人本就乏,一直是强撑着,这会儿想着想着,挨着身边的人渐渐睡过去。
大理寺连夜赶来的人手这时刚到,带了十几辆马车,今夜起出的尸骨、器物,须全部搬回署里再做堪验。
便见着一向因病重、连走路都要人抬的晟王爷,怀中抱了个娇滴滴的冲喜小娘子,稳步出了大门,登车而去。
小吏们凑在一处议论开了:
“王爷这是大好了?看来冲喜这法子真管用。”
“你也不看看,一次抬了两位呢,能不管用吗?”
“先前人人都说晟王荒诞无度,从青楼里找了个花魁回来冲喜,谁知竟是救下个替父申冤的孤女。”
有个刚才目睹全程的官吏,这会儿忙着抒发感慨:
“依我老张看,雷火案当年错漏百出,根本经不得推敲,不过是因主犯跑了,这才坐实罪名。”
有人一听就明白过来:
“这么一说,王爷这是做了件大好事,才得了深福厚泽,病体康复,这是好人有好报呐。”
“对,对对……”
众人连连附和。
马车里,萧钰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窝在他臂间的小脸像个熟透的桃儿,白里透红,诱得人想咬上一口。
刚贴上去,她像是梦里也有感知似的,扭动着身子,朝他怀里又拱了拱。
衫领略松,露出殷红一片的粉颈,他把手捂了片刻,不那么冰时便覆上去,替她略作缓解。
指掌摩挲,忆起今夜她情|动时的样子,心头的火热又悄然升起。
手探进领口些微,便看到一截红绳,坠向更深处的腻脂丰腴。
萧钰勾唇,轻轻笑了。
他知那块暖玉是她母亲的遗物,上一世她亲口说的,他也曾亲眼见过……
有强烈的好奇,他想再看一眼,以确定,曾经脑海中的那夜旖旎,并非虚幻。
手指下意识探去,像是冰着她了,瑟缩间雪脯生起一层细粒。
只这么一个自然的应激反应,他顿时打消了念头,收回手,有一下没一下替她冰敷颈上的红痕。
何必呢?他在心里问自己,你是为着前世那场萍水相逢才这般在意她,还是因为,此时此刻,她就在你身边?
既然她本就不记得你,这一世,就从现在开始吧。
梁妧睡梦中感觉到一阵清凉,舒展了眉,埋在他怀里睡得更香。
回到王府已过子夜,梁妧仍未醒,萧钰便这么抱着她一路送回沁苑。
待转回磐苑,书房里灯火通明,左迁兴致正高,见他进门先恭祝一声:
“王爷,这回够太子喝一壶的。”
萧钰抛了大氅,看着他的眼神冷静如常,“莫要高兴得太早,雷火案重启虽说基本已成定局,但审到最后,依旧拿不到太子的确凿把柄,你信不信?”
左迁愣住,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我就不信,裴良逸他的名头是假的不成?”
萧钰嗤地一笑,“倒不一定是他无能,还得要看陛下的意思。”
“那、难不成,咱们这次除了打草惊蛇,就没点别的好处?”
“也不尽然,算是在我的好父皇心里头,扎上根刺儿吧。”
裴良逸差不多是跟晟王前后脚赶回京城的,他这一夜马不停蹄,回到大理寺,三年前雷火案的卷宗已摆在案前。
回来路上打好的腹稿,此时提笔一挥而就,揣着秘奏直接奔宫门而去。
时间赶得刚刚好,在皇帝未上朝前,递至寝殿门前。
他候在外面,准备着待会儿陛下出来的说辞。
谁料不到两盏茶功夫,内侍王公公便出来,带了陛下口谕,只得一字:
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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