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夏天的夜晚是一天中难得凉快的时候，钱晴住在三楼，采光是好，就是晚上热气聚在屋子里，得开了窗户散一会儿。

　　大院里的人吃完了饭也都出来了，大人聚做一堆，小孩子们聚做一堆，大人们摇着蒲扇就扯闲篇，小孩子们倒是三五成群疯跑着，打陀螺，跳皮筋，抓子儿……

　　周皓在厂里风评不错，钱晴现在虽说是个“个体户”，但她也就是卖卖冰棍，又格外的“亲疏有别”，每天卖便宜冰棍给大家，所以除了个别脑筋还没转过来的，其他人都对钱晴表示了善意。

　　钱晴还会说话，跟人聊天不冷场，除了问到她现在一天挣多少钱的话题她会不回答，别的说什么她都能接一接。

　　王华下班回家的时候正碰上钱晴从食堂吃完饭在筒子楼底下坐着说话，夜幕降临，钱晴身上穿了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搭在肩膀上，眼睛都是亮的。

　　“我听说四栋那边有人买电视机了，熊猫牌的，可清楚了，他们一栋筒子楼的到了晚上都去看。”

　　“啥时候咱们这栋也能有人买啊，到时候大家都能过把瘾。”

　　“喏，你们问问钱晴呗，咱们这楼里要说谁能买得起，那就得是钱晴了。”

　　钱晴也不慌，这点酸言酸语她都没当回事，倒是电视机的话题叫人怪感兴趣的。

　　“他们买了一台电视机那天线怎么接啊？”

　　“叫人帮忙拉去楼顶了呗，那一栋楼现在可热闹了，一到晚上就聚在那一层的走廊上，跟小娃娃上课一样全是人。”

　　……

　　王华不由得心里有点郁气，怎么什么好事都能让周皓给摊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又能挣钱，还会做人。

　　换个别的人来，要是短短几天就挣了这么多钱，只怕一栋楼里的人红眼病都要上脑了。偏钱晴能耐，几十根冰棍的利润舍出去，又嘴甜跟周围人处好关系。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这下子谁也不好跟她计较什么。

　　再看看自家那个蠢货，瞅着是个精明样子，偏偏倔的很。让她跟楼里的人处处关系，她只会低着头不吭声。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她就是嫌弃楼里这些婆子媳妇！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股子劲儿，大多数时候卑卑喏喏，偏又带着一副清高，好像谁都不如她聪明。

　　王华憋着气回了家，他老娘是个糊涂人，在大院里名声不好，本来他指望着娶的媳妇是个伶俐的，也好给他家换换门风。

　　结果呢？家里闹得不像样叫人看笑话，老娘整天贴着几个老婆子说闲话，媳妇又是个缩在楼上连门都不出的。

　　王华到了家，直接把鞋甩到床底，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吃完了饭，万真真才把她今天去卖冰棍的事情说了，本以为王华要生气。

　　结果左等右等没有等来王华的怒吼，再一看，王华脸上挂着复杂的表情。良久他才回道：“你要去就去，只有一样，别在大院里卖。”

　　只要别丢人丢到他眼里来，他也能忍一忍。

　　万真真说的话又击中了他的内心，钱晴可以，万真真凭什么不可以？万真真是不聪明，但卖冰棍要什么聪明才智，不就是进了冰棍推着车子卖？

　　他就不信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万真真还能搞砸？

　　去吧去吧，也不能什么好事都叫周皓一家子占全了，王华还从兜里掏了十块钱给万真真。

　　万真真胸中似是鼓起了万千豪情，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挣了大钱，大院里的人都围着自己转，谁都不搭理钱晴的样子。

　　第二天万真真进货时候就格外霸气：“给我来四十根盐水冰棍，十根红豆，十根绿豆，十根橘子，十根葡萄，再来二十根牛奶冰棍。”

　　这下子直接进了一百根，把冰棍箱子都装满了。

　　办事员看她进的多，就搭了两句话，没两下万真真就得意的道出自己要去子弟一小门口卖。

　　办事员试探着问：“子弟一小门口不是有个冰棍摊了？”

　　万真真豪气挥手：“那怕啥！我卖的比她便宜不就行了？大家都是生意人，谁还能拦着不叫别人做？她比不上我卖得好那是她技不如人。”

　　办事员：……

　　这人是不是傻？人家卖的便宜是因为有小摊子，走的是固定生意还量大。你一个冰棍车才能装多少？跟人家打价格战，人家降得起，你又能撑多久？

　　等钱晴来进冰棍的时候，办事员就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提醒了钱晴一句：“今天有个女的来进冰棍，进的挺多的。”

　　钱晴略一思索就知道了，还能是谁？万真真呗。

　　“给我来两百根盐水冰棍，一百根红豆，一百根绿豆，五十根橘子，五十根葡萄，五十根牛奶，再加十根牛奶雪糕。”

　　一般她中午进的会比下午少，因为下午卖不完她还能推回筒子楼卖，中午要是卖不掉就纯粹是折本。

　　这个数量跟她昨天中午进的量比，也就是少了一百根的盐水冰棍而已。

　　万真真操的什么心她清楚，但万真真忽略了一点，她俩体量不一样，万真真想抢生意，也就能抢那一百根的生意。她一天进货都上千根，一百根冰棍对她来说就是个毛毛雨。

　　果不其然，等到中午孩子们出来的时候，万真真得意极了，扯着嗓子叫卖。

　　“盐水冰棍八分钱一根——”

　　“红豆绿豆一毛钱一根——”

　　“橘子葡萄两毛钱一根——”

　　“牛奶冰棍三毛钱一根——”

　　钱晴都气笑了，一根冰棍挣三分钱，万真真脑子叫驴给踢了吧？

　　这价格十分吸引人，孩子们乌泱泱冲去了万真真的摊子，钱晴这边的小孩子也有扭头去万真真摊子上的。

　　只有几个小男孩抱着书包皱着眉头，依旧在钱晴这里排队。

　　钱晴问他们：“你们怎么不去买便宜冰棍呢？我这里可还是昨天的价格。”

　　小男孩怒气冲冲瞪了一眼万真真那边，小声说道：“我才不去！她是个坏女人！”

　　昨天被抓着骂的事他还没忘呢！坏女人今天故意降价，谁知道安什么心！

　　人一少，钱晴也悠哉了许多，就如她所料，万真真那边的一百根迅速销完，孩子们又都围到她的小摊子边上了。

　　万真真本来还得意于自己抢了钱晴的生意，这会儿再看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钱晴没降价，依旧卖原先的价格，这让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更令人气愤的是，钱晴卖的还是比她多！

　　万真真咬了咬牙，下午她要进两箱！她就不信了，钱晴还能稳得住！

　　钱晴这边卖完了冰棍回家，家门口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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