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诗珑的梦（三)

　　“诗珑……”他抓住她的手，“你跟我走吧，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很后悔，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其实你比当官重要一百倍，不，一千倍。不，两者是根本不能比较的，你是圣洁的无人可及的仙女。”
　　“不，我只是个婊子。”诗珑轻轻地说。
　　络靖旋一下子泄了气，像个瘪掉的球瘫在床头。
　　“我们都回不去了。”诗珑垂下眼帘。
　　走出酡红楼，络靖旋发现自己的怀里多了一张银票，他看了一眼数额，有点不敢相信，揉揉眼睛，竟是五万，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的天文数字。
　　凭着这五万，他谋到了天都郡江城下辖江县的县丞职位。
　　临行之际，他又去了酡红楼，诗珑不肯相见，叫阿斐出来回他。
　　“小姐说已经忘了公子，也请公子忘记她，不必再挂怀了。”
　　他万分惆怅地离开，第二天又来，阿斐还是挡驾：“请你走吧，你站在这里，挡着门面，叫小姐怎么做生意呢？”
　　他将一个包裹递给阿斐：“你给诗珑看一看。”
　　阿斐将包裹交给诗珑，诗珑打开后，顿时泪眼滂沱，原来是凤冠霞帔。
　　“你让他进来。”诗珑掩面道。
　　络靖旋一进来，便脱掉大氅，里面是红色的婚衣。
　　“诗珑，你也换上衣服，我们成亲吧。”他用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语气宣布道。
　　她含泪点头，此情此景是一个女人所无法抗拒的。
　　当夜两人拜了天地，从此以夫妻相称，在那个露华浓的夜晚，两人又哭又笑，又笑又哭，彼此都付出了最炽烈的爱，他拥着她发誓，给他三年时间，三年之内一定光鲜地带她离开。
　　一晃就是三年，头一年，她经常收到他的信，全是讲述他刚刚出仕的意气风发和当地的风俗民情。
　　第二年，信减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礼物，主要是各种各样的珠宝，材质贵重，款式流行，做工精细。显然他不再囊中羞涩，捉襟见肘，而是大大的阔了。但她还是喜欢他的信，那些珠宝再华美，也是冰冷，而信里的一个个字都让她温暖无比。
　　第三年，除了在年初收到过一封简短的信后，就再也没有了。后来他托人送了十万两的银票给她，叫她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千万别省。
　　她在一盏油灯下，对着银票，独自坐了整晚。
　　阿斐很担心，劝慰道：“小姐，相公送了银票，你何以倒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相公一别三年，已不是三年前那个青涩的素人了，他已经当了三年官了，是江县的当家人，每日要处理许多公务，要做许多决断，他不再写那些小儿女情态的书信，也不送什么信物，而是果断送钱，倒是很符合他的阅历和身份。嗨，小姐你管他送你什么，他牵挂你就行了，没有你哪有他的今天，他不会忘了你的。我永远都记得相公找你成亲的情景，他一下子撕掉了外衣，露出了红的刺眼的婚衣……我的天哪，小姐，在酡红楼大家都见惯了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哪有像相公这样真情的男子，连我都感动了。那晚，我躲在阁楼上，抱着一壶酒，整整哭了一夜。”
　　“阿斐……”诗珑叫一声，哽住了，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诗珑渐渐平静，她偷偷抹掉眼角的泪，不愿阿斐再为自己操心，也不愿再示弱。她是个有主见的人，阿斐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她亦有自己的见解。在风月场上待了三年，她阅人无数，其中绝大部分是达官显贵，她其实早已明白，当年与他拜天地，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当时，他官场失意，她倾囊相助为他解了燃眉之急，所以他无限感动，但那只是他头脑一时发热，现在的他已经做了三年的官，一定变得更成熟更现实，更不会头脑发热了。这张银票就是他对她无声的偿还，还加了利息，她知道他不会再来了，也好，就让自己慢慢忘记他吧，这就是她的解读，不过她不忍告诉阿斐，大家都是苦命女人，有个残梦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络靖旋打量诗珑的住所，屋里的摆设比几年前更奢华和精美，再看诗珑，她本人也满头珠翠，衣着华美，更让人惊叹的是，她的气质更为沉静大气，不像一位名妓，更像一位世家大族的少夫人。怪不得，她比几年前更红了，这样的女子，谁会不拜倒呢？
　　他欣赏着她的美，心里不禁泛起层层涟漪，他早已经抛弃她了啊，那是到江县履职的半年后，有人为他说媒，说的是江县首富的千金，他一口回绝了。
　　媒人很惊讶：“大老爷怎么考虑也不考虑就拒绝呢？”
　　“我已有婚约。”
　　“噢，原来如此。多问一句，是哪家小姐这么有福气？”
　　“她姓王，我与她是患过难的。”
　　媒人仍不死心，找到师爷，要他帮忙。
　　“老爷的私事我怎么好多嘴，再说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唆使老爷另娶他人，太缺德了吧。而且老爷也不可能听我的话。”师爷剔着牙慢悠悠地说。
　　“首富说事成送师爷十万和一所宅子。”
　　“这样啊……”
　　师爷看在十万和宅子的份上，去劝说络靖旋。
　　络靖旋起初极为反感：“师爷，我一向敬重你，但我已经缔结的婚约如何能毁，而且我和诗珑是拜过天地的。”
　　“我知道，我也承认你和诗珑小姐的爱情感人肺腑，可你是否想过，若你真娶了她，上峰会怎么看你，同僚会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
　　“大人是打算在江县养老吗？”
　　络靖旋一惊：“你什么意思？”
　　“诗珑小姐是京城出名的红姑娘，她从良做了你的夫人，你这一辈子都会成为官场茶余饭后的谈资，你的所有上级都会认为你可笑轻浮、不顾名节、不堪重用，而你父母早亡，又无任何一门显赫亲戚或名望重的老师可以仰仗和凭靠。大人还年轻的很，肯定要往上走，所以，更迫切地需要结一门好亲，目前来看，首富是最好的选择。”
　　“首富这人鄙俗的很，每次与他见面，我心里都不舒服。”
　　“大人，你就看在钱的份上，听说他的实力其实是整个天都郡第一，比满财神还要阔。”
　　“哦！”
　　满财神号称家财不计其数，如果首富真比满财神还要阔，那……络靖旋心动了，但旋即又为难起来。
　　“可是……辜负诗珑，实在太过分了。”
　　“你可以不过分嘛。”师爷道，“送点钱给她，多送一点，反正你未来岳家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信千万不要写了，万一流出去，你就是别人的笑柄。”
　　“哎呀！”络靖旋一拍脑门，悔恨地说，“我真是……还写了那么多。”
　　“大人是情种呗。”师爷调笑道。
　　“惭愧惭愧，年少轻狂，做事任性，不计后果。”
　　“以后想办法把那些信收回来。对了，她为你一共付出多少钱？”
　　“学籍五千，分配五万。后来我来江县，她又寄给了我三万。一共是八万五。”
　　“那你多还她一点，加上利息。”
　　“如果全部还钱太明显了，一下子我也做不出来，这样吧，明年我先买五万珠宝，陆续送过去给她，后年我就一次性给她一张十万银票。大家好聚好散。”
　　“大人气量宽宏，真正给了不少了，她一个烟花女子，也是值了。”
　　“哎，都是天意弄人。”
　　很快他就娶了江县首富的女儿，如今膝下已有两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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