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雪筑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搞得一愣。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折锦并不是因为太过排斥她的触碰而掉眼泪。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和地道：“怎么了？”
折锦始终伏在她的肩上，声音都哭得带了些鼻腔，“我前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害死了少主。”
“所以……”雪筑稍顿了顿，问道：“你是为了那个梦特意跑出来找我道歉的？”
折锦没直接回答，在她肩上抹了抹眼泪，说道：“你还活着就好。”
雪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师姐，你还真是……可爱得紧！就为了一个梦千里迢迢跑来，将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说着，她将手从他背后环过，向上伸了伸轻轻拍拍他的后脑勺，又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还没到哭丧的时候呢。”
她越是安慰，折锦便越是将她抱得更紧。
暗自平复了一番情绪，折锦才又开口：“少主，求你以后别丢下我。”
努力压制却仍是止不住颤抖的嗓音说着可怜巴巴的话，雪筑一听，心下便是什么气都消完了。
她抚着折锦的背，轻轻道：“不会丢下你的。”也不可能丢下。
她那么喜欢折锦，就算他自己想走，她都不会放他走的，又怎么会丢下他。
折锦闻言，立即放开了她，抬起手来只伸出个幺指，抽抽搭搭道：“那你与我拉钩，不许食言。”
雪筑被他逗笑了，顺着他的意思伸出幺指勾住他的，与他拉过钩盖过章后，便将手伸到了他脸颊上贴着。
“师姐，你今日简直可爱得过分。”
她话刚说完，一滴泪便从他眼眶中划出，正正好滴在她的指尖上。
雪筑将手拿开，饶有兴味地碾了碾指尖的泪水，不禁又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师姐哭。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折锦是个要脸的人，听雪筑这么一说，当即就红透了脸颊和耳根。
他有些无地自容地蹲下|身，以双手捂着脸，闷闷道：“若不是昨夜遇见雷雨天……也不会……控制不住情绪。以前打雷时都有你在一旁，我……”
折锦支支吾吾说了一半便就顿住，随即又道一句：“对不起。”
他这么一说，雪筑便晓得他一大早如此狼狈的出现在客栈里，方才又抱着她哭这么一阵是怎么回事了。
感情不是在为她哭丧，是给昨夜的雷雨吓到了，现在瞧见了她，心里在犯委屈呢。
折锦怕打雷，这是她自小就知晓的事情，并且在过去的十多年间，那些雷雨天里，都是她陪着折锦度过的。
可昨夜到现在，雷声那么频繁响亮，折锦他……
雪筑脑海不自觉浮现出许多年前那个雷雨夜里，她去厨房偷食，却意外瞧见折锦紧紧抱着自己蹲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的模样。
那个时候折锦九岁，却瘦瘦小小的，体格还不如六岁的她。
她当时初初知晓折锦害怕打雷，心中的保护欲瞬间暴涨，当即就走过去将他抱住，并向他许了人生中第一个承诺。
她说：“师姐，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让雷声吓到你了。”
许诺很简单，可要做到却很难。
雪筑想到此，缓缓矮身蹲在折锦跟前，伸手拿开了他捂着脸的双手，盯着他的双眼轻声说道：“师姐，我保证，以后再不会留你一个人了。”
折锦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却没说话。
雪筑也没逼着他非要给出什么回应，只默默扶着他起了身，又在他身上施了个清洁术，将他这一身的污泥消除。
对嘛！她的师姐，就应该要这样纤尘不染才好。
-
折锦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受惊过度，因此在雪筑房中哭过那一阵之后，便就在她屋中睡下了。
雪筑守到中午才从房里出去。
刚关上门准备下楼，转身便瞧见昨日里救下的那个女子迎面走来。
“姑娘。”那女子走近来才开口道：“乌大哥叫我来喊你吃饭。”
“嗯。”雪筑点点头，便跟着她往楼下走。
刚在桌前坐下，乌沉便八卦的凑了过来，“你不是将折锦打发回云宫了吗？她怎么又来西京了？她不会一直在尾随我们吧？”
雪筑斜觑他一眼，无语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变态啊？”
“可我们昨日前脚才进西京，她今日就来了，这怎么可能让人不怀疑嘛！”
雪筑懒得与他辩，点点附和道：“啊对对对，师姐就是一路尾随我们来的，行了吧？”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折锦的声音：“我是昨天早晨处理完云宫事务才来的，没有尾随。”
雪筑回过头，见他站在自己身后，忙将乌沉赶去自己对面坐着，然后叫折锦坐在了她的旁边。
对于乌沉幽怨的眼神，她选择视而不见，只一心关心折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折锦面色很是憔悴，浅叹了一口气道：“睡不着。”
见他坐下，那女子十分积极的起身道：“既然折姑娘睡不着，那便先吃饭吧，我去叫小二拿副碗筷。”
折锦瞧着她往柜台走去的背影，目不转睛地道：“她是谁？”
“她叫阿青。”雪筑应得含含糊糊。
“阿青？”折锦回头看向乌沉，问道：“你的朋友？”
“那必不可能！”乌沉赶紧摇头解释道：“那是雪筑昨日在香满园里买的，花了一整个万年蚌的元丹呢！跟我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香满园？买的？”折锦异常平静的看向雪筑，“少主，你此番可是有什么打算？”
虽然乌沉一脸想搞事情的表情，他也确实对雪筑出入烟花之地颇有微词，但他能嗅到那位阿青姑娘身上的妖气。
而他能够察觉到的事情，雪筑定然不会察觉不到。
明知是妖还要花大价钱买回来，她这么做定然是有她的道理。
可有时候，有些事，它就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也或许……是因为当事人心中别有想法。
而雪筑买下阿青，显然是后者。
因为乌沉挑事般说出那句“哪有什么打算，她不过是瞧阿青的眼睛像你才买的”时，雪筑非但没有反驳，还心虚的将目光挪了开。
他还活得好好的，雪筑就开始收集拼图了。遇见这种事，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可一开始是他先拒绝了雪筑，他对此原是不该有什么情绪的，但在阿青拿着碗筷回来时，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阿青的眼睛瞧了许久。
阿青的眼睛真的和他很像吗？
他其实并不敢确定。
折锦不爱照镜子，也从不在意自己长成什么样。但今日听了乌沉那句话之后，他却疯狂在意起了容貌。
一想到自己在雪筑心中竟然是可以被替代的存在，他心中就没来由感到憋闷。
“原来是可以被代替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折锦恍恍惚惚的呢喃一声。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雪筑就坐在他旁边，都一个字儿没听清楚。
见他放下筷子，雪筑忙抬头看向他，“师姐，怎么了？”
“吃好了。”折锦起身道：“我再去睡会儿，晚上若是我还没醒，也不用叫我。”
说完，他便走向客栈的柜台前，给钱让掌柜再开了一间房。
过了中午，雨终于是停了。
乌云散去，天紧跟着便放了晴。
太阳一出，天际随之搭上一条横跨整个西京的彩虹桥。
折锦却只站在窗边瞧了一眼，便回床上躺着了。
为了能早些来找雪筑，他熬了十几个日夜将云宫堆积的事务处理完，然后又马不停蹄赶路，顶着雷雨跑来西京。
一路上又困又累，还受了不小的惊吓，现在已经完全撑不起精神。
而现在雨过天晴，没了雷声惊扰，他自也不需要再继续强撑，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沉了。
折锦一觉睡到后半夜。
饿醒了。
这一路上他都没吃什么东西，中午又因为阿青的事败了胃口，也没吃上几口。
他摸着黑爬下床，伸着脚欲图找鞋，却蓦地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紧跟着，一只温热的手便覆上了他的脚踝。
“师姐，你踩着我了。”
黑暗中，雪筑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折锦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脚，想将它从雪筑手中抽出来。
可雪筑却因为这一动，反而加重了手上力道，将他的脚踝握得更紧了些。
折锦只好无奈出声，“少主别闹了，将我松开吧。”
“哦。”
雪筑竟是出乎意料的听话，当即就放了手。
还不等折锦松下那口气，雪筑便就起身，一下子将他压回了床上。
雪筑与他贴得极近，几乎要咬着他耳朵说道：“师姐，你都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什么？”折锦只觉得雪筑离他太近了，她身上的香味通过鼻腔直冲上了他脑子，霎时间就卷走了他的一切思绪，现在他就只剩一脑空白。
“问我阿青的事啊！”
折锦呼吸一窒，白日里被掩下的那些莫名情绪顿时翻涌升腾，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对，便秉承了一贯的嘴硬性子，故作镇定道：“这有什么好问的。”
敷衍完那一句，他便马上推开雪筑，慌慌忙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留下一句“我出去找点吃的！”便匆忙的逃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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