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杀夫正道二十六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穿这红衣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如此见你吗?”
湮赆之神情暴戾疯癫外, 有几分扭曲,看起来诡异万分,“你也曾身着如此,你一定知道。”垂下的那只手臂鲜血淋漓, 五指已成细长白骨, 但他不在意, 唇角带笑,喉间门的血肉却似被利刃搅碎了。
哑声重复,“你一定知道。”
你也曾红衣。
也曾喜服,嫁衣。
而褚长溪静静凝视,不为所动, 气质如远山薄雪, 既冰冷又遥远。
他不言语,静看他疯,手中执剑嗡嗡铮鸣。
罡风四起,呼啸席卷而过。衣摆被吹的猎猎,半跪在地的凤凰,电闪雷鸣中,瞥见熟悉的一抹白, 忧心急促, 吐出一口血。
他先前故意那般说与湮赆之, 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门, 没曾想褚长溪根本未离开。
“长溪, 快走,咳—”
他腹部已是一个血窟窿,话未说完又是一口血吐出。
褚长溪瞥见移步挡在他身前。
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湮赆之满面蔓生红枝,齐往眼中涌, 厉声问道,“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我为何如此?”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褚长溪冷下脸,终于开口,声音冷如玉碎,“你既恨我一人,不要伤及无辜。”
不知,伤及无辜。
恨你?
湮赆之狞笑,身后翻滚的黑色蛟龙,前所未有的暴躁,翻卷出的大风似要把周遭万物撕碎。
“恨……”他垂头淡淡的笑,沉静下来后,不再是前几日霸气悱恻的魔尊大人,倒像是刚从魔窟地狱里爬出来的邪魔,“是恨啊。”
但只有湮赆之自己知道,他只是觉得心生生剜出,被眼前人踩碎了。
曾经飘渺仙雾的玄天搂,花卷如潮玉阶千万道。负手而立云端的剑尊仙人,当初惊鸿一瞥,满心倾付,也曾一腔赤忱干干净净。人间门游历百年,为他挡刀剑,挡万邪,自己衣衫被血水浸透了,还在笑看仙人衣摆无尘掠过山河如雪静落。
他……无法不恨。
知晓他应下大婚,只为布阵杀他。
看他亲手刺他一剑,豪不半点情意。
……
那时昏去前,扯他衣摆,感受着仙人五指刺破后颈生生抽出他根骨——
湮赆之低眸看着横在两人之间门的长剑,眼中猩光涌动,翻江倒海。
他用什么……才能不恨。
恨重生根骨归来,至爱之人依旧要杀他。
恨明明答应留在他身边,却仍跟其他人走。
恨他轻易与他人欢好,以身挡在前护他人性命。
恨他对他无情,恨他无心。
……
但他如此清醒的恨,却也万分清醒的爱。
湮赆之知道自己很可笑。
他不是不知道。
白发三千,暗夜里成河流,起起落落,猩红的眼底满是复杂难抑的情绪,身上恐怖的威压震的妖界帝王再次伏地吐血,但挡在前的褚长溪却独留威压之外。
湮赆之眸中情绪在毁天灭地的狂躁中,艰难抑制自己,伸出的手,那截血淋淋的骨架,血沿着骨头,滴滴答答落下,竟抚上褚长溪脸颊,留下道道血迹。
他克制着杀意的本能,动作轻柔,“褚长溪,是你负我。”
“骗我,伤我,背叛我……”
他笑的眼眶湿润,像泣血,嘴硬道,“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你不是想要恢复这封印吗?”
他忽然抬手,手中鞭子已成一把剑,剑身漆黑,上盘双龙,魔气疯长间门,剑意犹如生灵,龙啸之势,山河动荡,惊天动地。
那力量不仅远超分神期修为,更有一股和天地同生同灭,超脱下界之外的气息。
【这就是弑天神剑!】系统激动道。
掌天罚罪,这是上界神君的本命剑。
原来宿主的目的是这个。把红绳给宣斐时应该就在设局,以此让湮赆之召回器灵,恢复神剑。神君与下界失联,唯有此物的动静定能让其感知到。
不过系统有感觉,宿主的局远不止此。
果然,此剑一出,天降雷云,无数道紫电轰然击下,方寸之地,亮如白昼。
在这气势磅礴的天惩雷劫下,湮赆之却从容挥剑斩下,剑气划过雷云,雷劫竟悉数碎成星火湮灭。
【这力量也太恐怖了……】
雷劫散尽,湮赆之手中的剑直直插|入魔门正前方位的封印阵眼中。自他脚下,盘旋起金光符文。他偏头看向褚长溪,缓缓拧动剑刃,狂风乱发中,红唇如饮血,恶念邪性,杀戮无边,“那我就,毁了它!”
咔,各仙门师祖所设法阵在此剑下轻易碎裂。
金线崩断化作尘埃消散于黑暗中。
魔门束缚不在,门前骤起邪祟寒意如临地狱,血月偏移,落下夜色暗红。
系统,【完了完了,这……】
褚长溪却轻笑了一下,将系统即将脱口的嚎叫生生吞咽回去——好叭,想来也在计谋之中。
风停了,湮赆之提着血气腾腾的弑天剑逼近白衣仙人,期间门脚下踩过什么,他只是略一停顿,便无所谓的走过去。
系统:【怎么回事?他那一身先天根骨……怎么对他毫无反应。】
褚长溪验证了某种猜测,解释道,【主人不需要,也抗拒。】
既生魔骨,又有神力,褚长溪心道,堕仙?
思索间门,湮赆之已走到他面前,血眸猩红,咬牙冷笑,“褚长溪,你是本尊的奴姬,除了本尊身边,今后你哪也去不得,你若敢离开,因为什么离开,本尊就毁了什么!你若不信,大可再试。”
褚长溪无言以对,没开口。
离近了,湮赆之后知后觉忽然发现,褚长溪应是换过衣裳,发冠也未束,乌发如锻落在略显宽大的雪白衣衫上。这不是他自己的衣物,衣襟领口处,冰玉肌肤一片红痕。
这是什么,湮赆之清楚,刺的他眼睛涩疼难捱,戾气直翻腾。
错身看向他身后的宣斐,开口声音冷彻骨,“除本尊外,你碰过谁,本尊就杀了谁!”他看着宣斐,但话是对褚长溪说。
褚长溪拿剑挡在前,“你放过他,我跟你走。”
“不行,”湮赆之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他必须死!”
褚长溪道,“你若杀他,除非我死。”
湮赆之握着剑的手猛的用力,指腹捏的发白,能清晰可见那只手在抖。
喉间门酸楚血气沸腾,看着挡在前的人,他心肺疼到撕裂。
“褚长溪,你如此护着他?”
褚长溪再欲开口,袖摆被人拽了一下,顺着力道看去,宣斐擦拭唇边血,吃力对他摇头,他伤太重,只余微弱的意识。
难得狼狈,金冠凌乱,衣袍血染,一生傲气高贵的年轻帝王,半跪血污之中。
心爱之人以命相护,让他心中涌出难以置信的欢喜,但他绝不会让褚长溪为他如此。
远古神力之魂燃烧,虽未完全觉醒,但也不会轻易湮灭。他翻掌,掌心燃起明离之火,因燃元神,他口中不断溢血。
他想和湮赆之同归于尽。
湮赆之微扯嘴角,抬手将剑抵在宣斐颈侧,“今日,你必死。”但当褚长溪欲徒手握住剑刃的那一刻,猛的退开。
“褚长溪!”他气的手直抖,眼眶狰狞的发红。
褚长溪长发随风,眸光淡若冰层。
暗中密语传音,对宣斐道,“他不会伤我,你先走,帮我带话给我师兄,魔渊门,我有办法重新封印。”
系统莫名其妙,【什么办法?】
褚长溪没说,只要求系统帮忙。
“你自己……去说。”宣斐艰难传音,要他怎么把褚长溪留在这魔头身边。
褚长溪下一句还未再传过去,就听见湮赆之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随后一挥手,眼前拔地而起一道屏障,将他与宣斐隔开。
那截白骨手指血淋淋握上褚长溪手腕,死死用力,湮赆之睁大的血眸,红的像是要哭,他一字一顿道,“你舍生护他,却一次又一次杀我?”
为什么,为什么……
褚长溪抬眸,看着湮赆之疯癫又崩溃的咬牙问,“你这般护他,喜欢他?”
“你们先前………是你自愿的吗?不是他设计你,强迫你的吗?”
……也算自愿。
湮赆之不等他回答,狠狠闭了闭眼睛,疼痛酸涩从心口蔓延,将他淹没,几乎窒息。
“不,你不喜欢,”他自顾摇头,甚至垂下目光,不敢看褚长溪眼睛,“你只是毒发了,失了神智,你不清醒,你不是自愿的,这毒我亲自下的,我自然清楚其效用。”
但他不敢再说,清醒之后呢?
褚长溪没有怪宣斐,还要舍命护他。
不行!不可以!
湮赆之思绪被某种可怕的念头占据,他猛得用力将褚长溪扯入怀中,手指捏紧他下颚,迫使他看他,忽然又阴沉冷笑,血眸血气几乎沥出来,“褚长溪,你敢喜欢其他人,你敢!”
“……放开。”褚长溪推开他的手。
“我很生气,”湮赆之顺势双臂抱紧他,恨声低喊,“我真的生气!”
“……”生气还抱他?
“我恨不得,恨不得……”他声音崩的凶狠,但什么也说不出,忽然沉寂,指尖摸上怀中人衣带,疯了一样扯,“解毒,只有我可以解。”
“褚长溪,只有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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