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落雪

　　“我沉浸在与家人相处的安宁幸福之中，我们就像猫一样嬉戏玩耍。有家人在身边，原来是如此幸福，这一点让我心生感动。虽然这种场景在妈妈死了之后都改变了。”
“随着年龄增长，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的我在爱的滋润下，变得越来越开朗。虽然已经是阳光少女，但我内心古井般的黑暗还是没有真正消散。或许，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一个腹黑的人。”
“具体是哪一天，我也忘记了，只记得见到哥哥心跳加速，才发觉我对他并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爱，而是爱情。我不敢表达心意，因为能被他们收养已经很好了，不敢再有什么奢求。直到妹妹看出来我的心思，鼓励我和他表白，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脑子一热，竟然有了莫名的勇气。”
“表白成功了吗？”我问。原来女儿喜欢的男子是宋昶，我突然很后悔自己对女婿下那么重的手，虽然我这样说很没有资格。
“很遗憾，第一次表白他拒绝了我，我很伤心，但没过多久，他居然开始主动追求我，送了我好多礼物，还有一些他自己做的东西。他口口声声说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在我眼里，他的真心就是无价的浪漫。”
“之后我嫁给了他，我们的生活很幸福甜蜜，虽然现在他失忆了。”
女孩说到这里，突然看着我的眼睛，话锋一转：“对了，我手上原本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只不过用激光去除了。”
我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虽然我早已猜到了。
从我进监狱开始，或者比这个时间还早，她就已经猜出我是她的父亲。而刚刚她所说的她被人收养直到现在的经历，只是为了让我知道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我想叫她一声女儿，然而没等我说出口，门外的狱警就问女孩有没有问到配方。
显然女孩还没有和我聊完天，没有聊到配方这一步。看到女孩窘迫的样子，我对狱警说：“你可以给我一张纸吗？我把配方写下来。”
女孩看着男人在纸上写着什么，心里说着还没有对他说出口的话。
她还想和他说：爸，对不起，我这辈子没有为您尽过一次孝心，却要眼睁睁的看着您离我而去。
天慢慢黑了，雪在空中向四处飘落，好像也不是太黑，更像凌晨的时刻。每个白天和黑夜连缀起来，就像一条无头无尾的蛇，靠自我的吞噬慢慢向前蜿蜒。
安瑶看着窗外的雪景，冰冷的气息渐渐模糊视线。
哲轩，你离开的时候带走一场雪，我眼看你越走越远，却留不住你。
雪片越下越多，整个世界正在这雪白中渐渐隐匿消失，路上的行人也在这大雪中失消失，最后变成了一粒时空中的尘埃。
她倚着那扇冰凉的玻璃，忽然想，是啊，又有谁不是一粒尘埃。
活着本身就是尘埃。
她踟蹰着离开画馆，起身往外面走。很矛盾，她想静静的赏雪，却又很想出去感受一下雪。
因为一人，雪在脚下踏碎，泪水风干嘴唇，谁还依然憔悴。
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各雪，各有各的隐晦和皎洁。她不在乎他到底在做什么，她只知道，他爱她，她爱他。
她不觉间走到了荣乐酒店门口，停住脚步，朝里张望着。酒店里一片萧条的景象，生意冷冷清清。
由荣到枯，由盛而衰，仅一夜之间。
继杨家大小姐杨锦念自杀后，酒店职员夏柔也不见踪影，现在杨哲轩也了无音讯，他的父母更是万分忧虑。
他的妈妈原本保养的很好，每年都要花个几十万做抗老抗衰项目，以至于她四十多岁了，看起来却像个小姑娘一样。
而杨锦念死后，她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女儿，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整天郁郁寡欢，眼睛哭的又红又肿，短短几天时间，她这么多年来辛苦保养的皮肤一下就有了四十多岁该有的状态——眼角生出细纹，头上长出白发，但她依旧有韵味。
更让杨夫人遭受打击的是儿子的失踪，他已经失踪十多天了，她苦苦寻找儿子多日无果，某天一夜白头。
接连失去女儿和儿子，他从不服输的爸爸也变得脆弱不堪，再也没有精神威武的模样。好好的一个家庭，如今支离破碎。
雪花落在安瑶的身上，她轻轻的抖动了一下身体，雪花落下，她又轻抚了一下脸庞，把雪和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通通拂去。
那个答应她陪她看雪的男孩，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安瑶没有答案，也许接着等待下去，就会出现答案。
六点多钟，天彻底黑下来，她移动僵硬的双脚往回走，没走两步，忽见前方有一人，清新俊逸，恬淡似烟。
安瑶笑起来，雪花争先恐后的在她脸上融化，眨眼间雪又落了眉间几点。
她感觉这个冬天下着没有停过的大雪，仿佛就是为了等他的到来。
他冲过去，抱住她，拂去衣上雪花。
两个人相拥，久久无话。
“柳寒，你快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好美啊，像雪团子，还像棉花。”
“对啊，白茫茫的很纯净。”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眼角带了一丝愁。
半个月过去了，宋昶的失忆症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他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倒是比从前开心了许多，就像妈妈在的时候一样开心。
他记不起来除她之外的人，大家只好重新试着和宋昶交朋友，组建属于他们之间的新的记忆。不过这倒让孙博他们犯了难，他们忘了当初是怎么和宋昶成为朋友的，只是日子一过，自然就成了朋友。
而现在不一样，他们接触宋昶总是带着一些刻意，加上宋昶原本就有些怕陌生人，他们一来他就躲在我身后，更抗拒他们了。
果然，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只要带“情”字的东西，一切都得慢慢来。
“柳寒，我们去院子里看雪吧，真的好美。”
“我知道外面的雪很美，可现在天色已晚，等明天早上我们再去看雪，好不好？”
“可我现在就想去。”他用充满稚气的口吻说，插在羽绒服兜里的双手移到我的手上。
接着，开始晃动我的手。
“那……好吧，不过外面太冷了，你得多加一件衣服才可以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目之所及之处，全是一片厚重的白色，脚踩上去，只听到沙沙的声音。
“宋昶，你小心点儿，别滑倒了。”
见到雪，宋昶开心的不得了，他随手捧起一捧雪，悠然的玩着，身后的柳寒无奈的摇头笑笑。
雪在傍晚时下了一会儿，现在早已停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寒觉得今年的雪下的特别频繁。
她打开手机，看了看天气预告。
两天后，也就是雪化之后，天气开始回暖，不会再下雪了。
冰雪消融，解冻的春天即将来临。
“柳寒，这个送给你。”宋昶将雪捏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那个爱心和他的手掌一样大。
“哇，好漂亮，谢谢你宋昶。”她和他对望一眼，“你可真有浪漫细胞。”
就算失忆，也接着浪漫。
“浪漫细胞……我没听说过，那是什么？我不太明白。”
“是一种……”这个问题把柳寒给问住了，她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浪漫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如果硬要把它描述出来，它应该是一种真心实意，就像雪花一样，是透明的，不加任何修饰的那种，就比如你送给我的这个爱心。”
“所以浪漫是一种好的东西？”
“对，你真聪明。”
“那我想送很多很多的浪漫给你，我要去堆一个比手掌更大的爱心雪人。”
说着，宋昶转身往院子深处跑，那里有更多的雪。
“哎呀，我都跟你说了，你慢点跑……”柳寒又气又笑，也漫步追了上去，却看见宋昶步子不稳像是要滑倒，紧接着就听到一声痛苦的跌倒声。
“宋昶——”她连忙赶到宋昶身边，将他扶起来。
“宋昶，你快醒醒，宋昶……”她抱着他，突然摸到他的后脑勺处有一股温热，心里一惊。在宋昶的头下面有一块石头，让他撞出了血。
昏迷中，宋昶的思绪飞转，某些看不清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可以给我看看这份名单吗，你别误会，若上面有我认识的名字，我还可以帮你。
我只是在冬城呆过，但是并不了解冬城，没听说过你说的幻迭粉。
枯叶蝶就在我们身边，也许我们见过面，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份。
可能怪我多嘴，我看到有人在D区……
爸爸死的那一刻，他也流了很多泪，但爸爸和他并无交集。
所有的记忆都在一瞬间轰鸣，曾在脑海中盘踞的疑问也开始串联成线，隐藏的事实全部清晰的浮现。
原来，是他。
“宋昶别怕，我这就带你去医院……”柳寒刚把他扶起来，就听到耳边传来他平静沉稳的声音。
“柳寒。”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光，她知道，他回来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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