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安京没有宵禁，城南的灯火彻夜不息，寻欢作乐的人会不会感到疲惫，只有他自己知道。
风月楼天字一号房内，除了叶晚，其他人都醉倒了。
叶晚看了看时辰，站起身，把一个坐在椅子上，醉得东倒西歪的姑娘扶到一旁的塌上，然后悄无声息向外走去。
红袖微微睁开眼，望着那位始终没有摘下面具的客人的背影，悄悄红了眼。
如玉公子的妹妹，果然和他一样温柔啊，只是身上的凉意，怎么都捂不暖。
叶晚在门口遇到了一直侯在那的田管事。
田管事见她走路有些摇晃，连忙上前搀扶，问道：“客官，您还好吗？”
叶晚喃喃道：“我不好。”但很快，她又笑了，“但我没事。”
她挣开田管事的手，靠在墙上，双手抱在胸前，“田管事，温阁曾经答应会护着风月楼。即便他已经陨落了，但这个承诺依旧作数。我知道，最近有人在找风月楼的麻烦。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而且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田管事神情复杂地道：“多谢您了，只是，您到底是……”
叶晚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温阁他要做的事情，由我来做。”
已经到了亥时，南城还是一副热闹景象。
叶晚慢慢地走在路上，偶尔被醉酒的路人撞上，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继续往前走，既不理会醉汉的谩骂，也不回复他人的道歉。
难道喝醉了就会变成行尸走肉吗？
但是，她明明没有醉。
她清醒着看到了，这长街，一路红颜枯骨，两行血泪成双。
渐渐的，叶晚走出了安京的不夜城。路上再无行人，只剩叶晚幽魂一样的游荡。
很久以前，叶晚怕黑，怕鬼，怕一个人走夜路。而现在，她什么都不怕了。
叶晚甚至还挺想撞见个鬼。
她想问问他，可曾见过生于朝歌，死于觞城的温阁？
她还想问问他，温阁现在过得好不好？
她甚至想问问他，温阁有没有，有没有想念他的妹妹，叶晚。
可惜，直到叶晚走到了温阁城南的宅子，她也没有遇到一只鬼。
叶晚叹了口气，推开了门。
“路叔，”看到门后等着的人，叶晚诧异地唤道。
叶晚坐在书房，捧着一碗醒酒汤，慢吞吞地喝。而站在对面的路掌柜，正在不停地念叨她。
路掌柜痛心疾首地道：“我的大小姐啊，您去参加那个劳什子比赛，又是中毒，又是受伤的，还自封经脉了好几天。怎么能不好好修养就往外跑，还在大晚上出去喝酒！”
叶晚无奈地道：“我不是已经休息好几天了吗？谈诺诺这个医修都说，我的伤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而且我今天，真的没喝多少酒，回来走这一路，酒意都散的差不多了。路叔，我能不能不喝这个醒酒汤了啊，实在太酸了！”
路掌柜严肃道：“不行，醒酒汤必须喝，你身上这么大酒味，糊弄谁你没喝多少酒呢？”
叶晚叹了口气，她该如何向路叔解释，她身上的酒味儿，是一群漂亮姑娘抱着她哭的时候，蹭她身上的。
看着叶晚在男装下，显得越发瘦小的身板，路掌柜长叹一声道：“大小姐，少主陨落，我知道您难受。但您也不能，糟蹋您自己的身体啊！就算是看在，少主这二十多年来，对您无微不至的照顾的份上，您也要爱惜自身才是！”
他本来是想着，替少主好好照顾大小姐，守好自己的本分，不去过多干涉大小姐。毕竟，少主活着的时候，都从不对大小姐指手画脚过。
可是，大小姐来安京这两个多月以来，路掌柜是越看越心惊。
她请来了第五渊，和他重新约定了合作，在第五渊和他身后势力的帮助下，不但成功解了之前的困局，而且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用担心再被找麻烦。甚至，如同安排后事一般，交代自己一旦出了什么事，就去找苏沐霆。
不但如此，大小姐从前只是冷淡，对很多事情不上心。可现在她看似关注很多事情，却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根本就不在意。
尹岚小姐在的时候还好，她一直缠着大小姐，大小姐身上也有那么点活人气儿。可是比赛一结束，尹岚小姐离开了，大小姐便又沉寂下来了。
而更让路掌柜心惊胆战的是大小姐身上的伤。
路掌柜忍了又忍，今天晚上发现叶晚喝酒后到底还是没忍住。
叶晚头也未抬，只冷冷道：“路叔。”
路掌柜听出了叶晚语气中的不悦，但他还是咬咬牙继续说道：“大小姐，您将少主给您攒的嫁妆全都取了出来，还把每年存入您嫁妆的那部分收益分给了渊先生，作为请他帮忙的报酬。可那嫁妆，是少主从您三岁起就开始存的，本是打算一直存到您出嫁的那天的呀。”
叶晚终于抬起了头，她漫不经心地道：“路叔，我不会嫁人了。所以存的嫁妆，可以取出来花了，更加没有继续存下去的必要了。”
房内一片寂静，窗外的风声也停了下来。
路掌柜震惊到失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无伦次地道：“不嫁人，您，您为什么，还有嫁妆。”
叶晚平静地道：“我不会嫁人，因为温阁曾经说过，我要嫁一个对我很好很好，比他对我还好的人。”
“可是温阁陨落了，在那之前，他没做过一件，对我不好的事情。”她冷冷地勾起唇，“所以，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比温阁对我还好的人。”
叶晚垂下头，喝了一口酸得要死的解酒汤，然后道：“如此，我自是不会嫁人了。”
路掌柜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叶晚也喝光了碗里的醒酒汤。
她能强迫自己喝不喜欢的醒酒汤，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去追求什么婚姻，什么幸福。
因为，叶晚所有幸福的可能，两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叶晚回到卧室，取出了储物袋中的燧石。
五州修士交流赛，他们到底拿了冠军，叶晚只要了这块燧石，剩下的奖品都留给了其他人。
第五渊等人也并没有问叶晚，既然已经有火焱，为何还需要燧石，就大方地将这个奖品给了她。毕竟，此次比赛叶晚出力不小，一块燧石她还是有资格要的。
而叶晚在比赛结束回到安京后，就立马派人，把自己在五州修士交流大赛发现的事情，包括灵泉和那个秦臻等等，悉数告知温家、叶家还有司徒恬和苏沐霆等人。
这次她来安京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现在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第二天，叶晚便给路掌柜传讯，通知他自己明天就离开安京。
下午，骄阳似火，路掌柜顶着大太阳着急忙慌地赶来，一进门便对叶晚行了个大礼，“大小姐，是属下不好，不该多管闲事唠叨您。您要怎么处罚属下都行，请您千万别生气！”
叶晚连忙上前将路掌柜扶起来。她叹了口气道：“路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怎么可能生您的气。您先坐。”
二人入座后，叶晚苦笑道：“路叔，您是我哥依仗敬重的下属，我也必会和他一样敬重您的。只是，我确实不如温阁多矣。所以，也确实是难为你了，唉。”
她摆了摆手，止住了路掌柜的劝慰，垂着头道：“不过好在，我也没有我哥那么远大的理想。我不过是想护着他留下的一切，然后尽可能的，继续做他曾经想要做的事情。”
路掌柜伸手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会拼尽全力辅佐您。”
叶晚站起身，郑重向路掌柜深施一礼，肃声道：“叶晚忙于他事，无暇看顾。这些事情，就只能托付与您了。”
路掌柜立马起身避让，颤声道：“大小姐折煞属下了。属下本就是少主的手下，少主陨落，我便是大小姐的属下。为主尽忠，至死方休，是属下的本分。”
叶晚心道：可这世上，多的是背信弃义，不知本分为何物之人。
她站直身体，望着路掌柜，含笑道：“还是我哥的眼光好，路叔这样忠心耿耿的属下，实在难得。”
路掌柜本想问出，大小姐打算去哪里，做什么？可大小姐只是笑而不语。唉，少主生前，都未曾强迫过大小姐半分。路掌柜见叶晚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过问了。
临走前，路掌柜又道：“大小姐，您到现在也不爱用瑶华来传讯，可这两年又出了几款类似的半灵器。您是否需要属下给您准备一个。”
叶晚摇了摇头道：“路叔，我不习惯用那些半灵器。您也不必为我准备行李了，该带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顿了顿又道：“虽然瑶华、雁辛这样的半灵器便宜又方便，但是咱们内部传递重要消息，还是用传讯符等传统手段为好。”
路掌柜连忙应下，“之前少主也是如此安排的，您放心。”
叶晚亲自将路掌柜送到门外，望着路掌柜离开的背影，心中暗道：只要他不背叛温阁，就能一直拿着千机令，做他的大掌柜。但若他敢背叛，天涯海角，她也要亲手解决这位路大掌柜。
没有人，能在叶晚还活着的时候，对不起温阁却不用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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