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12
因为天塌了还有奋笔疾书的高三年级顶着，所以开学第一天，一切事物都显得没有那么紧迫。
预备铃打响了，谢满星还明目张胆地趴在班级门口走廊的栏杆上，把眼睛睁得像放大镜，边打电话边搜索楼下无数正在向教室狂奔的学生。
涂乐背着书包从走廊尽头跑过来，虚胖的小身板有点气喘，“厕所里没有。”
“楼上楼下都找了？”谢满星问。
“楼下？”涂乐一愣，“陆哥不会去楼下吧……”
“学霸的心思你能猜？”谢满星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挺烦地啧了一声。
“您拨打的电话现在不方便接听，请稍后再拨。”
谢满星按掉电话，又重新拨了过去，还是一样。
这人大早上神叨叨的干嘛去了？
“说不定是老师找他，”涂乐跟着她趴在栏杆上，“陆哥虽然人在咱们班，但年级主任找他的次数不比原来少。”
手机里的机械女声重复到第七次了，谢满星看着手机屏幕，觉得涂乐说的不无道理，“是金子走哪都能被人挖走。”
“嗯，我也觉得。”涂乐点头。
谢满星转过身，用手支着脑袋奇怪地看着涂乐，“你居然赞同我，你还一口一个陆哥叫着……你不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涂乐耸耸肩，“我甘心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听起来是挺甘心的，谢满星笑了：“你抽什么风呢？”
“老谢你说说你这人吧，我以前看他不顺眼，你就为他挤兑我；现在我甘拜下风了吧，你又觉得我抽风。”涂乐叹了口气，摇摇头，“做人真难。”
谢满星觉得他说的很对，于是留下了一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背影，转身回教室去了。
快要上课了，楼下的学生已经很少了。涂乐看着谢满星瘫进座位里，又看看刚出校门的那个高挑的背影，犹豫了两秒，转身下了楼。
从学校到家，走路只需要十分钟。
陆明庚打开家门，古朴老旧的挂钟在墙壁上发出滴答滴答的秒针走动的声音，好像在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回来了。
平时这条路他们要走十五分钟，因为谢满星腿短，走得慢，好几次他戴着耳机不由自主地走快了，再回头，谢满星已经不嫌脏地靠着行道树开始生气，并扬言再也不跟他一起回家。
但蓉姨要他盯着她不要在学校闯祸，所以他还是要找理由和她一起回家。
所以后来他走路也就慢下来了。
只是今天他又走得很快。他没有洗手没有换衣服，快步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房间里带着很久没有人进的空旷气味。陆明庚坐在飘窗上，看着对面同样灰扑扑的老楼。他在这个小区住了很多年，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这里，斜对面就是谢满星的家。
手机里有七个未接电话，他看着那串数字，觉得很沮丧。
然而，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嘿，陆哥，”涂乐的脸很圆，咧着嘴像叮当猫一样站在书房外，很有分寸地只探了个头进来，“开学第一天你就翘课，在下佩服啊佩服。”
陆明庚沉下面色，“你怎么进来的。”
“你没关门……”涂乐干巴巴地推开门，向后做出了一个展示的动作，大门果然一览无余地开着——他为了解释陆明庚真的没关门，于是自己进来也没关。
但你都进来了还留证据有什么用？！
陆明庚有点无语，起身出去把大门关上，“你来干什么。”
“关心你呗。”涂乐耸耸肩，“好歹是我救命恩人，我涂家祖训要知恩图报。”
“不用。”陆明庚看着涂乐，这人一直站在他家书房门口，既不进去，又不出来，还没换鞋。扫地机器人和拖地机器人已经训练有素地冲去了灾难现场，围着涂乐疯狂攻击。
认识这么久却第一次来他家的涂乐左支右绌地躲开机器人的攻击，“你家这机器人怎么随老谢啊。”
提起谢满星，陆明庚的神色很清浅地一动，异样转瞬即逝。
然而从小在饭店里混大的涂乐耳聪目明，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来就没人攻击你了。”陆明庚打开手机指挥机器人回到充电仓，然后走进厨房，从洗手台下面的小格子里拿出一个许久没用的玻璃杯，“喝水行吗？我家没有饮料。”
涂乐没回答，陆明庚也没给他机会拒绝，已经在问完这句话之后洗起了杯子。涂乐跟着他过去，在厨房门口拘谨地站着。
虽然他俩也认识很多年了，但两人之前关系并不好。和谢满星有事没事都赖在这不一样，涂乐从没来过他家，今儿第一次来感觉颇为不适——像来了个没钱的开发商造的样板房一样，空空旷旷冷冷冰冰。
暖气都不给开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
涂乐想起自己的来意，挠挠头罕见地泛起了十七年未见的社交恐惧症，小心地斟酌了一会，问：“你翘课是因为老谢吗？”
他问完，明显感觉陆明庚动作一顿，过了几秒才回答他，“为什么这么问。”
到底是和谢满星这种透明玻璃人玩惯了，涂乐和陆明庚这种不敞亮的人交流起来有点困难——就刚刚那一句话，都快把他一年的耐心斟酌完了。
于是接下来涂乐问得心直口快，“你就说是不是吧。”
陆明庚没说话，打开直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他。涂乐接起闷头就喝，结果一秒吐血。
都不给杯热水哦！今天零下三度呐！
但他没敢说出来，生生咽了下去，就着仰头喝水的动作观察了下陆明庚的表情。
他面无表情。
涂乐嘴角一抽。
搞错了？
房间里很安静，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涂乐瞄瞄表，已经上了半节课了。
涂乐不是裴一舟，本身不爱管这些闲事，今天来纯粹是为了和谢满星的兄弟义气——毕竟陆明庚转身走掉的时候表情太过沉重，涂乐以为他是要去告谢满星她妈。
结果他偷摸跑进人家里看到的场面却是孤傲学神凄惨地瑟缩在飘窗上，才发现人根本不是要打小报告，这完全就是老婆被抢的绝望表情啊喂。
涂乐那知恩图报的祖训才后知后觉地爬上来。
但现在看来他最报答他的方式其实就是不要来。
涂乐放下水杯，笑得十分尴尬：“啊，那个我要不还是回去上课吧，哈哈哈，你是李夜叉的宝贝我可不是哈哈哈……我先走了拜。”
他丢下水杯转头就要离开这个寒潭冰窟，结果刚走到大门口，却意外地听到了陆明庚的回答。
“是的，”陆明庚说，“我喜欢她。”
终于说出来了，虽然她听不到。
明明没有人问他原因，可是他却克制不住地想说出来。
像深渊里的藤蔓一样，别人只是将将有一点好奇，他都忍不住要把藤蔓下的果实捧出来给人家看。
这份心意，这么多年，他太想有一个出口了。
可是已经晚了吧。
陆明庚沉默地走回书房，靠向身后占满了一面墙的厚重书柜，浑身上下失了力一样，连指尖都在发麻。
这种劲爆的消息，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听到时还是会很震惊。涂乐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我靠真的假的我一直以为你性冷淡呢。”
陆明庚没理他的这个冷笑话。
涂乐在原地安静了几秒，忽然蹦起来重重拍拍手，“怪不得老谢被书包砸的那天，你跟疯了似的直接从二楼走廊跳到一楼去接她！三米多高啊……我当时还心想这什么铁瓷啊，我简直自愧不如。”
陆明庚没说话，连往另一侧偏了偏，后知后觉地有些脸颊发烫。
“喂，”涂乐走过去，心想如果这是谢满星，他就默契地撞个肩当安慰了，可是跟陆明庚不太熟，所以他没动，只揣着兜浑身不自然地口头安慰道，“那你早点说啊。”
陆明庚盯着窗外，嗓子有些哑：“以为她不懂。”
“不懂？”涂乐想了想谢满星那每天一到饭点就两眼放光的模样，瞬间理解了，“你说得有道理！”
“就谢满星这种，要不是脸长得好，我估计这辈子都是个水逆退散的护身符——专退异性的那种。”涂乐走到他旁边，和他一起靠着书柜往外看，才发现客厅的窗户对面就是谢满星家，“所以你喜欢她什么？脸？”
“脸……”陆明庚默默跟念，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涂乐转头，等着陆明庚说下文，可是这人却又悄无声息地收起了话语，好像刚刚只是一时的鬼打墙一样，现在已经恢复了原身。
陆明庚的神色又恢复了淡漠，问他：“你还不回学校吗？”
“哦，回，”涂乐挺失望地啧了声，心想这人嘴真的严，“你不回吗？”
“下午吧，”陆明庚撑手起身往洗手间去，“我请了假。”
涂乐：……
敢情学霸是拿了护身符出来的，他一学废倒是勇猛地在开学第一天翘课了？！
涂乐不敢再想，撒腿就往外面跑，但是跑到了大门口他又折了回来，扒着门框嗐了一声，比陆明庚洗手的流水声都大。
今儿涂乐对祖训的虔诚真值得他家祖坟感动地冒青烟了。
“陆明庚，”涂乐说，“其实谢满星这人……怎么说呢，虽然老谢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认识她这么久，总觉得她脑子是缺根弦的——感觉她的世界除了当黄蓉行侠仗义之外没其他的事儿。”
“嗯。”陆明庚难得地赞同了他，“是。”
瞅你这样子。啧。
涂乐看着他不自知勾起的嘴角，感叹自己真是有眼无珠，这么多年才发现这冷淡狗的猫腻。
果然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涂乐一边骂一边觉得有点感动，提醒他：“喜欢这样的人会很辛苦的。你想你都九曲回肠十八道弯了，人连情窦都没长呢。”
是啊，谁说不是呢。
陆明庚关掉水龙头，垂目自嘲地笑了下：“嗯。”
涂乐快步走过来，得意忘形地伸手拍了下他肩膀，在陆明庚立刻皱起的眉头里豪放地开口：“所以我可不想信她喜欢林旭嘉！我觉得就是那孙子单相思！陆哥，要不要我帮你问问老谢？”
陆明庚用胳膊挡开他又要拍过来的手，“你快算了吧。”
“不行！”涂乐特郑重地说，“陆哥，毕竟你是我救命恩人，所以我投你一票！我顶你！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你是我救命恩人——这事儿我都说三次了，还是因为我觉得你比林旭嘉那黄毛靠得住。”
他说着抬眼看看表，加快了语速：“谢满星是谁？她就一中二病晚期患者。那林旭嘉是谁？附中第一，脑袋里全都是脑子，跟老谢那种脑袋放洗衣机里能甩半桶水的二货不一样。而且丫长相就像是要骗小姑娘的，谢满星八成就是被他骗了。”
陆明庚并不想对不认识的人妄加评论，于是打断了涂乐疯马似的想象力：“不至于。”
“你放心，别的不说，这事我帮你打听了。”涂乐起身往外走，“我现在就去帮你把他俩这事来龙去脉打听清楚。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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