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菠萝炒饭(下)
许是否极泰来,梅映雪卖这菠萝炒饭倒是极其顺利,半个时辰不到,接连卖出去十几份,只剩下最后四个。
兜里的银钱早够明日抵债了,她站久也乏,便斜靠摊车坐着,闲暇之余和周边货郎们瞎聊。
“这么说,云妃当初是个清倌了?”梅映雪问那几个货郎。
“可不是,万花楼可不是每个姑娘都走荤的,品类上等者守身如玉,长年有师傅教授技艺,瞅准的便是来日送往高门显贵……”小货郎说着,将自带的瓜子壳吐出,一副侃侃而谈的模样。
“据说那日云妃登台献艺,正巧碰上先帝爷微服私访,一眼便看中她顾盼间的柔情绰态,当晚就成了好事。”
货郎见梅映雪干巴巴听着,便掏出一把瓜子,也递给她:“此后更是圣宠不衰,生下大皇子,也就是当今摄政王后,地位更是不可撼动,她一声咳嗽,满宫都得跟着揪心呢!”
“那怎么红颜薄命了呢?”梅映雪接过瓜子,边嗑边问。
“这咋说呢,兴许是福气过盛,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吧。”
另一个货郎忽而神秘兮兮道:“也有人说,是先皇后弄的!”
“大家伙过来,咱们小心些说。”
那货郎一招手,身边人跟着压低了神态:“云妃宠冠六宫,早就威胁到先皇后的地位,又先诞下大皇子,她生的二皇子虽说是嫡子,可子凭母贵啊!”
“千元三年的巫蛊悬案,听说就是先皇后做来陷害云妃的,先帝爷为这事大开杀戒呢。”
他说得绘声绘色,不知不觉声音竟大起来,给巡街的捕快给听个正着,厉声呵斥道:“大胆,竟敢议论宫闱秘事!”
货郎们一惊,赶忙散开,梅映雪回到摊位佯装整理,也被捕头恶声训斥几声。
她摸摸鼻上的灰,刚赔个笑脸,远处人群却突然潮动,几名壮汉簇拥着一个贵妇人往梨园而来。
那贵妇人年逾四十,头梳同心髻,发间插着宝蓝镂花珍珠钗,颈边坠了素银珍珠耳环,清瘦的上身罩袭秋香团蝶对襟长衫,生绡白团扇轻掩着藕荷暗花抹胸,行走间仪态从容。
身边跟着的两位姑娘模样与她肖似,想必是其女儿,一伙人说说笑笑,贵妇人步履清缓,雪白的玉指轻打小扇,面色从容地走着。
身边货郎的面色陡然一变,竟谨小慎微起来,梅映雪也跟着略低头,摆出谦卑的姿态。
一群人步伐缓慢,路过时衣裙撩起阵阵暗香,贵妇被女儿的混话逗乐,偏头去笑,却看见梅映雪摊子上的菠萝炒饭。
她细眉一挑,侧身走来:“这模样瞧着稀奇,是什么?”
梅映雪照实回答,那贵妇人眉目雍容,似有些犹豫,她便拿了个干净的小碗,盛出些递过去,被一旁的壮丁截住,取走那碗转交给主人。
梅映雪心里直犯嘀咕:“真是好大的阵仗。”
贵妇人衔勺细尝,只感到嘴里甜爽清新,蛋液裹着米饭,吃来一股的喷香,青豆胡萝卜的脆甜增进口感,嚼起来分外有劲,虾仁嫩得能爆汁,虾汁洒在舌尖溅下鲜香,最妙的当属那菠萝肉,酸甜可口,透着股新鲜的果香。
“嗯,这味道当真是不错。”贵妇人赞道。
相随的两个姑娘也好奇起来,吵嚷着也要尝尝,娇滴滴地缠着母亲。
“行,都有都有,”贵妇人怜爱一笑,对梅映雪说,“你这东西不错,剩下的我全要了,送到里面的天字号包间去。”
还未等梅映雪应和,那妇人放下碗,搂着小女儿便进了梨园,梅映雪一下子把存货全卖完,自然满心欢喜,乐呵呵地整理着摊面。
糖葫芦老伯凑近道:“你还不快些,那可是京兆尹大人的夫人李王氏,带着李吹笙和李淡月两位小姐来听曲,摊子老朽替你看着,要是怠慢了,遭殃的是咱们一片!”
梅映雪闻言心中一跳,竟是京兆尹的夫人,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她还苦恼怎么报刘三抢劫的仇呢!
“老伯,那麻烦你了,一会儿我请你吃酒!”
说完,梅映雪拿盘子盛好剩下的菠萝炒饭,转身进了梨园。
……
进到园内,那咿呀唱曲的声音便大起来,大堂座无虚席,小二忙前忙后端着瓜子茶点。
梅映雪问了好几个伙计,这才寻到天字号包间,位置在戏台正前方,从上面看能将整个戏园收入囊中。
京兆尹的夫人和小姐正看得入迷,年纪略小的那位,一身鹅黄花素绫,捻着碧色锦帕正在拭泪。
“这崔莺莺与张生当真可叹,两情相悦竟如此波折。”
“二妹,你这看着,怎么就哭了!”
说着,她左边披袭古香缎的姑娘便来安慰:“不过是出戏,瞧你那么认真呢,快来吃些东西,可不能这般投入!”
梅映雪闻言赶忙呈上食物,姐妹俩吃了美食,心情倒也好起来,李王氏从乌发间拔根玉钗赏她,却又不让她离开。
戏台上青衣水袖翻转,红妆正浓;戏台边众人看得入迷,依声轻和。
待一场落幕,李王氏才缓过神来,轻声细语道:“你这东西做得真是不错,模样又精致,比得上本夫人府上的厨子,不如来府里做事?”
梅映雪心里一紧,措辞便道:“回夫人的话,奴家里有人走不开,来摆摊便是图个灵活变动,倘若去了府上,只怕时常寻不见人,还望恕罪!”
开玩笑,去市长家里做厨子,那自己还怎么推动进度条?
李王氏将团扇微抵鼻尖,几丝恼意从眼角泄出:“你不愿?”
身边侍从面色微变,就连两个小姐亦如是,他们大概没料到,竟有人敢当众驳斥京兆尹夫人。
梅映雪感受着那慑人的压力,硬着头皮道:“实在家有牵挂。”
李王氏一听,脸色顿时冷凝,细瓷般的额心一蹙,倏忽皱出几寸裂纹。
她虽未开口,可周围人全都战战兢兢,拱手低眉地敛声屏气。
“不过奴想,夫人也是觉得这菜合胃口,要是夫人喜欢,奴可以每月定时做些送去。”
“奴家在观南巷,时常做些新颖的小食,以后新菜若成,第一个给夫人小姐尝尝?”梅映雪伏地说道,胸口微微起伏。
厢房内阒然无声,李王氏的生绡白团扇拍在胸前,发出轻微却慑人的声响。
好一会,她才端起桌边的茶盏,慢慢喝了一口。
“也行吧,你有心了。”说完,她便抬扇一挥,即刻便有家丁请出门去。
梅映雪出房门后,走了好一段路才松口气:“吓死我了,这官眷就是官眷,气场就是比一般人足。”
说着,梅映雪沿着雕花镂空的窗墙滑下去,半蹲在暗处,系统报幕声又来了。
“经过您的不懈努力,现在为您解封物资:煎烤小圆模具20,花椒粉100,泡打粉100,胡椒粉100……”
梅映雪听得脑袋发晕,梨园的厢房俱为大户人家而设,陈设精美巧心,就连地面都铺着猩红的地毯,蹲在上面竟不觉脚累。
突然,正当她睡眼惺忪时,明处传来一阵谈话声。
“班主,你就告诉我一声,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娇滴滴带着喑哑,梅映雪眨巴着眼睛,偷偷看过去,却发现是那二小姐李淡月,表情急切地对个老叟说话。
二小姐杏眼闪着水色,悄悄地问班主:“罢了,我且问你,魏青鸾到底在不在?”
班主也小声回答:“在的,小的这就给您请去?”
“等等!”
她说着,小心看一眼四周,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递过去:“这些你务必给他,我也没法儿了,左右我想见他,你便说我请他来唱曲儿!”
班主收了银子,忙不迭走了,李淡月面上含羞带怯,如同那水仙沾着晨露,妥妥的女儿家爱在心口难开,又想情郎知其心意。
这是姑娘家的私事,梅映雪本不想偷看,可正当她偷偷溜走时,左边传来阵脚步声,正好把她的路堵死。
那人一袭白海棠戏服,水袖划荡在猩红的地毯,身段纤瘦流畅,只肩部略宽,一头如瀑的乌发散在身后,走过来时体态轻盈,却并不显女态。
李淡月见了来人,眼神飘忽起来,半天不吱声。
男子显然匆忙赶到,左脸的半面妆精致艳丽,只静静地看着她,锐利的丹凤眼略显深沉,栀子灯透过红纱照到他眉眼处,将眼尾那抹胭脂红细细描摹。
他在梅映雪藏身的暗处旁停下,余光似乎扫了她一眼,却又毫不在意地挪开目光,
“您屈尊找我,是有何要事?”
开口时嗓音微凉,说完嘴角勾起,胭脂注唇透着股嘲弄,他虽笑着,可眼底却是冷淡一片,像烟花盛放后,沉入湖底的灰烬。
“青鸾,你别这么说,如此咱们便是生分了。”李淡月嘴一瘪,泪汪汪道。
魏青鸾眼眸垂下,蹙眉冷笑道:“瞧二小姐说的,魏青鸾一介戏子,哪里能和您谈什么咱们?”
“你可别这么说,我与二小姐也实无情分,莫污了您的身份哪。”
那声音磁性动人,语调里又带着伶人特有的婉转低沉,仿佛此处便是戏台,他也不过是在逢场作戏罢了。
李淡月被说得红了眼眶,傻站在原地,“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
魏青鸾又从怀里拿出那十两银子,笑得善解人意:“这是二小姐给小人的赏银?那可真是多谢,只不过小人一贯不喜登台前拿打赏,优伶下贱得很,经不得这般捧杀。”
说完便等她来拿,可李淡月却被气急,冷着脸说:“便是本小姐赏你的,没有拿回来的理!”
纵使她装得面冷心硬,可哪里抵得过魏青鸾阅人无数,他只冷淡微笑,眸光撞进来一片萧索,红纱灯开在眼底,像冷着死的烟花。
“既如此,那小人如何处置,都与二小姐无关了?”
“自是无关!”
“好!”
魏青鸾目光变作灼热,眉宇间拢起寸怒火,丹凤眼凌厉地瞥向暗处的梅映雪,继而猝不及防把她拉出来,将那十两银子扔进她怀里。
“记着,二小姐赏你的!”
说完,走廊里忽而荡起阵香风,魏青鸾转身便走,海棠花纹被他踩出褶子,水袖被风吹得招摇飘荡,宛如划在湖里的丝绦。
梅映雪被人兀地拽出来,又撞上这修罗场面,顿时心里窘迫又尴尬,李淡月捻着帕子嘤嘤便哭,梨花带雨似的招人怜爱。
“二小姐,你的银子……”
“什么‘你的银子’,他不要的我就非要么?哪这么多废话,别来烦我!”
说完一跺脚便跑远了,留下梅映雪捧着银子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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