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而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坐直身子看他,“谁啊?”
可顾行之并没有回头,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望火楼。
他十四岁那年,父皇突然给他赐婚,是他从未见过的沈三姑娘,虽不情愿,可当时他并不懂男女之事,觉得无甚关系。
可京中时常有官员因后宅不宁,惹出祸事被言官弹劾,见得多了,他觉得有几分无趣,便不顾劝阻,一意孤行地和沈三姑娘退了婚。
虽被皇兄责骂,可他以为,这事就算是解决了,直到今日看见那些人对九月姑娘的态度,他才知道,他这样一意孤行让那位沈三姑娘受了多少奚落,若她胆子小些,恐怕如今都不敢出门了。
虽对这沈三姑娘有些抱歉,可如今……
他却并不后悔。
于是,他笑着摇摇头。
沈霜序不依不挠地扯了扯他那镶绣着祥云纹的袖口,“谁啊。”
顾行之抿了抿唇,与她对视了一瞬,“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她被他乌亮的眼神看得一愣,只默默偏过头,嘟囔着,“我生什么气啊……”
她的侧脸如天上的月牙一般皎洁。
顾行之道,“我也曾与一个姑娘有过婚约,只是如今已经退婚,今日我看见你被那些人为难,就想,是不是她也会遇到这般情形……”
沈霜序听着他的话,指甲轻轻扣了扣掌心。
“自然会了,不管两人是因为什么原因退亲,被议论的总会是女子,哪怕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道。
她语调平缓,似是极为平静,可顾行之听着,却觉得就像表面平静安宁的湖水,其实里面蕴藏着极可怕的暗涌。
他只道是九月是觉得感同身受,所以才这般生气。
“咳……”他极为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我今日也觉得极为对不起她,所以,九月,若是你的话,你最想得到怎样的赔罪。”
沈霜序忽地转头看他,莞尔一笑。
“若是我的话,自然是什么珠宝首饰,田产铺子最好了,其他的,就算你给我,我也用不上啊。”
顾行之蹙眉,“可她是……”
沈霜序打断他,“不论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这些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的,你就算许给她其他的,她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这些金银钱财来的实际,等她想通了,若是还想嫁人,这些东西带着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真的?”顾行之问她。
沈霜序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
顾行之仔细一想,靖王府的田地铺子在京都也有好几个地段好的,到时候回去,就让人挑几个送到沈府,也算是他向沈三姑娘赔罪了。
看着顾行之的神色,她故意道,“说起来,我还与这位姑娘还真是有缘啊,都是被人退了亲的。”
她故作轻松,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可眼底却缠着丝丝缕缕不甘。
“是什么时候的事?”顾行之问她。
沈霜序知道他是问退亲的事,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和他自小认识,他父亲见我们亲厚,便与我祖父提了亲,我祖父原是不愿意的,可我本就心慕于他,便央着祖父同意了,可后来我家中出了事情,被迫离开了临阳县,这么一别就是几年,后来我父亲沉冤得雪,来到益州之后,我便送了信去,可谁知,他竟已经去了,他家中长辈感念两家以往的情意,便做主退了婚,也说是他临终的意思。”
她将衣裙上的带子绕了一圈又一圈,眼神涣散。
刚刚他还有些怀疑九月就是沈府的三姑娘,可又一想,沈三姑娘娇蛮任性的名声是京都人人皆知的,若是见了他,只怕恨不得将他打一顿,哪里还会在那日救他。
她曾送过他一个荷包,他那时候正值年少,叫身旁的朋友一打趣,觉得有些没面子,不但没收,还交代那个仆人回去告诉他们姑娘以后不必送这些没用的东西了,也不知那仆人回去怎么说的,过了几日,京都就传遍了,沈三姑娘说是以后送狗东西也不会再送靖王殿下。
所以,他以为,这沈三姑娘也是讨厌他的,退婚一事便也没有与她商量。
况且,九月所说的,并不像是假话,有谁会咒自己未婚夫死了的,也不怕给自己安上个克夫的名声。
顾行之看着她,想着她所说,幼时心悦于她那个早逝的前未婚夫,心中莫名有些不快,可想着人家已经如今大概都成了一抔黄土,也不知该怎么计较。
一时,两人又沉默下来。
沈霜序觉得有些不解,按理说,这顾行之应当已经怀疑她的身份才对,怎么她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似乎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顾行之并不知沈霜序所想,他瞧了一眼渐少的灯,站起身,“我送你回去吧,想来你家中的人也要担心了。”
她这才想起她忘了和嬷嬷他们打一声招呼了。这会儿找不到她,想来一定很着急。
沈霜序慌忙地站起身,谁知,脚下没站稳,身体猛地往后一扬。
顾行之见状,连忙揽住了她的腰。
触手纤纤柔软。
刚刚慌忙时没察觉,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腰有多细,似乎他只要缓缓将五指收拢,便能将她的整个腰握在手中。
月亮也悄悄潜入了云层,只给他们留下暗暗的光辉。
腰间的大掌炽热灼人,微动的指尖宛若一支羽毛轻挠。
一股热从腰渐渐往上,直攀上了她的面庞,如春日里灼灼的桃花,明艳逼人。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
顾行之反应了过来,虽扶着她站稳了些,可手仍虚虚搭在她的腰间,并没有将她放开。
看着他的眼神,沈霜序心中突然就明白了,顾行之不是没有怀疑她,而是因为喜欢上了她,所以更愿意相信她的话。
有些好笑。
她作为他的未婚妻时,给他送了信,送了荷包,知他喜欢济慈和尚的画,便千方百计地为他找来,巴巴地给他送去,一腔真心,也没见他对她生出几分情意,反而还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说什么以后不要送他这种没用的东西。
这就罢了,这事不过几日就在京都的贵女中传遍了,每每遇到与她不和的,便要拿他的话奚落她一番,气得她直言,以后她送狗东西,也不会送顾行之。
她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身份,对他虚情假意起来,他倒是越发喜欢了。
“噗嗤。”
想着,沈霜序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顾行之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
沈霜序只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到了蘅芜馆,就见门外面站着的宋驰与一众侍卫,里面灯火通明,孙嬷嬷的声音隐约可闻,沈霜序有些心虚地呼了口气。
“公子。”宋驰上前,十分规矩,连一丝儿余光都未给沈霜序。
似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蘅芜馆的大门吱呀一声,一颗圆乎乎的脑袋就望了出来,先是有些疑惑,瞥见站着的沈霜序,眼睛猛地睁大,往外跑了两步,又着急忙慌地回头朝里面跑去,“姑娘回来了!”
沈霜序看着,越发心虚,稍稍往顾行之身后躲了一下。
顾行之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忍不住一笑。
先前拉着他跑得倒欢,此刻倒是知道怕了。
不多会儿,从那蘅芜馆内就急步出来几人。
孙嬷嬷面色平静,可脚下的动作不停,她上前将沈霜序拉到身后,又朝顾行之福了福身,“多谢公子将我家姑娘送回来。”
十分客气,她虽心中有气,可人家也是无辜的,是她们姑娘没头没脑地突然将人拉走。
顾行之朝她点点头,眼神却是盯着身后的沈霜序,她微微低着头,耳朵上那对碧色兰花耳坠在夜色里朦胧不清。
孙嬷嬷觑见他的眼神,将沈霜序往背后拨了拨。
“嬷嬷。”沈霜序自知今天逃不过,撒娇似的摇了摇孙嬷嬷的衣角。
孙嬷嬷偏头嗔了她一眼,然后朝顾行之一福身,便拉着沈霜序进了蘅芜馆的大门。
屋檐下的灯笼在沉沉夜色里轻晃,暖黄的光倾洒在顾行之脸上,给他添上了几分温润。
沈霜序回头看了他一瞬,倏地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就像是夜里忽而绽放的昙花,纯洁而又耀眼。刹那间,顾行之仿若瞧见鲜花缓缓绽放,蝴蝶翩跹,蜜蜂嗡嗡,春日的太阳破开云层,缓缓落到他身上。
黄梨木小几上的烛火昏黄,烛芯轻跳,映在墙上的人影也忽明忽暗,沈霜序乖巧坐在榻边,由着轻雪替她净面。
玉桃静静立在一旁,只小心低着头。
往常屋子里都是一派热闹,今日……沈霜序抬头瞥了一眼正拿着一把小银剪剪着烛芯的孙嬷嬷,讨好地开口,“嬷嬷~”
孙嬷嬷只假装没听见,专心剪着烛芯。
身后的姑娘叫了几声便放弃了,她正要松口气,身后衣角便被人娇娇地扯住轻轻摇晃。
“嬷嬷,你别生气了~”
声音软糯,如一只奶声奶气的小猫,让人止不住的心软。
孙嬷嬷原还假装绷着脸,可禁不住身后小姑娘一声又一声的撒娇,她无奈地笑了笑,姑娘自小就知道该如何哄人的,还记得她幼时,在夫人的院子里惹了祸,害怕被罚,便是这么一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扯着她的衣角求她帮忙遮掩。
她这一生福薄,没有子孙缘,姑娘又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喜欢得紧,便在她单独立了院子时,求了夫人来照顾她,这么多年了,早就一心只为了这个娇软的小姑娘了。
“嬷嬷,你不生气了?”沈霜序歪着头看她,一双眼睛乌泱泱的盛满了笑意。
“姑娘,京都已经来信了,二公子想来也就是这几日到益州,到时候您可要乖乖地回去,万不可在此逗留了。”孙嬷嬷嗔她一眼,劝道。
沈霜序自知到她是什么意思,左右不过是害怕事情败露,可也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孙嬷嬷看着她笼在灯光下的细白小脸,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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