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老爷，三姑娘来了。”
秦简闻言，瞥了一眼秦端案前的一个黑漆食盒。
“既然三妹妹来了，儿子就先回去了。”他道。
秦端点了点头。
他一出门，就看见站在台阶下的秦忆月，她今日穿着一袭白色长裙，钗发素净，此时一张雪白的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大哥。”她柔声道。
秦简忍住心中厌恶，朝她点了点头。
“三姑娘，老爷让您进去。”尚非低头，心中却有些忐忑，刚刚他不过是说了一句，大公子在里面，这位三姑娘就站到了台阶之下，如今太阳最毒，不过这么一会儿，她就晒成了那般样子，若是老爷问起来，他定要受罚了。
秦忆月一进门，脸上惴惴的，“父亲。”
秦端原还想冷着她，可瞧见她被晒得通红的脸，只问道，“怎么晒成了这样，不是叫你下午凉快些了再来么？”
秦忆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自从那日听了爹爹的教诲，女儿虽不是有意的，可心中仍对表妹愧疚得很，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法子向表妹赔罪，今日女儿听说，明日承影湖有焰火表演，女儿就想，或许可以邀表妹一同前去，也免得她一人待在蘅芜馆无趣，所以这才迫不及待来找父亲商议这个法子可不可行。”
秦端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打量了她一瞬，这承影湖的焰火表演，是清茗居要搞什么开业周年，今日的批文才下来，不过这么一会儿，他这女儿就知道了？
秦忆月也没有避开他的眼神，实在是这些益州城的公子哥儿想要讨她欢心，一得了什么消息，便递了过来，她也无法。
“嗯，难为你想得周到，那你差人去蘅芜馆问问你妹妹。”秦端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知道也就知道了，也懒得计较，和岁岁之间，也不过是小女儿家的矛盾，让她们自己解决也好。
谁知秦忆月闻言，有些为难，“父亲那日都认为女儿是故意将表妹带到碧波园，想来表妹更是如此认为的了，哪里还会答应和女儿一起出去。”
秦端见她眼眶有些发红，心中不免心虚，安慰道，“那日实在有些巧合，靖王殿下前脚去了碧波园，你后脚就带着你妹妹去了，父亲也是一时生气。”
秦忆月摇摇头，“女儿知道的，不怪父亲。”
她这般懂事，秦端自然就道，“这样吧，等会儿我差人去蘅芜馆问问。”
“谢谢爹爹。”她笑道。
秦端也是展颜一笑，月儿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懂那些弯弯绕绕，应当是夫人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这才误会了她。
蘅芜馆，东院凉亭内。
沈霜序倚在朱红栏杆上，手里握着一根鱼竿，她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盆冰块，还有一束茉莉花，轻雪持着一把大蒲扇，将带着丝丝缕缕花香的凉气往她这里送。
孙嬷嬷则看着她手中那柄起起伏伏的鱼竿直摇头，这般静不住，不将鱼吓跑就是好事了，还想将鱼钓上来？
她忍不住笑道，“姑娘，若您今天将鱼钓了上来，我明日就不唠叨你了。”
沈霜序原本兴致缺缺，听了这话一下就来了兴致，“嬷嬷可说话算话？”
孙嬷嬷瞥了一眼游了老远的鱼，点了点头。
这鱼吃得这般肥，肯定很容易上钩的，沈霜序美滋滋想着。
今日嬷嬷老是在她耳边念叨顾行之的事，将她耳朵都快念叨得起茧了，若能钓起一条鱼，她的耳朵便能好好休息一日了。
想着，便坐直了身体。
“姑娘。”观松从长廊里过来，只远远瞧见她们围在一起，哪里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刚走近就不由得出声喊道。
“啧！”沈霜序眼见那快要咬钩的鱼只一摆尾便游走了老远。
她将鱼竿随手甩给玉桃，转身瞪他。
“姑，姑娘……”观松瞥见她的眼神，结结巴巴喊道。
“什么事？”沈霜序问他。
‘噗通’一声闷闷的水响，似是鱼儿跃出水面又落回到水中。
观松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姑娘，舅老爷派了人来问，明日晚上承影湖有焰火表演，问姑娘要不要去。”
沈霜序一下跳起来，“焰火表演？益州也有焰火表演么？”
观松点头，“舅老爷派来的小厮是如此说的，想来是真的。”
这既不是什么盛大的节日，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会有焰火表演，沈霜序有些好奇，便道，“你让他回了舅舅，我要去的。”
观松呼了口气，姑娘就是这点子好，有了一件有趣的事便将其他的抛之脑后了，见她没了吩咐，连忙脚底抹油。
沈霜序瞧见自己空落落的鱼钩，这才想起观松这小子吓跑了她的鱼，正想算账，就见他跑得连影儿都没了。
她恨恨地将鱼钩再次抛了出去，“嬷嬷，今晚只能让观松吃两碗饭。”
孙嬷嬷笑眯眯的，“是。”
玉桃瞧着沈霜序手中的鱼线，突然道，“姑娘，按理说，就算明日有焰火表演也该是老夫人或是秦夫人派人来告知你，怎会是秦大人派人来？”
“舅舅派人来说，不过是有两种情况，一种嘛，是这事焰火表演是刚刚定下的，外祖母和舅母还未得知，舅舅怕来不及便先派人告知我了，这第二嘛……”
她突然停顿，让其他三人都看向她。
“第二，当然是秦忆月让他出面的，外祖母和舅母还未得知。”她狡黠一笑。
“殿下。”李震一看见顾行之的衣角，慌忙请安。
若是殿下心情好了，快些将他和宋驰换回来才好。
顾行之点头，“曹书明呢？”
“里面呢。”他皱着眉毛看起来很是头疼。
曹书明这人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猜透，昨日人让人砍了一刀，被他们救下之后哼哼唧唧，直嚷着让殿下做主。
发现自己的事情败露之后，又痛哭流涕，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老杨三两句话就能将他吓得直接晕过去，可这把骨头居然死硬，硬是抗了一晚上，什么都没说。
顾行之进去之后，看见曹书明躺在稻草堆上，满身的血迹看起来有些骇人，开门这么大的动静他也一动不动，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还当他是死了。
老杨上前，“殿下。”
老杨虽叫老杨，却一点不老，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他长得白净俊秀，或是眼前的骨头太难啃，眼神有些阴郁。
“幸苦你了，去休息吧。”顾行之拍拍他的肩膀。
老杨有些迟疑。
顾行之道，“这水表面上虽看着懦弱，可若你只一味地使用暴力，它也是不会为你所屈服的……”
他略一停顿，而后转向曹书明，淡淡道，“你说是吧，曹大人。”
原本躺在草堆上毫无反应的曹书明眼皮一颤。
这院子是他们临时租的，长久失修，破破烂烂的，老杨出去将那门关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嘎吱’声，令人牙酸，阳光从窗子的破口照进来，让那些细小的灰尘无处遁形，它们顿时四散开来想要逃去。
顾行之坐在这屋子里唯一的圈椅上，并未着急开口。
曹书明就像是被一支绷在弦上待发的箭头抵住了额头，明知自己逃不过，可那支要人命的箭也迟迟不发。
他悄悄咽了咽口水。
“曹大人，若您现在开口，或许本王还来得及救下你的家人。”顾行之终于开了口。
曹书明死死闭着眼睛，只要他闭嘴，那些人会放过他的家人的。连他都只是个掩人耳目的，他的家人更是不重要了，那人没必要杀了他全家引起别人的注意。
“曹大人还心存侥幸呢？”
曹书明听着他含笑的声音，心中发颤，可仍咬着牙一言不发。
顾行之漠然一笑，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拿在手中把玩，上面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你夫人差人递给本王的，可这救与不救，可在曹大人的一念之间啊。”
曹书明眼睛猛地睁开，连忙艰难地爬起来，见着他手里的祥云纹银锁，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发出尖锐的轰鸣。
他舌头似僵住了一般，抖着唇，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殿下。”
顾行之端坐在圈椅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曹书明用双肘拖动身体向他爬来，留下一路血迹，眼神冰冷，一眼不发。
曹书明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抓住顾行之霜白色袍角，瞥见他满是血污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满脸是泪，“殿下，求求您救救他们，我都说，我都说。”
他先前知道，这靖王殿下手段虽狠戾，却是不会为难无辜女人孩子的，这才咬死了不说。
谁曾想，自他被刺杀的那一刻起，他的家人也是活不成的了。
他本就是个无甚大志的人，调来南阳郡，也只想平平庸庸当他的南阳郡郡守，谁知会意外发现这尉丞张孝谨私采矿产一事，张孝谨威胁他，这幕后之人是京都大官，若他胆敢声张，一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无法，只能时时替他们在遮掩此事。
可心中又十分害怕，便一改平庸，对南阳郡尽心尽力，以此来安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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