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秦老夫人侧眼看这个与自己女儿九分相似的外孙女,心中一暖。
她拍了拍沈霜序的手,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当年,我瞧着罗姨娘可怜,又是旧识之女,这才将她留在秦府,谁知,她竟看上了你舅舅,还在你母亲大婚时做出那般不知廉耻的事情……”
沈霜序握住老夫人的手,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竟还不知道这件事,难怪母亲一提到罗姨娘,便咬牙切齿。
秦老夫人冷声一笑,“哼,她是个有主意的,竟将事情闹得那般大,可怜了你娘,是受着别人的奚落上了花轿的……”
“我原是恨毒了她,可三丫头出生时,白白糯糯,一见着我就笑,我实在没办法对一个孩子狠心,只是对你母亲的愧疚还让我无法亲近她,谁知,这丫头越大,就越聪慧,也不知她脑子里哪里来那么多的新鲜玩意儿,我冷着她,她也不介意,只每日笑嘻嘻地来青松院讨我欢心……”
沈霜序出神地看着眼前有些迷茫的老人,知道她对母亲愧疚是真的,对罗姨娘的厌恶是真的,可对秦忆月的喜爱也是真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
秦老夫人说着。
“她与你舅母一向不和,两人平日不过是拌两句嘴,谁知,你舅母怀策儿时,她竟叫人在你舅母的香里掺了麝香,害得你舅母差点一尸两命,策儿如今身子骨也弱得很,时不时便要病上一场……”
“人证物证俱全,可她哭着喊着不是她,你舅舅只气得嘴上生了大串燎泡,最后还是罗姨娘跳出来说是她做的,处置了她,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她心思活泛,策儿两母子又没出事,你舅舅不过一个月又宠得她跟什么似的。”
“岁岁你说,她一个十岁的姑娘,怎会有这般心计,后来便越来越不像话,在外面妖妖娆娆,与各家公子纠缠不清……”
沈霜序只听得嗔目结舌,幼时的秦忆月极为聪慧,她还磕磕绊绊认字时,秦忆月便能作诗。
哪怕之前那般厌恶罗姨娘,可舅舅仍喜得秦忆月跟什么似的,连带着对罗姨娘的态度都缓和了不少。
就连母亲都说,秦忆月投错了胎,若是个嫡母生的,怕是连王爷也是能嫁的。
“如今外祖母和你说这些,一是多年来的苦闷无处诉说,这二来,是让你多多提防她,你的心眼可比不上她。”秦老夫人爱怜地摸摸她的发顶。
“知道了,祖母。”沈霜序挽着她的手,轻声答道。
和秦老夫人待了一阵,沈霜序便想去海棠轩看看秦策。
“你去吧,记得来陪外祖母用了晚膳再回去。”秦老夫人此时也要午睡,便朝她摆摆手。
沈霜序便想服侍她歇下再走,谁知秦老夫人直推她,“快别在这添乱了!你这猴儿性子,日入时分我怕是也别想睡下了。”
沈霜序无法,只笑嘻嘻地走了。
海棠轩在青松院儿的东边,沈霜序从青松院出来,路过永寿堂前边儿的穿堂。
“表妹这是去看母亲?”秦忆月突然蹿了出来。
“表姐怎的站在这里,我过来时都没见着。”沈霜序吓了一跳,直捂了心口,勉力笑着。
不怪她被吓着,穿堂里大都摆着大插屏,以免路过的人望见正堂里面的情形,这秦忆月的身影恰巧就被这插屏挡住,等她过来,又突然蹿出来,难免会吓人一跳。
想着,她看向秦忆月身后那四五个仆妇,这么多人,若不是有心藏着,她刚刚怎么也会瞧见的吧。
只是刚刚听外祖母所说,这秦忆月应当是个极有心计的人,怎会行事这般幼稚。
“表妹身份尊贵,眼高于顶,看不见我是很平常的事。”她眼睛细长,此时笑得莫名,让人有些不舒服。
沈霜序只在心底暗暗翻了翻白眼,又要发什么疯!
不过面上不显分毫,“表姐说笑了,我还要去海棠轩见舅母,去晚了,怕是舅母带着策儿睡下了。”
秦忆月眼神一暗,上前不管不顾地挽住她的手,“这会儿母亲估计已经歇下了,表妹不若先陪我去碧波园逛逛?”
挽着她的手虽纤细,可力气不少分毫。
沈霜序抬眼,对上秦忆月笑意漾漾的眸子,点了点头,“那我先陪表姐逛逛吧。”
秦府占地广阔,后面的碧波园更是布置精美。
两人说着话,进了碧波园的大门。
一入眼的就是假山怪石,或饰以翠绿苔藓,或掩以郁郁藤萝,中间有一道道石砌的台阶,到了顶,便静静立着一座圆形攒尖凉亭。
沈霜序正想拾阶而上,便被秦忆月拉住了胳膊。
“表妹,我们去那边。”
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是依水而建的水榭。
如今粉荷遍布,远远瞧着都让人心生欢喜。
沈霜序便由她挽着,一路走了过去。
芙蓉榭内。
秦简如今刚过舞象之年,身材修长,一身青色长袍,面容俊秀,看着是十分温和的性子。
他将影青茶杯递给面前的男人,水汽氤氲。
“信阳毛尖,不知殿下喝不喝的惯。”声音如玉,如他的人一般,只是此时带着些微妙的冷意。
顾行之仔细品着手中的茶,没有说话。
倒是秦简见他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心里有火,他压着脾气问,“不知在下能不能斗胆问殿下一个问题。”
顾行之微微颔首。
“殿下若是不喜欢沈三姑娘,当初为何答应先帝的赐婚?既然答应,现在又为何要将她置于这般难堪的境地?”秦简盯着他的眼睛。
或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顾行之抬头。
他眸子黝黑沉静,锐利深邃,像是底下蕴藏着波涛汹涌的深湖,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秦简率先败下阵来,慌忙移开目光,又暗暗唾弃自己,靖王不过比他大几月而已,竟让他怕成这样。
“我从未见过沈三姑娘,也谈不上喜欢,也并不想伤害她。”顾行之话说的十分冠冕堂皇。
可事实却是,他的退婚给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毕竟在宁朝,被退婚的女子是少之又少,她会因此遭受怎样的奚落和嘲讽,或许是他从未考虑过的。
沈霜序倒不因为别人的嘲讽伤心,她伤心的是,自己将那承诺视作天上明月,却没想到,早就被另一人弃之如草芥。
她转头看向秦忆月,笑容明媚,“表姐今日的目的就是这个?”
秦忆月一愣,她原想让沈霜序难堪,可她不仅不伤心,还笑得这般灿烂,全然不似前几日那般故作开心,而是真的不在乎。
瞧着她明媚的小脸,秦忆月不知为何,先是被戳穿后的恼,而后就是冲天的火气。
沈霜序笑,是因为她真的开心。
而她笑,是因为她要逗别人欢心。
所以,她自幼就讨厌沈霜序,讨厌沈霜序笑。
“表姐,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在想怎么将我推下池子?”沈霜序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秦忆月猛地抬头盯她。
见着她这神情,沈霜序也是一愣,她不过见着眼前的湖,想起幼时的一桩旧事,顺便恶心恶心秦忆月,谁知还真让她说准了!
盛德二十五年,舅舅回京述职,恰逢她的生辰,母亲便邀了舅舅,谁知,秦忆月也来了。
当时母亲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还与舅舅拌了两句嘴,当时她不解,如今想来,母亲是因为和罗姨娘的事,所以不满舅舅不打招呼就将秦忆月带了过来。
虽然她不甚见着这个表姐,可两人年龄相仿,秦忆月的新奇玩意儿也多,便对她十分黏糊。
两人一道吃饭睡觉,秦忆月对她也十分照顾。
就连母亲对秦忆月的态度也柔和了不少。
可一日,两人在园中玩耍,她失足掉入池水中,连一旁候着的仆妇都未反应过来,秦忆月大喊着便要跳下去,被一旁的丫鬟拦住。
因沈府的仆妇亲眼见着秦忆月那着急的模样,她被救上来之后,母亲还专门去感谢了一番。
所有人都认为,若不是秦忆月喊的及时,她怕是要在那冰冷的湖水里冻个好歹。
说秦忆月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没错的,所以她才故意这般说,来恶心她。
原来,这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她冷笑一声,“表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的心计!”
秦忆月的慌乱不过是一瞬,然后满不在乎地捋了捋耳后的头发,满脸无辜,“表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能找到什么证据。
“表妹,你不会因为我将你带到芙蓉榭便生气了吧,我是真的不知道靖王殿下在这边……”
沈霜序皱着眉头,眼见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只害怕水榭里的人听见,便想挣脱她离开。
谁知秦忆月的手劲儿极大。
一旁的轻雪和孙嬷嬷见着,只将沈霜序往回拉。
秦忆月的丫鬟婆子也上前帮忙,你推我搡,瞬间乱成一团!
水榭里说话的声音停了,秦忆月嘴角也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沈霜序只恼火得小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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