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玉桃拿了桌上的卵白釉暗刻五彩茶壶将茶杯倒满,小心翼翼递给沈霜序。
见她仰头就是一口。
吓得玉桃忙伸了手过去,“姑娘,你慢点喝,小心呛着。”
一口下去,干燥的唇舌润了不少,沈霜序也就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喝起来。
“嬷嬷呢?”
她环视一圈,不见孙嬷嬷的身影,不由得问道。
轻雪正蹲着身子替她套着鞋袜,闻言抬头,“姑娘午时不是说想喝鸡汤么,嬷嬷去厨房了。”
沈霜序抿了一口水,点了点头。
收拾好后,她便倚在外面的榻上和轻雪两人玩着九连环。
突然听着外面一阵细微的响动,她抬头,“是不是嬷嬷来了?”
轻雪闻言,转身出去了。
“没有,或是姑娘听错了。”轻雪回来道。
沈霜序敛眉,用指尖戳着那白瓷兔形烛台,真的是听错了么?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孙嬷嬷的一声轻咳。
轻雪笑道,“这回倒真的是嬷嬷来了。”
说着她便迎了出去。
孙嬷嬷提着一个食盒,脸色有些奇怪。
她将食盒放在那张黑漆花梨木镶大理石边的圆桌上,一边将里面的碗碟拿来,一边朝轻雪说道,“打水给姑娘洗洗手。”
沈霜序坐下,看着那青瓷缠枝莲花盘里的焦黄的烤鸡,有些诧异,嬷嬷在晚膳时从不会做这种难以消化的食物给她的。
“嬷嬷,鸡汤呢?”她看了一圈,没见着鸡汤便问道。
听到她这般问,孙嬷嬷脸上越发难看。
“怎么了?”沈霜序放下筷子。
“还不是那位公子,今日午时姑娘不想吃,我便也没做,谁知他竟自己去了厨房,还将我今日买的鸡给烤了,我去时,他和观松那小子竟已吃了大半,索性他还有良心,还记得给姑娘留了些。”
孙嬷嬷气急了。
沈霜序听得目瞪口呆,顾行之竟还会烤鸡呢?
一想到他顶着那张如玉般的脸庞,蹲在地上烤鸡,沈霜序越想越好笑,先是颤着肩膀,而后干脆就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姑娘!”孙嬷嬷也不知怎么就让她觉得好笑了,只嗔道。
沈霜序看了她一眼,只慢慢收了声,用帕子摁了摁眼角的泪,让玉桃给她夹了一块,小心翼翼放进嘴中,外皮酥脆,内里鲜嫩,肉质紧实。
吃着还不错啊,她眼睛一亮。
又朝着玉桃扬了扬下巴,眼见她吃了三四块,孙嬷嬷就出声制止了玉桃又要伸过去的筷子,“好了,姑娘,再吃可就积食了。”
沈霜序只意兴阑珊做罢。
那边顾行之带着观松正要回院子,路过长廊时,就听见沈霜序隐隐约约的笑声,他停了一瞬。
观言瞧着他的神情,开口道,“公子,我们姑娘平日不这样的,她平日最是端庄不过了。”
顾行之转头看着眼前的半大少年认真的神情,觉得他睁眼说瞎话。
九月姑娘从来不是什么端庄的姑娘,他受伤时,衣裳半褪,若平常姑娘早就羞得不敢看一眼,偏偏她,眼睛亮晶晶的,眼神一瞬也不曾移开。
想来换药那日她脸红也是因为察觉他在打量孙嬷嬷,才作出那般姿态来打断他的思路。
想到这里,他看着观松澄澈的眼睛。
“公子,怎,怎么了?”观松被他盯的莫名。
“观松,你觉得今日的烤鸡好吃么?”他问。
观松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香味,他笑呵呵的,“好吃。”
“那我明日再给你弄好吃的,行么?”顾行之问。
“好啊,公子,您真是个好人。”观松眼睛一亮。
“那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是哪个府上的。”顾行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
观松默了默,而后又认真看他,“公子,我家姑娘救了你,药钱饭钱,都是我家姑娘给您出的,就连您住的屋子,也是我家姑娘让给您的,可她也从未打听过您的身份啊,那是因为她知道,出门在外,总会有些难言之隐,可如今您背着姑娘,以一只烤鸡贿赂我,就想打听她的身份,您这般做,对得起姑娘救您么,对得起姑娘信任您么,对得起姑娘……”他挠了挠头,继续接到,“对得起姑娘收留您么?”
他胖胖的脸颊,真挚的眼神让顾行之下意识摇了摇头,“对不起。”
观松闻言,神色一松,“那公子您下次不要随便打听了,多伤人心啊……”
……
“公子,您说的话还算数么?”
“不算。”
……
夜里,一道黑色的身影如灵巧的猫儿悄悄栖身在蘅芜馆屋顶,随后发出一声鸟叫。
顾行之原本闭着的眸子猛地睁开。
外面,观松睡得正香,发出微微的鼾声。
他撑着窗棱,轻巧跳了出去。
第二日,沈霜序刚醒,迷迷蒙蒙坐在床头,由着轻雪绞了帕子在她脸上擦洗。
“姑娘……”玉桃疾步走了进来,瞧见孙嬷嬷的眼神,又生生慢了下来。
“怎么了?”沈霜序睁眼。
“观松说,公子不见了。”玉桃说道。
轻雪的手一顿,倒是沈霜序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他本就是要走的,也没甚奇怪。
“这公子真是的,姑娘好歹救了他,也不打声招呼,就这么悄悄地就走了。”轻雪收了帕子,仔仔细细在铜盆里洗了一边,扭干了递给一旁的玉桃。
然后换了盆,用新的帕子替沈霜序擦手。
孙嬷嬷在一旁的柜子里找来了沈霜序今日要穿的衣裳,听到她的话,接道,“姑娘本就不应该再和公子有甚关系,如今走了正好。”
沈霜序似是没有听到她们的话,专心挑着匣子里的珠花。
长槐街,槐树巷。
“殿下,那日您走后不久,李震就赶了过来,擒了好些活口,只是,还没来得及审问,那些人就咬破了嘴里的毒药,幸好李震眼疾手快,卸了其中一个的下巴,不过那人嘴也硬得很,要不是老杨的手段,怕是又问不出什么了。”
周赢说着。
“问出什么了?”顾行之手指捏着那青瓷茶盖盖钮,问他。
“据那人交代,他们是落雪阁的。”周赢皱着眉头。
这落雪阁名字虽听着诗意,却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殿下从未和江湖上的人打过交道,如今怎么就惹上了他们。
“看来,有人这次还真是按耐不住了。”顾行之抿了一口茶,笑着。
落雪阁只要价钱得当,从不会过问你的身份,也不会介意你杀的是谁。
比起自己亲自动手,买/凶/杀/人的确是个好办法。
“殿下这次来益州,朝中上下都是知道的,不过,只要查出谁与这私采矿产一事有关,便能水落石出,倒是这落雪阁,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些,居然敢对殿下动手!”周赢愤愤说道。
顾行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光滑的表面。
江湖与朝廷自先朝起,大家都心知肚明地维持着和谐,这落雪阁怕是见着如今陛下刚刚登基,虎狼环伺,这才这般胆大妄为。
若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怕是一个大大的隐患。
要想办法震慑一番才行。
“殿下?”周赢见顾行之一眼不发,不由得喊道。
顾行之抬眼看他。“周赢,你去将李震叫来,然后再去替我办一件事。”
周赢一路出来,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
“周大人,出门呢?”秦端见着他,脸上带着笑。
周赢回过神,看清对面的人,忙拱手一礼,“知府大人叫我周赢便可。”
昨夜天黑,周赢并未仔细打量这位秦大人,今日见他不过三十多岁的,面容白净,神情温和,蓄着违和的八字短须,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秦端听见他的话只笑笑,“殿下昨晚可休息好了?”
“多谢大人关心,殿下赶了一路,昨夜休息的极好。”周赢回道。
昨夜,老杨提前来支会益州府的知府,他与李震就带着剩下的人护着殿下赶了过来。
折腾到将近子时才在秦端的府邸落了脚,这秦端不似其他官员那般谄媚,可面面俱到,他又替殿下藏着几分心虚,便对这秦大人十分客气。
“那就好。”秦端笑着,没再多说,朝他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
周赢看着他的背影胡思乱想,这秦大人是那位沈家三姑娘的亲舅舅,王爷退了人家侄女的婚事,面上如今这般和气,也不知在心底将他们骂成了什么样。
“看什么呢?”一道粗犷的声音在他耳边乍响。
周赢吓得一哆嗦,牙咬切齿地看向来人,“李震,你能不能斯文点!”
李震这人,人如其名,身材魁梧,五大三粗,声音就如天边的滚滚炸雷,震耳欲聋。
“我问你看什么呢?”李震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气大得似要将他拍进土里。
周赢连忙侧开身子,有些无语,“刚刚曹大人问我殿下是否休息好了。”
李震这人虽蛮,却不憨,一下子就猜出来了,“问殿下,怕是想骂殿下吧?”
他笑着。
周赢白他一眼。
李震见他不说话,笑着,“我走了,殿下交代我事情了。”
“殿下让你做什么了?”周赢想着顾行之交给他的事情,勾着身子,压低了声音问他。
李震只瞪着他那双牛眼一般的眼睛,一眼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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