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折磨
在天鹅哨响起的瞬间,石虎面色大变。
作为一个在永嘉五年冬天跟晋军狠狠地打了一仗,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的幸运儿,他对这种哨声实在是太熟悉了,每当这种哨声响起的时候,就意味着晋军即将对他们发动猛烈的进攻,可能是步兵冲锋,也可能是铁骑横冲,反正都不是好应付的!
现在,哨声在芦苇原中响起,这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他发出一声大吼:“小心————”
没等他把话说完,在大军行军纵队的左侧约莫百米远处突然冒出了一支晋军,他们的盔甲外罩绿色衣衫,跟周边环境融为一体,让人即便近在咫尺也难以发现。他们也是呈纵队展开,此刻正朝朝着石虎大军,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支枪管修长的燧发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石虎的骑兵部队!
砰砰砰砰砰————
密如爆豆般的枪声急遽地响起,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白色硝烟喷发,这些晋军步兵所在的位置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难以视物。枪声如炸雷般响过,弹雨瓢泼而来,刻有螺纹线的独头弹出头后会缓慢地自旋,拉出一道比较平直的弹道,而不是像圆形铅弹那样乱飘,这就确保了它拥有相当不错的命中精度,在训练有素的火枪手手中,百米之内说打你眼睛不会沾到你睫毛!
现在双方距离刚好就是百米,正是燧发枪的最佳射程!
弹雨泼来,羯胡骑兵行军队列瞬间炸成连成一片的血雾,铅弹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洞穿他们身上的盔甲,带着铁甲碎片狠狠洞入他们的躯体,在他们身上捣出一个个骇人的创口……只一击,毫无防范的羯胡骑兵行军纵队便被打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缺口,每一个缺口中都倒卧着至少一名羯胡骑兵或者一匹胡马,疼得直痉挛,大股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芦苇原!
这一排晋军打完,立即蹲下去,紧接着又是一声哨响,在羯胡骑兵行军纵队右侧,又一排晋军站了起来,举枪齐射!
炸雷般的枪声中,羯胡骑兵像麦田里的麦子,被三个一丛五个一堆的扫倒,从了解身上飞溅而出的血沫形成一片血雾,在这翠绿的芦苇原中弥漫,久久不散。
仅仅是两个齐射,羯胡骑兵已经是尸横遍地,乱作一团。是的,真的是乱了,因为他们的战马从来就没有听到过如此骇人的声响,更没有见过从枪口狂喷而出的火光和白色硝烟,惊恐之下,它们放声狂嘶,不受控制的乱窜,整支骑兵都乱作一团!
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在那两排火枪手蹲下去装弹的时候,大批步弓手冒了出来,拉开强弓照着乱作一团的骑兵猛射!那高高的芦苇确实很烦人,对弓箭手的瞄准造成了不小的干扰,但骑兵这个目标显眼得很,哪怕是身在芦苇丛中也能一眼就看到他们,所以这些步弓手毫不客气,一支支如同短矛一般的重箭照着几十米开外的骑兵猛射。利箭破空的呼啸声中,箭镞入肉的可怕闷响此起彼伏,人喊马嘶之声响彻云霄!
石虎非常幸运,直到现在都没有受伤,一批身披铁甲的骑兵围在他四周,手持圆盾,形成了一个移动的堡垒,用自己的身躯和手上的圆盾遮挡住射向石虎的铅弹和重箭。尽管没有受伤,石虎还是一头冷汗,他知道自己中计了,该死的晋军是故意派一支小部队装作刚刚走过芦苇原,引诱他们上当,其主力早就在芦苇原里埋伏好了,只等他们进入芦苇原,立即伏兵齐出,将他们尽数绞杀,不给他们留一丝机会!
其实来个算术好的稍作计算就知道有问题了:从西安城到这里不足二十里,在体力充沛的时候急行军,这点路一个小时多一点就可以走完了,而从临淄到这里足有六十多里,骑兵哪怕是拼着把战马累死累残的一路快跑,也得跑上近两个小时,甭管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晋军后脚刚走出芦苇原,他们前脚便赶到!
这摆明就是欺负羯胡没文化,算术水平不好!
石虎也确实是没文化,算术更不过关,所以不可避免的上了这个恶当。
几轮箭雨射过,羯胡骑兵又死伤了一大片。这还没完,箭雨消停之后,大批晋军步兵冒了出来,手持长矛、斧枪冲向完全乱了套的羯胡骑兵,一举将羯胡骑兵那连绵数千米的纵队截成几段。此时的羯胡骑兵早就乱了阵脚,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不说,地形还对他们很不利,芦苇原中地面湿软,沼泽谈不上,但是骑兵在这种鬼地方是绝对跑不起来的。一支跑不起来的骑兵面对步兵的围攻,那基本上就是一群待遇宰的羔羊。晋军步兵将他们团团包围,长矛挑刺连人带马一起捅翻,斧枪上下翻飞,上劈甲将下砍马腿,将羯胡骑兵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芦苇原高处升起了晋军的帅旗,祖逖几立在帅旗之下,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羯胡骑兵被苍云军无情地绞杀。看得出,错过了定陶之战的苍云军本身就憋着一肚子火,他们辗转千里从中原来到山东战场,可不是为了打酱油的!现在这肚子怒火终于发泄了出来,他们疯狂砍杀着自己遇到的每一名羯胡骑兵,不管是勇士还是懦夫,不管对方是奋力抵抗还是缴械投降,碰上杀红了眼的苍云军,那都是一个死!
萧育笑说:“上柱国神机妙算,佯装北上截断退路,却半路设伏,羯胡果然上当了!”
祖逖说:“他石勒不是一直都在做梦,想要以逸待劳吗?我偏要让他带兵狂奔数十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迎击我体力充沛的锐士!”
萧育笑得更开心了:“在定陶的时候他就被我军以逸待劳痛打了一顿,没想到现在还要再上一回这样的当……石勒遇上上柱国你,算是碰到克星了!”
祖逖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克星不是我,是大丞相。若是没有大丞相耗费七年时间屯田练兵,使得府库充盈,民间富足,一口气拉出了三十万府兵,只怕我等现在仍龟缩江东,惶惶不可终日,哪有今日与石勒正面对决的风光!”
萧育由衷的说:“是啊,大丞相才是力挽狂澜的那个,他的功德,堪比三皇五帝!”
谈笑间,羯胡骑兵已有大半被晋军砍翻,剩下的也人挤着人马挨着马的挤成一团,苦苦抵挡着晋军来自四面八方的猛攻。石虎竭尽全力指挥麾下亲卫拼死厮杀,试图将残余的骑兵召集过来形成合力,以增强防御能力,但这些努力都宣告失败了,凶悍的苍云军一次次将他们打了回去,他只能绝望地看着部队被分割成几大块,然后被晋军一块块地吞掉。不过他也是个狠人,眼看冲不出去了,便下令将战马砍杀,战马尸体环成一圈,形成了一道简陋但还算管用的防线,羯胡骑兵全部下马,依托这道防线疯狂朝晋军放箭,用弯刀、短斧、铁锤、长矛等武器与晋军短兵相接,舍命厮杀,晋军一时半刻还真奈何不了他们。其他部队见状也纷纷杀马,甚至将战死者的尸体跟马尸垒在一起,依托这道血肉铸造成的防线拼死抵抗。
靠着这一招,他们暂时顶住了晋军的攻势,但代价却是彻底丧失了逃出芦苇原的机会,除非有援军过来支援,否则他们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祖逖见状,对传令兵说:“去告诉各营帅、团帅,停止进攻,让神射手挨个给他们点名。”
祖涣不解:“父帅,为何不一鼓作气将他们尽数歼灭?”
祖逖说:“一帮残兵败将,连马都杀光了,没必要为歼灭他们再多付出数百名勇士的生命。再说了,把他们都杀光了,还怎么钓鱼?”
祖涣恍然大悟。
命令很快便传达了下去,苍云军停止了进攻,并且后退到百米开外。晋军中的神射手就在这个距离用弓弩甚至火枪不断射杀敢于冒头的羯胡将士。利箭呼啸声和枪声零零星星的响起,但每一声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消逝。这个距离让石虎倍感愤怒和无奈,他们所装备的马弓弓力较弱,先不说射出百米后准头如何,就算能射中,也射不穿晋军的盔甲,顶多就是给人家的盔甲刮个痧,而晋军却可以一箭要了他们的命!更别提那些手里拿着一根奇形怪状的铁管子的晋军只消轻轻动动手指,就能在他们身上打出一个可怕的伤口,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一些晋军甚至将大把大把芦苇割下来堆放在上风处,浇上麻油点燃,风一吹,滚滚浓烟飘向羯胡骑兵的防线,呛得他们涕泪横流,咳成一张弓。不少羯胡骑兵被熏得无法视物,慌乱之中跑出了防线,晋军立即乱箭射来,将他们全部射成刺猬。缩回去?好,你只管缩回去,你缩回去我继续熏!
战斗对于残存的羯胡骑兵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
祖逖没去管苍云军自行发挥用尽稀奇古怪的法子折磨包围圈内的羯胡骑兵,他将目光投往南面,喃喃说:“石勒的主力,也快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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