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章七十八
夜市的喧嚣如流水般汇入耳中。
我听见公孙云杨在唤我:“夏姑娘,夏姑娘。”
面前的羊肉面依旧冒着腾腾的热气,我收回神来转向他:“嗯?”
“我见你有些怔住了,没事吧?”他神色缓了缓,“那玉玦你可收好了?”
原来我在夏守鹤留下的记忆中经历几番天地剧变,而人世不过几息的时间。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哎呀!谁撞老子!”
旁边一桌有人叫嚷,扭过头来见身后空空如也,啐了一口,“倒是跑得快。”
“张师父,你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我可正瞧见,你那背后分明无人经过,”蒋老板坐在炉火前,守着正熬炖的羊肉汤,“仔细是不是招惹了什么冤魂野鬼?”
“蒋老板你这张嘴,真是无事也要吐狗牙,我招惹你啦!”叫张师父的壮汉气得满脸憋红,却毫无威慑力,倒莫名透出一股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皮子。公孙云杨摇摇头:“这地方的男子倒养得和女人一般嘴碎事多。”
我“啪嗒”掷了筷子:“你们男人喝上三碗酒,嘴比女人还碎,能整夜地说着大话。再说了,女人话多,却没你们男人心里的算计多。”
公孙云杨知我恼了,顿时结巴起来:“那个,夏、夏姑娘你、你、我、我……”
我站起身来:“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还有,从现在开始,叫我九姝。”
说罢转身往马车走去,公孙云杨只得蔫头耸脑地跟上。
“诶,我好像恢复鼻识了。”九姝唤我。
我已不觉意外:“难怪刚才那碗面,我总觉得有个人催着我吃似的,一筷子一筷子夹得特急,真不怕我一口没咽住呛死。”
“你自己饿死鬼投胎,还赖我。”
“可不就是你这饿死鬼投了我的胎。”
“鬼魂鬼魂,你是魂,我是魄,咱俩谁是饿死鬼还说不定呢。”
不免有些好笑,明明是一个人,却如分明两个人般你一言我一语,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诶对了,我想问你,什么是魂契结啊?”
坐上了马车,我想着在到达石鳞原之前,有必要将在玉玦中的所见所闻理一理。
“魂契结,多被用来挽留挚爱至亲之人。作此结者,心甘情愿以自己肉身为器,若所结之人哪日遭遇不测亡故,可以身留住他的七魄。之后找到合适的躯体,将七魄放入,再作招魂术,招唤亡故者的魂灵入住,便是之前你知道的渡魂。如此则可以不同之身将其复活,延续生前所有情感记忆。”
我想起夏守鹤第一段回忆中,那叫缅柯苏之人说的话:“那渡魂之后,魄器与魂魄寄居之体不可分离太久是怎么回事?”
九姝思忖片刻后道:“夏家二小姐在渡魂时,应该还没死。”
什么?
“渡魂术其实也可用于活人,只是对施术者有极强的反噬,若是渡魂归魄成功,七七四十九天后那躯体原本的主人便会被新住入之人所吞噬。正因如此,魂契结才成了中洲第一大禁术,不仅仅是因为它倒逆生死,搅乱轮回,更是为了防止有人为了复活自己的亲人,去夺他人的命。如此以活人渡魂,逆反天命定会有报应,大损大亏身体在所难免。唯有日日与契结复生之人相守,方可苟延残喘此生,否则就会性命早陨。”
九姝顿了顿,又道,“其实若是契结的两人可以行房事,是最好的。”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作结的和受结的,就是共存互生的关系,若是能以男女之事交融,那便可长长久久,有灵根的甚至可以趁此行双修,会比普通仙侣更得心应手。”
便是知道如此,夏守鹤还是将我送进了宫。他倒是真不想活。
这样回想,他当初带夏绥绥回旧江海城探望夏老妇人,离开后便将其带去了北疆,让那缅柯苏助他行了渡魂术,将我,也就是九姝的魂招来引入了夏绥绥的身体,再把九姝七魄中的六魄放了进去。
那又怎会有后来夏绥绥上吊自尽一说?
“我想那夏家二小姐是被下了药带去了北疆,渡魂后又被送去了都城近郊,制造出被贼人所乱的模样,她醒来脑袋里一团浆糊,没怎么想明白便寻死了。”
虽说夏守鹤没有杀死夏绥绥,却也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真是缺德。
不对,还有那司命,神神叨叨说什么我必须以腹中孩子颠覆羽氏王朝,可不就是为了逼我留在羽幸生身边么。而且,分明是他将我送入夏绥绥身体中的呀。
难道是司命和夏守鹤事先便通了气,一同谋划的这一切?
“九姝,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认得那司命,可有方法找到他?”
九姝叹息:“从来都是司命来找我,生死罗盘便是他交给我的,加上离朱镜,让我得以了解并窥见凡人生限,知道其有何所求何所愿。若要他出来,我还真不知该如何。”
所以她替做羊肉的齐老先生还了债,扮作莲安夫人的母亲施以原宥,还有许多许多……
“我从未插手左右这些人的人生,仅仅是一个等候着的旁观者而已,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死前化解其终生执念。天界说,这就是我替狐妖一族积善存德的办法。”
九姝说到这里,自嘲地一笑,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我问:“你就没用那罗盘看过羽幸生?”
“看过呀,说他还有□□十年的寿数,我心想唷嚯这家伙肯定能做皇帝,押着宝啰。不然我费那么大气力帮他干嘛。”
照这么说,羽幸生果然能安稳度过今生,那就意味着……他不会得到穿天剑法?
我们连夜赶路,到达石鳞原时天还未晓。一下车,满眼皆是解不开的浓雾,连东西南北方向都难摸清楚。
公孙云杨道:“当日一战失利,圣上亲军被逼退至此处,也是冬天,但也没有这样的大雾啊。”
我负手伫立,并不作答。石鳞原极近北疆,此刻哪怕无风,人站在没脚踝雪地里,都觉得严寒迫人。公孙云杨陪我站了一会儿,有些耐不住:“夏……九姝姑娘,你究竟知道该往哪儿去么?或者你体内的狐仙娘娘可曾告知你?”
我和神识里的九姝其实也并无主意,她记忆缺失,我就更不用说了。这样一波三折快马加鞭地跑来石鳞原,却如同个傻子般杵在冰天雪地里毫无头绪,按道理来说,我应该已经上火着急了。
但很奇怪的,我心里十分安定。自从在夏守鹤留下的玉玦中窥得连九姝都不记得的那些过往,我逐渐感觉,走到今时此地亦是命定,是冥冥之中的必然。既然如此,我只要耐心地等,一定,一定会等来带我走向下一步的那个关键。
“悠悠梦离,灼灼桃源……”
来了。
“……荡荡石鳞,缭缭迷野……前生因果报,宿世欢喜愁。谁解忧?谁解忧?愿从郎去不回首……”
那歌声由远至近,灰暗的世界中忽然透出一片愈来愈艳的红。
待来者的脸从浓雾之中清晰浮现,我听见身边的公孙云杨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不是、这这这……”他没想到聂氏那冤死的孙媳妇,竟然诈尸在自己眼前。
我在他耳边飞快地“嘘”了一声,然后收敛神态,换上笑脸:
“阿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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