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内忧起水淹三四州,外患生火烧五六城
十天后,中书省接到了一份急报,颍州私自泄洪了。
冯彻这一举动,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把周边沿县、河南府、淮水流域的地方官们都惊动了。河南府的赵府尹赶紧向朝廷请罪,说自己御下无能,连泄洪这种大事,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邵安扫了几眼赵府尹的奏折,漫不经心的问刘汝卿:“颍州知州是谁?”
“是冯彻,冯大人。”刘汝卿回答道。
“原来是冯致远。”邵安听后笑了笑,“这手笔,果然是他的风格。”
“颍州附近一直都是淮水流域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冯大人下令泄洪,定是面临着决堤的危险。”刘汝卿道,“因此下官觉得,冯大人有功无过。”
“可是他做事,永远都是不顾后果,胆大妄为。”邵安分析道,“泄洪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浇了那些大户人家、士绅豪杰的田地,他们肯定要讨个说法。这群人,可不是轻易能得罪得起的。”
刘汝卿偷眼看自家长官,只觉得他神色轻松,仿佛是在坐等着看好戏。刘汝卿赶紧摇摇头,这是错觉,是错觉!
“大人,那您帮帮冯大人吧。”刘汝卿劝道。
邵安摇摇头,闲闲的说道:“不帮,谁捅的娄子,谁自己收拾去。”
“大人嘴上说不帮,其实心里挺器重冯大人的吧。”刘汝卿偷笑道。
“你知道的太多了,干你的活去。”邵安轻轻敲打了一下刘汝卿的头,心道这个孩子自从跟了他后,变得越来越调皮了。
李洪义那边,大军旌旗十万,浩浩荡荡的乘着小船,总算是渡过河了。然而等他们赶到广武县时,西瓯军队已经在城外强攻了三日。眼看广武的军民快要坚持不住了,还好李洪义早到了一步,没有让西瓯攻入广武县城,保住了城中百姓。
欧阳振宇见状,并没有下令退兵,反而驻扎在城外,和李洪义打起了消耗战。欧阳振宇野心勃勃,这次不知道又打起了什么主意。而李洪义的目标也不仅仅是守城,还有开拓与征伐,而皇上下达的秘密任务,正是要他开疆扩土。
李洪义临行前,皇帝曾召他去养心殿。皇帝语重心长道:“此次出战,不仅要打跑西瓯,还要替朕夺下西边那块大好草原。朕已经想好名字了,就叫‘西宁’,取‘西陲安宁’之意。”
听完皇帝的话,李洪义浑身充满热血,他单膝跪地,慷锵有声的说道:“末将领命,定不负圣望。”
现如今,李洪义站在广武的城头,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西瓯军,愁眉不展。还开疆呢,能守土就不错了。再这样耗下去,可怎么完成皇帝给的秘密任务啊。
李洪义把弟弟李洪辉叫来,问道:“可有退敌之策?”
李洪辉现在已经是公认的小军师了,他看着城下敌兵,分析道:“西瓯现在虽然一直在攻城,但他们并没有使出全力。他们一定在等什么时机,才会全军出击。”
“难道他们在等待援军?”李洪义问道,“可这是西瓯王的亲兵,应该是最厉害的军队。他们还需要援军?”
“行军打仗,最主要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我想他们应该在等天时。”李洪辉解释道,“最近天气异常,他们不可能在其他两方面做文章,只待天时了。”
※※※※※
自从冯彻力排众议,泄洪之后,颍州危机解除,连带着天气也开始放晴,不再一直下雨了。然而冯彻自己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由于泄洪太过迅速,颍州的很多大户人家根本没时间准备,自家的百亩良田就被淹了。等雨过天晴后,那些士绅也要找冯彻讨个公道,毕竟田地不能白白被淹。于是去河南府告状的,托京城当官的亲戚施压的,花钱买通官府的,那些大户人家各种各样的招都用尽了,于是这件事也由颍州传到了河南,再由河南传到了京城。直到最后,传到了邵安耳朵里去了。
“冯致远果然遇到麻烦了。”邵安看罢奏折,对刘汝卿笑道,“他为人做事也太过耿直了,这下被地方豪绅联合反抗了吧。听说河南那边还传出了这么一句话,说什么‘冯彻至,洪水肆。冯彻离,洪水息。’此等谣言一出,搞得就连当地的一些百姓,也觉得冯致远是个祸害了。”
刘汝卿撇撇嘴,替冯彻打抱不平道:“洪水是天灾,与冯大人何干?这些百姓也真是迷信。”
“他们说‘冯’这个姓有问题,偏旁两点水,多雨。而且颍州多年未发过大水,结果冯致远一上任,就遇上天灾了。”邵安笑道,“可不就是命不好吗?”
刘汝卿打量着邵安的面色,为何感觉冯彻一倒霉,自家大人就十分开心?难道这是幸灾乐祸的表现吗?刘汝卿在心底默默同情冯大人,又问邵安:“那这事要如何收场?”
“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冯致远是安抚那些豪绅,还是强硬到底了。不过让冯致远去讨好士绅,以他的倔脾气,估计不大可能。”邵安分析道,“具体会如何收场,我也猜不到了。要知道冯致远做事,从来不按正常人思路走的。”
“那河南府的折子如何批示?”
邵安道:“让河南府自己看着办,地方的事情,中书省就不要插手了。”
刘汝卿心中暗叹,果然自家大人是打算袖手旁观,在一旁看戏的。可怜的冯大人啊,刘汝卿再次表示万分的同情。
然而此时远在颍州冯彻,面对士绅刁难,百姓不解,以及满城流言蜚语时,依然不动声色。他既不派人去那些大户人家打点,也不向长官上司陈情。他的做法正如邵安猜测那样,强硬到底,决不妥协。
话说那些大户人家曾经找人去衙门理论,结果冯彻把门一关,连理都不理的。士绅们气疯了,直接越级告状,告到了河南赵府尹那里了。
可怜的府尹大人,每天都要听形形色|色的人说冯彻的坏话。而且这些人都是和京城大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不敢直接赶人。于是赵府尹只好耷拉着眼皮,无聊的听那些人诉苦着。
只听孙家的说道:“府尹大人啊,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好好的田地,就这样被泡汤了。”
“从没见过像冯彻这种人,顽固不化,软硬不吃。”又有一户姓林的抱怨道,“他说泄洪就泄洪,只打了声招呼,根本没有征得我们同意啊。”
“是啊是啊,当时我在外地,前几天回来才听家丁说,官府泄洪了。”
见场面越来越混乱,赵府尹站起来安抚道:“你们的请求,本官都知道了。这个事情,本官会派人仔细调查,一定严肃处置,请各位放心,都先回去吧。”
孙家的听了顿时松口气,笑道:“府尹大人英明啊,多谢赵大人,小人先告退了。”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告辞离开,只有姓林的那人留在了最后,对赵府尹道:“赵大人,我们林家可以书香门第,祖上也出过好几位三品以上的官员。目前,在下的堂叔在吏部任郎中。如今老家出了这事,我堂叔也希望大人秉公审理呢。”
“好说,好说。”赵大人苦笑道。吏部关系着考核升迁之大事,真是谁也不敢得罪啊。
送走一群士绅后,下面的人又回报说,折子批下来了。
赵府尹眼睛一亮,慌忙打开奏折。只见上面写着:自行处置。赵府尹来回看了三遍,看过之后,脸又耷拉下来了。他好不容易把球踢给了京城上官,结果狡猾的邵相,又原封不动的踢回来了。
自行处置?又要怎么处置啊?邵相啊,敢不敢再多写几句批语,下官真的是揣测不出上意啊!
几日后,冯彻终于被府尹大人“请”到了河南府,赵府尹劈头盖脸一顿大骂,问他为什么私自泄洪。
冯彻面无表情的听完后,才慢悠悠说道:“时间来不及了,如果再拖延下去,很有可能决堤。”
这个理由还真是无懈可击,赵府尹一口老血梗在心头,想了半天才道:“那为什么不给那些大户人家打招呼?”
“下官派人去打过招呼了。”冯彻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你你……”赵府尹指着冯彻手抖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愤怒道,“立马去向那些大户赔礼道歉,把这事给本官压下去。”
“下官不觉得泄洪有错,为什么要去道歉?”冯彻依然十分强硬的拒绝了。
赵府尹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本想让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很好,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好,好,好,你有种。”赵府尹道,“今年考察,你已经是下等了。而且本官会上折子弹劾你,你就等着吧。”
冯彻木着个脸,漠然道:“上奏折乃府尹大人的权力,赵大人请便。下官还有事,先行告退。”
赵府尹望着冯彻的背影,终于理解什么叫做“顽固不化,软硬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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