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教授的理想（1）

　　早晨,距六点还剩最后半小时。

　　唐晏风拿起助手递来的手套，慢条斯理地覆在修长苍白的手上，拎起一旁的工具箱。然后,推开了再递来的防护面罩。

　　那防护面罩很大，在冷白的灯光下有银色光液缓缓流淌，看不出材质。它戴上能够完全包裹整个头颅，搭配着配套的防护服，把一切隔绝在外,普通研究员也能在实验环境中正常活动二十小时左右。

　　助手愣了一下：“教授，你不穿防护服？”

　　以往每次去实验环境室，别人可能还会偶尔忘记个手套没拿,但唐晏风绝对是把装备穿戴得最完整的一个。

　　有人说,教授天性严谨，在细节处从来都要做到完美,出行时间会精确到每一秒,更不用说这种生命攸关的装备穿戴问题。

　　有人说,这是他能成为最高等级研究员的原因之一，他像个按程序工作、永不出错的机器人，他根本不会有任何慌乱无措的模样。

　　有人说……他涉及生物技术太深,手下不知诞生多少罪恶,他不是想穿防护服进入环境,而是不敢不穿,防止被实验品撕成碎片。

　　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摇摇头,长身玉立，领口的扣子扣到最顶上一颗,肩上一只洁白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脸上的表情是惯常的冷淡无波。

　　他的脸着实好看,但是常年掩在防护面罩或口罩之后，助手经常在心底感觉惋惜。

　　也许没有这座庞大的实验基地，没有一间间危险可怖的实验环境，没有外来物种的突然袭击……唐教授会是个喜欢翻看资料，不断提交惊人学术成果，享誉世界的淡泊学者。

　　而不是一个终日与非人的实验品相处，只能在不见天日的穹顶之下研究秘密成果的“教授”。                        

                            

　　这里的研究员总要隔一段时间换上一批，有的是无法适应高强度精细又枯燥的工作，有的恐惧那些千奇百怪又危险强大的实验品，有的则是不幸遭遇了能量过载。

　　但唐晏风却是从实验基地建成就一直在这儿的，元老一般的存在。

　　所有人既敬他，又怕他。他能改造出一个个好似远古传说的所向披靡的实验体，也代表着他勘破了人体的密码，你在他面前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份材料堆、一块大号切片。

　　实验做久了，手术刀拿久了，人体组织看久了……人还有人性吗？

　　这样高级的研究员，是没人敢接近的。就怕哪天醒来，身下是手术台，抬头看见无影灯，唐教授眼睛一眯，叫你不要动，正在给你脑袋开瓢。

　　谁不怕啊。

　　“不用，”唐晏风向外走去，说，“今天实验体01号出山。”

　　“这么快？”助手收起装备，小跑着要跟上，却被唐晏风拦下。

　　唐晏风：“你去穿上防护，他的能力成熟了，潜力一阶的也不能靠近。”

　　助手心下一紧，忙又回去穿自己的防护。

　　在人类安心发展，本应逐步开启下一个宇宙征程时，其他星球的生物却抢先在此登陆了。

　　这些东西有浑身湿润粘腻，一般攻击很难打死的；有形似晶体，看似光滑的肢体却能轻易破开岩石的；也有一团气状，形体模糊能够吞噬的。

　　他们是来自宇宙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物，科技超越人类数年，但却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物质能量。

　　他们飞船着陆的那天，诡异的能量席卷而来，一部分人因为能量过载而死去，另一部分则紧急在体内产生了属于人类的抗体能量，这种抗体能量的外现被称之为“潜能阶”。                        

                            

　　一阶潜能开启，就脱离了普通人的范围，五感强化、力量增加、精神敏锐；二阶就有了独特的能力，足以跟登陆的离子人抗争；至于三阶，有人说这是真正媲美神的领域，可以掌控山海。

　　同时，也诞生了独特的激发潜能的方法，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传言那是把人逼疯的痛苦，激发潜能后也是令人仰望的强大。

　　实验基地中就含有离子人的能量，按定量不间断地为实验体进行刺激，从而增加实验体能力的强度。

　　离子人来者不善，人类一边学习他们科技的同时，激发潜能阶的强者也会自发在战争中扛起大梁，领导成员。

　　实验基地之前派出过一些实验体，无一不是能够保护一个区域的，这次，也轮到了排位01的、培养时间最久的、一直由教授亲自负责的实验体——京墨，出山。

　　出山是一种隐晦的说法，代指的就是实验体完全成熟，前往战区进行他的首秀，是每个实验体都要经历的重要阶段。

　　唐晏风判断，实验体01号京墨潜力阶早已突破了二阶，甚至隐隐有触到三阶的征兆，这也是他需要专属对接，培养时间最长的原因之一。

　　唐晏风真正亲自全程接触的只他一个，同时，京墨也是最强、脾气最古怪的一个。

　　但唐晏风知道，京墨的体内八成由抗体能量充斥，生而强大，也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

　　他跟其他实验品不同，他并不是由人类改造而来的，而是能量的集成。

　　助手穿好防护，比之前整个大了一圈，像个玩偶般跟在唐晏风后面。

　　他没好意思问为什么01号出山唐晏风就不穿防护服了，暗自猜测，也许是因为教授已经潜能二阶的原因。                        

                            

　　潜能二阶跟他这样的普通人之间仿佛拥有巨大的鸿沟，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助手听说，他们身处的世界跟普通人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们的想法也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唐教授一阶潜能没有身体强化，而是诞生了一只精神蝶，可以传达消息；而二阶，简直是为他实验量身打造的能力：免疫。

　　任何实验体危险致命的能力对教授都不起作用，也方便他能动手术做实验。

　　但很可惜，他在防护服中看过无数实验体，也足以脱掉防护服直面能量，但没有一个实验体见过他防护服之下的样子，除了京墨。

　　除了京墨。他太过特殊，特殊到唐晏风偶尔觉得，他的理想马上就要达成了。

　　唐晏风并不知道助手心里正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不穿防护服的原因，只是因为今天没有必要罢了。

　　以后说不定也没有必要了。

　　他跟助手踏入电梯，直达最底，那一整层都是属于01号实验体京墨的环境。

　　电梯嘀地一声停下，空无一人。他们踏出电梯，脚步声尤其清晰。而隔着特殊加固过的透明牢笼那侧，原本垂着头的实验体缓缓睁开漆黑如墨的眼瞳。

　　随着他的清醒，原本昏暗的环境慢慢亮起，宛如天光乍亮，黎明破晓。

　　人类已经掌握了空间折叠技术，从这边看去，牢笼中是枝蔓纵横交错的林野，树木极粗，又高得仿佛直插天际；草色极盛，边缘又带着令人胆寒的锋利；荆棘遍地，从地面铺开，又盘旋着绕在花草树上……

　　里面有林野的一切，但却只有古树下坐着，抬眼往这边看来的，唯一一个生灵。

　　他前发不挡眼，发根浓黑，脑后蓄着一条长长的发辫，到发梢却渐渐显出莹蓝；身材强劲，上半身赤luo，蕴含着非凡的爆发力；从胸前至肩后晕开一片神秘莫测的浅色图腾纹身，同样是透蓝的蜿蜒轨迹，既像蔓延满身的荆棘，又像束缚身躯的枷锁。                        

                            

　　他下半身穿着阔腿袴裤，用一根莹蓝枝蔓做了腰带，在身后打了个大大的结，左臂上部绑了个银质臂箍，吊了个银质标牌，臂箍已经浓黑似夜，连着吊牌也有些发黑。

　　标牌上原本的“01-京墨”被划掉，写上了歪歪扭扭的“唐晏风”三字。

　　京墨的眼瞳跟着由暗变亮的环境，也从竖瞳变成了圆形。他看见唐晏风，先打招呼：“你好，好久不见。”

　　唐晏风隔着牢笼与他对视，说：“错了。这句话要久别重逢才能说。”

　　京墨手里突然现出一把尖戟，被当做临时拐杖一撑地，起身过来。他站起来，那股浓重的危险与野性杂糅的气势扑面而来，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

　　助手偷偷瞄了一眼控制屏，果不其然看到其间的能量浓度大得离谱，昭示警告的字体颜色已经红得发黑。

　　但这只不过是每次京墨见了唐晏风的能量浓度罢了。如果说第一次助手吓得差点一把拽着教授夺门而逃，到了不知道来过这里多少次的今天，助手早不会大惊小怪了。

　　京墨身上的荆棘纹身在蔓延，除了他没人知道为什么。

　　他舔舔尖锐的犬齿，跟唐晏风继续拉近距离，说：“是吗？你难道不是很久没来看我？”

　　助手暗自腹诽：明明距上次唐教授来这里，才过了不到二十小时。

　　唐晏风等京墨走到跟前，没有继续纠结之前的话题，而是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京墨笑：“知道，我出山的日子。我为你准备了惊喜。”

　　唐晏风看他一眼，并不期待这东西能给出什么令人满意的“惊喜”，只想他能安安稳稳完成首秀。

　　战场的事已经说的够多了，他的能力也培养的够久了，唐晏风的理想牵系在京墨的身上，对他的感情无比复杂。                        

                            

　　一方面，京墨是他看着从诞生成长到现在这个危险强大成熟体样子的，不想他有什么闪失；另一方面，作为理想的造物，唐晏风又想看到京墨一战成名。

　　他摁开透明牢笼，两个人之间彻底没了阻碍，京墨伸出手就想去点唐晏风那美人痣一下。

　　助手被能量逼得后退几步，看见唐教授毫不顾忌地伸手把京墨的手拿开，半点不怕。

　　不愧是教授……助手感叹，从京墨银色臂箍全染黑就能看出，他浑身上下是绝不能碰的，连环境里刚刚京墨坐过的草地、每步踏过的脚印都只留下一片荒芜。

　　实验体是碰不得的，这是研究员们心中牢记的保命守则。

　　唐晏风把人的手打掉，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掏了个颈链，下面坠着一个金色的十面体，透过镂空金属正散发微光。

　　唐晏风把链子给京墨系到脖子上，说：“你要是受了伤，就把它捏碎。”

　　京墨眨了眨眼：“唐晏风，你不跟我去？”

　　“叫教授，”唐晏风示意京墨看工具箱里的显示屏，“我会一直看着你。”

　　“你对我可真放心啊……”京墨好似是随便感叹一句，就摆了摆手，走向另一条通道。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唐晏风。”

　　敢一直直呼唐教授名字的，也就他一个了。

　　-

　　唐晏风看着屏幕，中央是京墨不断挥动长戟的身影，或固态、或液态、或气态的离子人被轻而易举地腰斩，口器中甚至没能吐出一个音节。

　　有个红色液态的离子人被斩散，液体有部分溅到了京墨的脸上，称着他浓黑的瞳，让他形同修罗。

　　京墨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这也让唐晏风抿了抿唇。                        

                            

　　不要在这种时候任性，京墨。

　　屏幕里的京墨停下了动作，轻声说了一句话。唐晏风看得清清楚楚，那句话是：“没办法了，把惊喜提前吧。”

　　京墨长戟一收，竖在身后，另一手伸在胸前，说：“他说，传说中的生物，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他胸前手中能量乍起，片片莹蓝色的花叶从他手里四散飞开，纷纷扬扬，像长了眼睛一样绕开人类，贴在离子人的身上。

　　那些离子人猛地被染黑，然后在地上化成一摊莹蓝色的液体，有贴了几片花叶的，直接彻底消散，不见一点影子。

　　屏幕中，京墨身前的人类面面相觑，地上空余一片片花叶和蓝汁，场面静得吓人，又美得惊人。

　　唐晏风猛然起身：“这是潜能三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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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京墨来喽！

　　小剧场：

　　实验环境里的京墨揪叶子：唐晏风今天来，唐晏风今天不来，唐晏风今天来……什么？不来？qnmd换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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