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陈言风站着，眼眸深情。
“方遥，我”
“铃铃铃”话没说完，一阵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陈言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口袋里的手机在响。
氛围被这一通铃声打破，一时有些尴尬。
方遥趁现在赶紧深呼吸了几口气，刚才她紧张得呼吸都快要停止。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要不你先接吧。”方遥说了句。
陈言风只好按下了接听键。
“喂！陈言风！”是徐望的声音。
“说事儿！”陈言风不耐烦地说。
要不是什么大事，徐望最好连夜收拾包袱离开北沙，免得被陈言风追杀。
“你爸回来了！！！”徐望在电话那头大喊。
“”
陈言风握着电话的手一紧。
“你听到没？！你爸回来了！现在就在你家门口！赶紧回来！！！”
陈言风脑子嗡地一下，顿时一片空白。
爸爸回来找他了……
消失六年毫无踪影的爸爸，回来了……
这是他以前一直在期待的事情。
而现在的他，已经不太相信这件事情会发生。
但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徐望是不会拿这件事跟他开玩笑的。
他立刻跑向天台门口，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着方遥。
“赶紧回去！”方遥一脸着急。
电话那头徐望的声音很大，她刚刚也听到了。
陈言风冲她微微点头，转身跑向楼梯，身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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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风赶到了家附近。
透过微暗的月色，他看到徐望站在家门口的大榕树下，旁边石凳上坐着一个男人，双手扶着额头遮住了脸。
“陈言风！”徐望扭头看见了他，挪动脚步向他走来。
那个男人躬着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徐望走到陈言风身边，轻声开口，“你妈不肯开门让你……让陈叔叔进门。”
石凳上坐着的男人终于缓缓站起来，转过身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陈言风面无表情，也定定地看着他。
爸爸或许陈言风此刻更愿意称呼他的名字，陈彬。
与记忆中相比，他苍老了不少。
身上仍然带着些许斯文人的儒雅，金丝眼镜下的目光内敛而深沉。
消失五年毫无音讯的父亲，突然在这样一个深夜出现，陈言风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惊讶、委屈、陌生、愤怒，他内心乱成一团。
但少年身上的倔强和尊严感，让他脱口而出一句，“该。”
陈彬和徐望都愣了一下。
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徐望。
陈言风想说的是，老妈不让他进门，该！
陈彬走到儿子面前，眼里隐隐有泪光。
“小风，对不起，”他的声音因哽咽而有些沙哑，“爸爸回来了”
这样一句话，让满腔的委屈和压抑在陈言风心头不受控制地炸开。
他眼眶顿时盈满泪水，立刻偏过头去不看陈彬，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些年，他无数次盼望见到这个人，听到这些话。
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委屈和怨恨，这些都来得太迟太晚了。
为什么不能再早点，为什么要抛弃他……
为什么在他那些几乎无法支撑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陈彬低下了头，面对已经与他一般高大的儿子，他也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根本不知道跟儿子说什么好，最后还是俗套地问了一句，“小风，你过得怎么样？”
“也是难为你好意思问出这句话。”
一句冷漠的女声传来，替陈言风回答了。
是陈言风妈妈，她站在院门前，表情冰冷。
“有事滚进来讲。”她说。
这句话自然是扔给陈彬的。
陈彬看了一眼儿子，“我先进去跟你妈说点事。”
然后转身追随她的脚步走进家里，顺手将门关上了。
陈言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才走到榕树旁的石凳坐了下来。
徐望也跟着坐下，轻声跟他说话。
“听我爸说，陈叔叔今天下午去市里的旧家找你们了，见你们都不在才找到了我爸，然后就连夜赶过来了。”
徐望知道他兄弟现在脑子乱，刻意放慢了语速。
“你爸陈叔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他到了你家门口，你妈一看见他，整个人立刻就炸了，手边拿起东西就砸了过来，死活不肯让他进家门。”
陈言风一声不吭，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
“你别这样，”徐望轻拍了一下他肩膀，“起码也能算一件好事吧”
“这算好事吗？”陈言风回了一句，情绪非常低沉。
“其实你，也一直挺希望他回来的吧。”徐望说。
“他回来有什么意义，他们俩能和和美美，然后我们合家团圆吗？”陈言风说话声音很低，“我的家，六年前就散了。”
徐望叹了口气，他只能极力地安慰陈言风。
“也不能这么说，我刚刚跟他聊了一嘴，他这几年都在b市发展得不错，起码算是重新开始了。虽然你爸妈回不到从前，但是你们终究是父子，你小时候他有多疼你，我是知道的。”
陈言风当然也知道，不止是有求必应。
他的学习、运动、课余生活，爸爸都参与了很多很多。
除了给予父亲的爱，也给了很多人生品质上的教育。
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地依赖他，他离开之后自己就有多么无助和崩溃。
被抛弃的感觉萦绕在陈言风幼小的心里久久不散。
徐望继续说着，“我感觉他这次来，是要将你们兄弟俩接走，在这里你妈什么都不管，这几年你受了这么多苦。”
“他现在既然出现了，要接走你们，负起责任，那你就安安心心地接受，说白了都是他欠你的。
“你能不能闭嘴让我安静会儿。”陈言风低声吼了他一句。
徐望立刻闭上了嘴。
陈言风起身走进院子里，小心地在门侧边的窗下找了个地，直接坐下。
夜晚足够安静，这儿能听见屋里说话。
屋里，陈彬坐在沙发上，腰背微微弯着。
对面坐着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的前妻。
道歉的话已经说过一轮了。
她全程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冷漠而刻薄。
无论是厌恶还是唾骂，陈彬全都受着，这些都是他应该受着的。
但僵局总需要有人打破。
“慧娟，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实在不容易，我欠你”
“只有这几年吗？”钟慧娟冷笑了一下，“你欠我的只有这几年？”
“看来你记忆力不好，我帮你回忆吧，”她站起来走到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就从……你考上大学的光辉历史开始讲起吧。”
陈彬沉默地看着她。
钟慧娟回到沙发坐下，拧开白酒的瓶盖，一阵劣质又刺鼻的酒味顿时散发到空气中。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指了指他。
“一个乡下小伙……祖坟冒青烟考上了名牌大学，山鸡变凤凰，在大学交了个城里女朋友，初恋女友……结果你妈一个农村妇女不识货，说那种女的太金贵不适合做老婆，死活非逼着你分手，娶了我这个小地方出来的，看中我没读过书够贤惠，能生儿子。”
钟慧娟一边说一边将白酒往嘴里灌。
“我真傻啊，勤勤恳恳伺候你，伺候你爸妈，给你生孩子，结果你倒好，儿子都生了两个了，背着我跟初恋勾搭成奸”
一直低头沉默的陈彬终于抬眼看她，“我说过，没有奸情，她也有丈夫，我们只是合伙做生意……算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哼，鱼都送到嘴边了，猫还能忍住不吃腥，你他妈当我蠢啊。”
钟慧娟语气里极尽讽刺，像是要将他的尊严踩在地上。
“不过还好这世界有报应，做生意赔得你丫倾家荡产的……然后，你就消失了，整整六年撒手不管了，我他妈还得帮你养儿子！这就是文化人啊，你们文化人就这德性啊！”
她声音尖锐而刺耳，每句话都狠狠戳在他心上。
陈彬捏着手不说话，长久沉默。
当年变卖家产还了大部分的债之后，他给钟慧娟留下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以及为数不多的钱，就消失了。
曾经天之骄子的自己，居然落到了这副田地，他接受不了。
他敢肯定地说自己身体上没有出轨，但没有底气去说自己精神上没有出轨。
大学教授，法律精英，鬼迷心窍地相信了前女友，将自己十几年的努力一下赔个精光。
对当时的他而言，世界崩塌了……
失败的事业，没有爱的妻子，强烈控制欲的母亲，周遭嘲讽的恶意和眼光……
他要怎么在那儿待下去……
他根本没有办法再在那个地方活下去。
于是他仓皇地逃离，跟所有人断绝联系。
然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摸爬滚打，如同死了一遍的经历，千苦万难之后活了过来，再出现在这里。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钟慧娟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是这样沉默着，高兴了就看我两眼，不高兴就干脆理都不理……”
她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声音哽咽，“我没有文化，也不懂法律不懂情怀，你从心底里看不上我，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听你妈的话娶我呢？”
“老太婆上吊威胁你，就让她死好了，总好过搞成这样，两个人都生不如死。”
陈彬沉默坐着，眼里有泪光，“对不起。”
他看着她，“你觉得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跪下。但是我想说的是，我虽然不爱你，但是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我们的婚姻有错，但是两个孩子没有错，你何必把气撒在他们身上，伤害自己也伤害他们。
钟慧娟没有说话，眼泪无声地流过脸颊。
一个曾经将家庭和丈夫当成全世界的女人，经历过欺骗和背叛之后，已经支离破碎了。
她试图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上寻找之前得不到的爱情，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至于两个孩子，她确实是亏欠的，她甚至可怜他们，为什么要投胎来做她的儿子。
一杯接着一杯的酒入喉，她脑袋有些发晕，这样浑浑噩噩的感觉让她感觉不到痛苦。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
“我这次来，有事要求你。”陈彬说。
以前的事情，怎么扯都没有意义了。
人活的是现在，该欠的债他会还，该承担的也会承担。
他缓缓说道，“你也知道，我妈前两年已经走了，现在剩下老爷子一个人，我准备将他接去b市生活，但是他始终放不下两个孙子，我”
“休想！你他妈休想！”钟慧娟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情绪激动，“我说呢，前几年像死了一样半点消息都没有，现在翻身了发达了，就想来抢儿子了！你怎么这么会算计啊！”
陈彬试图冷静跟她沟通，“我知道，是我欠你的，无论你要什么，我都愿意补偿，我只是……”
“补偿！？”钟慧娟开始破口大骂，“补你奶奶个球！你现在是东山再起了，要过新生活了，我们母子几个因为你，受了多少苦！你补得回来吗！？”
“你冷静点。”陈彬说。
“我他妈怎么冷静！”她对着他大吼。
“我只要小雨一个！！！”陈彬大声吼了一句。
钟慧娟一下怔住了。
陈彬喘了口气，慢慢站起来，看着她说，“我知道，一下子将两个孩子带走对你来说不公平，也很残酷，所以我只要小雨一个。”
钟慧娟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陈彬继续说，“怀上小雨没多久，我们感情就变得很糟，我知道你本来是不想要他的，是我妈劝你生下来，所以你也不怎么喜欢他，倒不如让他到我身边来。”
“小风长大了，在你身边你不用怎么操心，而且你放心，以后两个孩子的赡养费我都会出。”
钟慧娟抹了抹眼泪，怒瞪着他，“放屁！一个都别想带走！”
“我不会逼你，我只会求你。”陈彬说。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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