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伤别离

2009年，机场国际航班入关安检处，贺子农双眼通红，睫毛颤动，却不敢和莫莉那双眼睛对视，他将头撇开，“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出口，他心如刀割，从未像今天这样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王志刚的手段总是残忍又高明，总能精准的戳到贺子农内心最脆弱的东西。如果输的代价是他一辈子被囚禁、禁锢在父亲的强权之下，他不会有任何怨言。成王败寇，他大可以醉生梦死，或者有一天结束自己。
可王志刚偏偏不如他的愿，觉得那样的惩罚太轻了，王志刚知道贺子农心里最在乎什么，最薄弱的点在哪里，所以出手永远稳准狠。
王志刚很快在擎天翻身后，接连打压贺子农，接下来就是对付韩凌。
贺子农去求父亲，韩凌那些东西一旦曝光，可能就真完了。
他不惜跪下去求王志刚。
后者只是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他没骨气，不像自己的儿子，给了他两条路，第一把韩凌送进去，杀了秦瀚阳和莫莉。
贺子农死都不答应，虽然他面对莫莉秦瀚阳的目光只觉得羞愧无比，甚至感到害怕。
王志刚不断游说他，将恐惧的源头解决便是解脱，但他不这么认为。
贺子农承认自己心软无能，他下不了手，他无论如何不可能对昔日朋友恋人下手，他宁愿自己去死，也做不到。
王志刚也没有再逼他，知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反扑，王志刚就又是那种关心为他好的语气，给他第二条路，劝着他把莫莉送走，送出国去，永远不能回来。至于秦瀚阳，若不想动手，就留一命，但不能再翻出事来，所以提议把秦瀚阳送到南方看着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他了解现在秦瀚阳知道贺子农关于莫红梅的事后，一定不会再帮贺子农了，这是最重要的。本身秦瀚阳死不死，他觉得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所以王志刚让贺子农去和秦瀚阳谈，想活命，就听话，去南方，不然就死路一条，贺子农要想保他，必须要保证他听话，不再翻出花来。
这点对贺子农来说相当难办，他甚至不敢去和秦瀚阳对话。
贺子农对秦瀚阳满心忏悔，秦瀚阳却只是嘲讽的看着他，一夜崩塌的世界，让秦瀚阳感到无比寒冷。
他痛恨王志刚贺子农两父子毁了他一辈子，可在狂怒委屈过后也恢复了冷静，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如果非要争一口气，必然是死。他死了，就再也报不了仇了，他这一辈子就真的只是牺牲品了，他劝自己，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所以他同意了贺子农的提议，去南方躲一阵，他知道王志刚的人带他去的地方是老何的老家，那边会有老何的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说不定，还会偷偷对他动手，但他还是去了，他赌自己是王志刚威胁贺子农的筹码，会留一命。
其实到现在，秦瀚阳已经彻底摸透了王志刚的脾气秉性，他最擅长拿捏别人的弱点，来操纵人。
如果事情做得太绝，以贺子农的性格，自我了断或者彻底摆烂，都不是王志刚想要的结果。
即便王志刚痛恨自己这个私生子的无能和反叛，但传统思想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香火的思想让他还不能放弃贺子农，毕竟他手里的擎天给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比最后留给外人强，但一切前提必须是贺子农听话。
所以，无论是送走莫莉，还是把秦瀚阳送到南方，其实都是在掐住贺子农的命脉。
走到今天这步，秦瀚阳既痛恨贺子农的软弱，同时又感激贺子农这个性格，不然他也活不下来。
身为男人，秦瀚阳瞧不起贺子农，可作为朋友，他又知这辈子都找不出贺子农这样的人了。
可惜，一开始就错了，他们终究做不了朋友。
前路漫漫，充满荆棘和危险，他自保都费劲，又谈何报仇雪恨。可终究是活了下来，秦瀚阳看着窗外，想起自己走前求贺子农，让他和莫莉见最后一面，他觉得有千言万语和她说，可真的上车前匆匆一面，却满腔的话都堵在嗓子里。
他和莫莉的宿命交错，令人唏嘘。少年们相识，阴错阳差，他不知那一刻他的眼神有没有让莫莉明白，他愧疚又庆幸，莫红梅真正的死因不是他，莫广深的死和他有关，但不是他动得手，那是否有可以被她原谅的可能？
莫莉也只是冷漠的看着他，她的眼神空洞冰冷。两辆车停在那，莫莉身边有人看着，他身边也有人看着，一会，要分别坐上这两辆车，一个去机场，一个上高速。
从此天南海北，彼此都不知之后的命运会怎样，是否还有机会回来报仇，甚至是否可以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们的能力太小了，太年少轻狂，天真的以为能仅凭自己的努力，就报仇雪恨。
然而现实不是爽文，一个人能力太小太弱，无法对抗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人得承认这世上是少数人掌握着更多的资源，他们有足够的金钱权利去满足自己所有的私欲，牺牲的则是普通人的人生。
其实在和莫莉重逢之前，秦瀚阳很多次都想放弃了，他在帮王志刚做事的那两年，逐渐的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所有的规则都是给那些蒙在鼓里的普通人设定的，而制定规则的人永远凌驾于规则之上。所谓的公平，不过是有限条件下的相对公平，没有绝对公平。
而在这个偌大的普通群体中，所有人都为自己能在有限的空间里争取到更多的资源，而烧杀抢掠，你只有加入规则的权利，没有改变规则的能力。
如果你天真的想要联合更多的人反抗规则，只会被隐没在洪流中，成为被嘲弄的牺牲者。
因为制定规则的人，太了解人性的缺陷，这就是普通人的把柄。
秦瀚阳此时很想和莫莉说放弃吧，我们对抗不了，其实莫莉如果出国了他反而放心了，未来她生他死，他拼了这条命都无所谓，但他不想莫莉出事，他们之中总要有一个人活到最后才行啊。
可在分别时，所有的话梗在嗓子里，莫莉的眼神仿佛审判，他不敢对视，甚至在这份审判的目光下，无法说出自己那准备已久的话，因为那眼神让他惭愧，让他觉得自己和那些人一样卑鄙，甚至比王志刚更卑鄙。
因为比起强权者的摆弄，周围的冷漠才是更可怕的。
他们相顾无言的站了十五分钟，看着的小弟不耐烦了，催着上车。
莫莉没多看他一眼，决绝的转身上车，可秦瀚阳的心却抽痛的，几乎要把他胸口贯穿。
他站在原地没动，有小弟来拉他，他推开，那小弟不耐烦过来叫了另一个人要把他拉上面包车。
他拼命的反抗，死死地盯着莫莉的车，直到莫莉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要关车门的时候，那一刻，秦瀚阳才真正意识到，这一次诀别也许就是永别，他突然喊出来，“莫莉。”
这一声止住了莫莉关车门的动作，可她的目光依然冷静淡漠。
小弟还在试图将他拉上车，他拼命把住车门冲她喊，“我一定会重新开始的，你信我，你信我啊。终有一天我会接你回来，如果那时候，我成功了，你会原谅我吗，莫莉，你会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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