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性与人性
这座宅邸依旧恢宏，唯草木都枯。
有人站在门口接她。
她随着接她的人来到一座欧式风格的小楼前，门被打开后，又有新的人带她进屋去见蓝。
来人带她穿过大厅后在一面墙前停下，只见他按了按墙上的按键，一扇和墙合为一体的门于是在他们面前打开。
“我就送您到这了，先生在里面等您。”
宁安朝他点头并说了一句感谢后便独自下了楼，由于之前两次不太美好的记忆都发生在地下室，所以她的身体本能会对这阴暗的环境产生恐惧，但至于这恐惧的深层是不是还有其他成因，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她一路下行，昏黄的壁灯照着她的脸，外头明明是青天白日，这里却像是永无光明。
又多走了两步，她尚未看到尽头，却已经听到了蓝的声音。
“待会，你就能见到你朝思暮想的，那个故人。”
她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他在和谁说话？
神女还有别的故人吗？
因为系统和她共感，所以不等她把这疑问拿去上纲上线的问系统，那边就给了她清楚的回应：“之前没有告诉过你，林景川是你的信徒兼守卫，你们曾经羁绊很深，如果你当时没有强行改结局的话，他应该是男二。”
……
到了。
蓝听到她的脚步后便转过身来正对她。
他身上的白西装质地优良而用料轻薄。
他似乎永远不怕冷，且永远不老。
宁安清楚他知道自己听到了他刚才的话。
她佯作无视蓝的目光，专心去翻公文包里的资料，再将它们一一陈列在桌案上。
“这些都是需要您签字的文件，签字过后，就可以选址、招标和动工了。”
蓝并不应她，反而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
宁安不自觉地就要把手回撤，却还是碰到了他正准备拿资料的指尖。
“你很怕我？”
他今天的声音太温柔了，那种低沉而漫不经心的温柔，叫她的身体忽然感觉一阵发麻。
一时间，一些模糊的片段在脑海疯狂闪过，刻骨之痛也随之而来，脑中似有无数个童子口念咒文，先后不一，高低起伏，吵得她头痛欲裂，却偏偏又不敢在蓝跟前露出什么破绽。
“不是怕，是敬畏。”
她口不应心，说谎不打草稿，好在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低回的吟诵如同风浪过去的海面一样逐渐失去起伏。
蓝听了，连眉眼也不动，只是拿起桌上的笔和文件，一目十行地看过，然后签字。
宁安在他把文件递来之后迅速把它们放进公文包，正道了谢准备走，却忽然被他按住了手。
他似乎感觉到我的手在下意识地往回抽，又加重力度，甚至在她耳边暧昧的调侃。
“这么害羞啊。”
他的眼中，调笑的意味非常地浓。
这一刻他走下神坛，如每一个普通的男人一样，想要俘获他的猎物。
可惜他的猎物并不按理出牌。
即使她身体的反应相当剧烈，却仍然撑住了理智，在蓝凑上前的时候，宁安甚至有心思去嗅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
她知道他不信神也不信佛，能沾染这香调只是因为他喜欢。
等等，是他自己的喜欢么？
“75，神女，供奉的是东方神还是西方神？”
“东…东方神。”
“所以我以前很喜欢檀香？”
“何止是喜欢。”
他知道了。不，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知道我记得自己是谁，他也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在重逢后放我自由。
宁安冷静地想。
于是他布下天罗地网，等她入他罗网。
“阿宁，我想知道，你到底记得多少”
他的手落在她颈间，食指和中指指腹按住了大动脉，砰、砰，那跳动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我对人性不抱期待，虽然你曾数次让我感受到你在某些方面已接近神性，但你仍然是个人。贪痴恨苦，逃不掉的。”
他继续用低回的语气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仿佛她这个听众无关紧要似的。
即使这个姿势相当诡异也并不舒适，蓝却始终不愿意放开她。他于是带着她一同坐到他的皮质座椅上。
此刻他离她离的很近。
“人在接近神性的时候，权贵名利对他们来说都是尘土。阿宁，你说你什么也不记得，那你为什么还能保有神性？你口口生生说畏惧我，可从我再见你那一刻起，你就从来没有真正畏惧过我。或许言语可欺人，但你的眼神骗不了人。没有一个普通人看我敢用这样的目光看我，连那些政要财阀，都不敢。”
“所以？”她终于在蓝长篇大论之后开口回应了他，虽然她的回应也真算不上什么回应。
“没有所以。”
他竟不按套路出牌，反而将目光凝到这地下室的深处。下一刻，蓝将她打横抱起。
“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宁安就这样被他牢牢地抱在怀中，此时这里除了他的脚步声，似乎也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他带来她来到一个刑房。
宁安在那里看见一个四肢都被铁链牢牢锁住的男人，男人在见到她后本来萎靡的目光竟激动起来，他的嘴被封住了，手腕脚腕也被铁链磨的青紫。
宁安看着他带着泪的眼睛，也看见了他眼中那数不尽数的惊喜、慌乱、哀伤。
那一刻，她竟被他感染，也伤感了起来。
只有蓝仍然在笑。
宁安感觉到自己很想上前去，但他被她抱住了，动弹不得。
他低下头来，声音落在她耳边，轻、慢、令人恐惧。
“阿宁，你还记得他吗？他曾是你最忠诚的守护者，最虔诚的信徒。”
男人显然听到了蓝的话，于是他终于在此时发出了喑哑的低吼。
蓝却依旧在笑。
他将宁安放下来，改为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再次见到失而复得的珍宝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死也无憾？”
他话音才落，瞬间只见一只战刀出鞘，不那甚至不可以被称之为战刀，那应该是一把极小的匕首，在空气中划出一闪寒光。
宁安的身体下意识一颤，心中再次闪过无数天人交战的痛楚，这是她不可避免的神性。
也是刀出鞘的那一刻，蓝搂着她的力气更大了，他的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宁安感觉自己的心脏痛至麻痹，但她却不敢再露出丝毫的破绽。
蓝刚刚反复提到她的神性，这叫她明白，这应该是他很在乎的东西。
在不确定他是希望它存在还是希望将它抹杀之前，宁安不敢将它暴露于人前。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刀没入他的心脏，鲜血染红那本来就已经脏污的衣衫，宁安这才发现他的眼尾天生微微下垂，因此不论牵动什么表情，都显得十分温和。
他看着她，有血从他的嘴角淌下来，令他本来苍白的脸色多了一点壮丽的色彩。
不要怕。
她听见他无声地说。
“多么壮烈。”
蓝俯身将声音送到她的耳边。
“他担心你呢。”
她不敢说一句话。
还好此时地下室另一边的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了，蓝对进来的人摆摆手。
“带他去治疗。”
他朝来人吩咐这一句，便带着她离开了。
似乎是感觉到她脚下虚浮，他几乎是撑着她走出这个漫长黑暗的甬道。
心脏麻痹的痛苦逐渐消失，但此刻宁安仍觉自己空荡无着，不会思考，不觉痛苦，就像是神经拉到极致后的麻痹，七窍五感挨个碾过，然后全部失灵。
这是强行违背神性后神给予她的惩罚。
所以从一开始，就都只是试探。
他说人死可以复生，又要求我以后只能用陈宁安的身份生活，他承认他会监视我，也说如果我以晏君宁的身份卷入任何事件，他都会毫不犹豫要我性命。
他给我一个新的身份，送我一间餐厅和启动资金，对我和顾予的交往无动于衷，却又以建立孤儿学校的事和我建立新的关联。
这些行为看似前后矛盾，但如果把它抽丝剥茧，重新把他的这些行为打乱了重组，就可以得到一个相当合乎逻辑的真相。
试探。
他不但知道我是谁，而且也并不在乎我暴露身份并因此卷入什么阴谋。
因为他权柄在手，乾纲独断。
她在心里对自己道。
但宁安仍有不解，毕竟如果蓝只是想知道我是否清楚自己是谁，如果清楚，清楚多少。
但他不应该这么快就向我亮出他的目的。
这不符合逻辑，也没什么好处。
“你把他想复杂了。”
与她共感的系统第一时间跳出来纠正了她。
“他或者是个算无遗策的男人，还很冷静，但，emmm，他也是个人啊。而且他对你现在已经有了65的好感度，对蓝这种人来说，这个好感度真不算低，但你回来之后不但无视他，还移情别恋了，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急了。”
“因为他爱你。”
系统说。
宁安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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